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薇——」在姜芷薇走下船的剎那，梁偉成突然大聲叫她的名字。
腳步頓住，姜芷薇卻沒有回頭。甚至只停頓了兩秒鐘，就又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梁偉成怔怔地看著她挺直的背脊，突然撲向正在下船的鄭浩天。揪住鄭浩天的衣襟，他沉聲喝問︰「你到底用什麼逼迫她的？！是我的命還是漢風？不管是什麼，你拿去就是了……」
鄭浩天沒有還手，只是看著梁偉成，眼底浮上一絲看似憐憫的意味︰「我真替你可憐！你以為她之所以做出這種選擇，真的是為了保護你？不，你和我其實都很清楚，她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因為她累了倦了……」
轉目望著姜芷薇的背影，鄭浩天從鼻子里低低哼了一聲︰「不過，你放心，我會讓她再重新恢復活力的……」冷笑著，鄭浩天輕而易舉地甩開梁偉成的手，轉身踏上踏板。
幾步跳上碼頭，鄭浩天快走幾步，躍過姜芷薇，直接伸手拉起姜芷薇手，迎上圍上來的記者們。
姜芷薇眯了下眼，瞥了眼鄭浩天的側臉，臉上卻仍是沒有半分表情。
一言不發地走在鄭浩天身邊，姜芷薇好似沒有看到像海上鯊一樣涌到面前的記者，也沒有听到那些近似瘋狂的吼叫……
走得腳步很慢，鄭浩天臉上的笑容甚至沒消失過半分。似乎是刻意走得這樣慢，讓每一個記者都能清清楚楚地拍到他和姜芷薇的照片一樣，他甚至還笑著揮手︰「對不起！一切無可奉告。具體事宜，請各位致電龍騰……」
听到鄭浩天的言語，姜芷薇抬起頭瞥了眼。嘴角揚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哪怕是這個時候，他還要宣傳一下龍騰，果然是個好老板，也果真把她的價值發揮到最佳。
心情沉重，腳下一個踉蹌，不知是被哪個記者絆到腳，她一下子跌倒在地。鄭浩天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姜芷薇抬眼望去，兩人的目光一對，便立刻分開。
偏偏這個時候，一個記者猛地把話筒塞到兩人中間︰「姜小姐，你突然悔婚，是不是因為你腳踏兩只船呢？」
幽幽抬頭，姜芷薇冷冷望著那個湊近的記者，卻沒有說話。
那個記者更興奮，問得更大聲︰「你和龍騰的鄭先生是不是在拍《洛神賦》時認識的？那時候傳你腳踏兩只船，搶同組女演員的男朋友，現在看，是真的了？鄭先生，你現在當眾搶親，那黎清小姐怎麼辦？你們是不是分手了呢？」
不像姜芷薇一樣沒有反應，被問到這樣敏感的問題，鄭浩天一掃剛才的和善。冷眼一掃，憎惡的眼神已經嚇得那個記者舌頭打結︰「鄭、鄭先生，我只是……」
冷眼瞥了他一眼，鄭浩天也不說話，突然就俯，一把抱起姜芷薇，就那樣抱著她，大步穿過記者。旁若無人之態，令所有人為之側目。
懶得再去理會那些大呼小叫，猛拍照片的記者，姜芷薇把頭埋在鄭浩天的胸前，就那樣一聲不發，好似已經沉睡了一樣。直到身體一震，被直接丟在地上，她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
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鄭浩天就這樣毫不憐惜地把她丟在地下停車場的地上。
迎著鄭浩天冰冷的目光，姜芷薇冷笑︰「真應該讓那些記者拍下這張照片，我想這一瞬間，比剛才的照片更適合登上娛樂版的頭條。」
鄭浩天眯起眼，冷眼看她︰「你很希望被記者拍到這麼丟人的照片嗎？如果你想，我可以打電話給停車場門口的保安……」看著不住冷笑，卻慢慢爬起身來的姜芷薇，他沉聲喝道︰「上車！」
沒有反駁，姜芷薇順從地打開車後座，爬了進去。鄭浩天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車子駛出停車場，飛駛如風，把那些記者遠遠地甩在車後。
靠坐在車後座上，姜芷薇默不作聲。鄭浩天從後視鏡里瞥著她好似神游天外般的迷茫神情，眼神越發陰冷。
雖然在發呆，可是姜芷薇其實根本就什麼都沒有想。腦子里一片空白，她什麼都不想去想。哪怕只起一個念頭，她的心都會覺得痛……
知道鄭浩天在看她，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動不動地靠在座位上。
突然一個急剎車，鄭浩天跳下車，重重甩上車門。姜芷薇目光微閃，抬起眼，看著鄭浩天的背影，垂下眼簾，倒在車座上，蜷起身體，把雙肩也抱緊在胸前……
不知為了多久，又或者不過十幾分鐘，車門猛地被拉開，「忽拉」一聲，一堆衣服直接丟在她身上。
半抬起身，姜芷薇看著甩在身上的牛仔褲、白襯衫，皺起眉來。
冷冷地看著她，鄭浩天沉聲喝道︰「把衣服換了！」
抬起眼，姜芷薇也不說話，直接反手就去拉拉鎖。
「姜芷薇！」壓低了聲音吼了一聲，鄭浩天甩上門，直接靠在門上。雖然明知道貼著膜的車玻璃，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卻還是壓不下心頭的怒意。敞著門換衣服，還真是越來越開放了！
