「天哥，」輕喚了一聲，孟濤看著站在櫃子前，卻久久沒有打開櫃子的鄭浩天。想了想，就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听到孟濤走出去的腳步聲，也听到有工作人員在外面對人解釋的聲音，鄭浩天卻仍然沒有回頭。
這里不是大廳的儲物櫃，而是女更衣室里的。如果不是他憑借著姜芷薇經紀人的身份，可能仍然沒有辦法請會館清場讓他進來。
明明，只要打開櫃子就可能知道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可是不知為什麼，卻覺得難以伸出手去。這里，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是不是打開它，就能看到姜芷薇的心？！
深吸一口氣，鄭浩天插進鑰匙的同時，手卻還是頓了下。「叭嗒」一聲輕響，他拉開櫃門，看清里面的盒子時，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櫃子里，放著的，是一只鐵盒。扁扁的圓餅，原本是一只餅干盒的。上面印著的可愛小熊，已經有些斑駁，看不太清楚。
還是像十年前一樣的習慣，喜歡把所有的秘密藏在餅干盒里。
「吃掉香香的餅干，藏起讓人苦惱的秘密……鄭浩天，這是我的秘密盒子哦！」
秘密盒子，哪怕被藏得再深，終究還是會被打開……
打開盒子，有淡淡的花香。是泛黃的桅子花瓣，雖然干枯，卻仍殘留著淡淡的香。
伸手撫開花瓣，鄭浩天拈起下面的照片。
那是一張看上去已經舊了的彩照，照片上，是年輕的姜芷薇，只是，站在秋千架前的她，臉上沒有笑容。目光冷淡，表情也很淡然，仿佛整個人都沒有什麼在意的事情了。除了，她垂落的雙手，微微護在小月復上，似乎正在無意識地保護著什麼……
她的小月復，微微隆起，雖然不明顯，卻分明是已經懷孕四個月左右的樣子。
這張照片，大概是她賣掉房子，離開C市時拍的照片。十年了，卻一直沒有丟棄。
指尖輕顫，撫過照片上姜芷薇的臉，鄭浩天別過臉去，緩了緩情緒，才再去拈起另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嬰兒的照片，小小的，肉肉的，皺皺的，閉著眼楮，含著手指，雖然根本看不出來到底是長什麼樣子。可是鄭浩天卻立刻愛上了這個孩子。
「我的女兒……」他低聲呢喃著，目光掃過照片上那行娟秀的字體︰2000年4月10日
是女兒出生後的第四天。或許，那個時候，姜芷薇就已經決定了要把女兒送走吧？！
他苦笑著，看著照片角上有些明顯淺了些的顏色，心里越發的苦澀。
放下照片，他拿起最後一張照片，目光不由地凝住。
照片上，是一個小女孩。看起來，大概有六、七歲的樣子。照片明顯是偷拍的，女孩的目光根本沒有看著鏡頭，而是笑著看向側面。可是，那張臉，是如此的熟悉，那燦爛的笑容是如此熟悉——就在剛剛，他還曾因為這燦爛的笑容而滿心的暖意。
「海兒……我的女兒！」淚水，不知不覺中滾落，慌亂地抹去滴在照片上的淚水，鄭浩天轉開臉，雖然極力壓抑，卻還是喉嚨哽咽。
沒有想到，他一心想要找到的女兒，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到他的身邊。
世事真的很奇妙。他都不知自己是該恨梁偉成，還是該好好謝謝他。
合上盒子，鄭浩天走出女更衣室，看也不看正在和幾個女人搭訕說笑的孟濤，徑直往外走。
「天哥，」孟濤大叫著追出來，「怎麼走得這麼急？發現了什麼？」
鄭浩天沒有停下腳步，「盒子里有我女兒的照片。」
「佷女的照片？！太好了！我先看看……」
鄭浩天沒有把盒子遞給他，「你已經見過了——海兒、海兒，就是我女兒！」
孟濤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梁偉成他……是想討好姜小姐……真是……」搖著頭，他想了想才道︰「不管怎麼樣，現在也算是一家團聚了！天哥你該開心才是。」緩了緩，他遲疑著問道︰「天哥，你之前說要娶姜小姐——是真的？！」
鄭浩天沉默片刻，才回過頭，微微笑道︰「你不是也說是一家團聚了嗎？！既然一家團聚，那我怎麼能不讓女兒有個完整的家庭呢？！」
不知不覺中，他的嘴角上揚，露出向往的笑容。想起之前離開家時，看到的那一幕，鄭浩天只覺得心里一團熱火，恨不得現在就長了翅膀，立刻飛回家去。
也不和孟濤多說什麼，他急匆匆地甩下孟濤，直接就趕回了家。
車子停下，他透過窗子，望著屋里那一點溫暖的昏光，整顆心都是暖暖的，那是一種回家的感覺。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或許，他真的能夠如同十年前一樣，真的再擁有一個家……
走近床邊，借著外頭廊上亮起的燈光，鄭浩天靜靜地凝望著床上已經熟睡的一大一小。海兒蜷著身體，側躺在床上，而在她身後，姜芷薇把頭靠在她的頭上，用手臂環著海兒的腰。就好像生怕懷里這個女孩下一刻就突然從懷里消失一樣。
很自然地上前，替姜芷薇拉了拉被子，他看著姜芷薇安靜的睡顏，忽然低聲問道︰「是不是，哪怕你忘了所有的一切，可是卻仍然能夠感覺到海兒與你的血脈相連？！」
所以，才會一見到海兒，就喜歡吧？！
轉過頭，鄭浩天轉過去，坐在床沿，默默地凝視著海兒的臉，越看就越覺得這張臉，真的有很多地方都是那麼熟悉……
那雙明亮的眼眸，像極了芷薇，而鼻子、嘴角，都十足似他的翻版。啊，他之前沒有發現，海兒的左耳上，有一個小小的黑痣。這個位置，他也有一顆痣呢！難道，連痣也會遺傳？！
鄭浩天的目光，在海兒臉上徘徊著，久久不舍移開。越看就越覺得女兒長得真是可愛，讓他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懷里，好好地疼一番。
想要伸手模她的頭發，卻又怕驚醒了她，也只能這樣憐惜的看著，好像想要把這九年來的時光都要補回來一樣。
「浩天……」姜芷薇撐起身子，茫然地看著鄭浩天，有些不滿地低嗔︰「你在這做什麼？這麼晚了，要是海兒醒過來，還不嚇一跳？」
「沒事，我就是看看你們……」鄭浩天淡淡應著，轉到她那邊，輕輕拍著她的肩︰「睡吧！」說著話，他的人卻也合衣上床，躺在姜芷薇的身後。
被鄭浩天抱在懷里，姜芷薇的身體似乎有些發僵，囁嚅了好一會兒，才怯怯地抱怨︰「這里地方又小，好擠的……」
「嗯，明天我叫人換個大床！」鄭浩天低語著，環著姜芷薇的手沒有松開，反倒把臉更緊緊貼在她的背脊上。「芷薇，我今天好開心……我們終于可以一家人在一起了……」
「嗯？」姜芷薇輕咦一聲，似乎是仍有不解，可是被鄭浩天這樣抱著，卻沒辦法轉過身去看。感覺到背脊上有微微的濕意，她皺起眉，雖然仍有很多想問的，卻到底還是什麼也沒有問。只是有些笨拙地輕輕拍著鄭浩天環過來的手背……
嘴角勾起，鄭浩天把懷里的姜芷薇擁得更緊，卻只是低啞地道︰「睡吧……」
姜芷薇應了聲，想想，又問︰「明天我們要去游樂園的，是吧？！」
「嗯……」身後的低語，讓她揚起眉來，「要吃啃德基的？」
「嗯……」
「那還要買好多、好多新衣服……」
「嗯……」
「可以買很多零食？去吃壽司？吃川菜？」
「不要得寸進尺啊！」
姜芷薇扁起嘴，想了想，才抱怨︰「我真的沒覺得自己有胃病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鄭浩天低笑，在姜芷薇哼出聲來時，又低聲哄著她︰「你乖啊！除了不能吃生冷油膩、太刺激的東西，想吃什麼，我都給你買啊！」
姜芷薇悶聲哼了一聲，卻不答他。鄭浩天靜了一會兒，忽然低聲問︰「芷薇，你睡了嗎？」。
「還沒，」雖然聲音不高，可姜芷薇卻顯然仍憋著氣。鄭浩天也不生氣，只是低聲問︰「你很喜歡海兒是吧？」
「嗯，很喜歡……」姜芷薇低聲答著，聲音里帶出些歡喜。
「如果，我是說如果，海兒就是我們的女兒，你說好不好？！」鄭浩天欠起身，想要看姜芷薇的表情。可是姜芷薇那樣側著臉，他總是看不清楚。
「海兒是我們的女兒……」姜芷薇低聲重復著他的話，不知為什麼，聲音里流露出難言的陰郁。
「我……上帝如果那樣恩寵我，是不是會讓海兒不恨我？！」
鄭浩天沉默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嘆息︰「上帝仁慈，海兒是那樣好的孩子，或許，她不會……」
雖然是這樣說，可是鄭浩天的聲音卻仍然有些哽咽。他不知道！如果是他，被人一出生就拋棄，一直生活在福利院里，那他，一定也很恨拋棄自己的父母。
好像被突然當頭潑下一盆冷水，讓他原本高昂的情緒瞬間低沉下去。如果海兒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那他們要怎麼辦……
這樣想著，鄭浩天不由又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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