心里憋著一口氣，鄭浩天點燃香煙，靠在門上，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煙圈，一個接著一個……
看著轉瞬即逝的煙圈，鄭浩天的眼神漸漸變得溫和。可才過了不到一分鐘，他的笑容就又收斂起來。轉過身，他拍了拍窗戶，雖然里面沒有聲音，他卻仍然直接就拉開了門。
姜芷薇提著褲子的手頓了頓，抬眼掃過鄭浩天的臉，也不說話，只慢吞吞地提起褲子。
看著她的黑色蕾絲內褲邊，鄭浩天皺起眉。沉聲喝道︰「下車，轉到前面來……」
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銳氣，姜芷薇根本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只是一言不發地爬下車，順從地坐到了前面。
冷眼睨著她，鄭浩天冷笑一聲︰「怎麼？成了啞巴？還是太傷心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抬眼看他，姜芷薇忽然笑了起來。雖然笑容很冷，卻讓原本陰沉的臉立刻變得明艷，如帶刺的玫瑰，在夏末綻放最燦爛的明媚。
「你想要我說什麼？鄭浩天，我信守承諾。從今以後只听你的話，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你想听什麼，我就說什麼……告訴我，你想听什麼？」
坐在駕駛座上，鄭浩天沒有看她，「你現在是什麼感受？不要撒謊騙我！」
「騙你？現在的我，就算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力氣……」姜芷薇的聲音一頓，忽然低笑起來︰「你會喜歡听到的！我知道，你很想听到這些……現在的我，好像是天塌地陷，整個世界都變成一座廢墟。或者，該說是突然赤道變成了兩極，而我，赤身露體站在寒風刺骨的北極……不對，這樣的形容好像還太平淡了。像是，太陽突然消失，整個世界都陷入黑暗——無邊無際的永夜……」
歪著腦袋，姜芷薇看著鄭浩天，聲音竟然很是平靜︰「你開心嗎？听到我這樣的敘述，你開心嗎？！這，就是你想得到的——不是嗎？！」
鄭浩天沉默，然後突然開口︰「是‘轟隆’一聲？！」
姜芷薇的表情微微一變，剎那間，臉上的笑容似乎像一張年久的面具一樣有龜裂的跡象。但很快，她就又笑了起來，笑得很是明媚，好似鄭浩天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是啊！‘轟隆’一聲，幸福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那一年，那架飛機‘轟隆’一聲爆炸……我曾經喜歡的那個少年再也回不來。那個在校園廁所里和人偷偷吸煙的少年；那個在我文具袋里留紙條的少年；那個陪著我一起哭的少年……鄭浩天，你看到過他嗎？如果見到他，請替我告訴他︰我想他！」
冷沉著臉，鄭浩天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雖然看似冷漠，可是目光卻始終沒有轉向姜芷薇。
姜芷薇望了他很久，慢慢收回目光，轉過頭望著窗外一晃即逝的風景。
車子，飛快地駛過，那些或黃或綠的樹木在窗外一閃而逝，那些高樓大廈飛快地向後倒退著，那些行人漸漸遠去著……
車子駛上高速路，姜芷薇扭過頭瞥了眼鄭浩天，卻仍然沒有追問半句。
「怎麼不問我們要去哪兒？」鄭浩天終于扭過頭看著她。
姜芷薇笑笑︰「你想開去哪里，就開去哪里好了。哪怕你現在拉我去墳場，我也不在意……」
「或許，就是墳場！」鄭浩天低聲笑著，只是笑聲里卻沒有半分歡欣之意，盡是陰然的冷意。
「事情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解決！姜芷薇，我想，你也希望回到那里的……」看著姜芷薇漸漸變得蒼白的臉色，他沉聲道︰「你媽媽的墳前，已經很久沒有人獻花了……」
眯起眼，姜芷薇扭頭看他，這一整天，第一次又探出利爪︰「是啊！你媽媽的墳前，很久沒有人獻花了！不過我想，她在你爸爸和那個空墳墓的陪伴下，應該也不會太寂寞……」
「啪」的一聲，鄭浩天的一只手狠狠甩在姜芷薇的臉上。打得她的臉不由自主地歪了下。可是，姜芷薇卻反倒低笑起來︰「你生氣了？為什麼生氣？我倒覺得你該感謝我，如果不是我，你媽可能就要葬在我爸的身邊了。這樣，你爸會怎麼想……」聳動著肩膀，她吃吃地低笑。
鄭浩天陰沉著臉，轉過頭，目光和姜芷薇對上，突然勾起嘴角︰「很好，這樣才好……如果你一直是個木頭，我反倒不覺得有趣了……」
姜芷薇沒有說話，別過臉去，望著窗外，久久，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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