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二百三十二章 論戰

作者 ︰ 印溪

解憂醒得很早,不過再早,也比不得景玄。

她也曾問過,景玄說秦軍已近招搖,因此近日事務頗多,不過到底離九嶷遠了些,這里還沒有半分動蕩的氛圍。

越女轉過簾子,低垂著眸子,不敢看向解憂。

跟在她身後的侍婢托著雕花的漆盤,里面整整齊齊地疊著那件玄色的禮衣,上面三支玉笄。

「為何著禮衣?」解憂含笑抬眸,目光在越女身上轉過一轉。

是因為知道,一會兒燕姞會派人來請她去雪堂赴宴罷?

越女面色微白,局促地掐著袖口的緞邊,軟著聲道︰「今日相夫子自龐城歸來,夫人、夫人與相夫子素相識,當著禮衣迎之。」

「有理。」解憂一笑揭過,不去過分刺激越女。

越女暗暗松口氣,燕姞教她的理由果然哄住了解憂。

解憂坐在妝鏡前打盹,任由兩名婢子為她穿衣綰發,籠在袖內小手輕輕捏著弩箭鋒利的箭鏃。

…………

解憂穿過正堂時,不由一怔。

又是那一干謀士聚在里面議事,不過在這一眾景玄所謂的「烏合之眾」中,卻多了兩人。

一人青衣端莊,一人形容粗獷,卻是相夫陵和司馬尚。

解憂霎了霎眼,司馬尚依然沒有打算離開麼?

神思略略恍惚,記起她離開龐城前的那一夜,司馬尚曾與她說過。趙之兒郎人人皆有一腔熱血,欲為家國一戰,非一言可逆。

人人皆有熱血……非一言可逆啊。

解憂淡然一笑。旁人選擇的道路,她也無權置喙。

既然已經勸過,已經陳明利害,而司馬尚和他曾經的部下們仍要走這一條路,她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是求仁得仁,雖死無悔,而她亦是仁至義盡。問心無愧。

于誰來說,都是很好的,這樣也罷了。

解憂緩步上前。垂首作禮︰「相夫子、司馬將軍。」

「醫憂。」相夫陵起身還禮,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這丫頭,到底還是被捉回來了,看來景玄是不會放她的。

司馬尚不知道內里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見了解憂。只咧嘴一笑,抱拳為禮︰「聞醫女偶感小疾,幸已無恙。」

當初景玄听聞解憂病倒,將龐城的事務盡數交付給景駒,自己急匆匆地縱馬回九嶷,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人人都曉得解憂病了。

「……已是無恙。」解憂笑一笑,將尷尬掩過去。很不客氣地擠在景玄身邊坐下。

一干謀士面面相覷,卻無人敢出口指責。

若論才謀。他們自然比不上相夫陵,既然相夫陵對解憂都這麼尊重,景玄看起來也不在意解憂在一旁听著,他們還能說什麼?

「秦軍已近招搖,聞有楚貴族隱匿山中,欲圍而焚之。」相夫陵低頭看看記得密密麻麻的圖冊,蹙了蹙眉頭,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招搖山的方位,在旁邊虛虛地劃出一個圈兒,目光環了一轉,「諸位以為如何退之?」

「秦軍已圍山?」解憂斜倚在景玄身旁,坐沒坐相,小手又很不老實地去玩他的玉穗。

景玄握住了她的手,教她不能再動,低聲告誡,「勿鬧。」

雖然她年紀尚幼,頑皮一些也無傷大雅,但若是太胡鬧了,被這些上了年紀的謀士看見,記在了心上,終究不好。

解憂扁了扁嘴,眸子一斜,乜向寬寬松松地箕踞在一旁的司馬尚,「不若請司馬將軍帶兵佯攻秦兵,使招搖之人可出之。」

「出之,則……?」一名謀士擰著花白稀疏的眉毛,不怎麼友好地看著解憂。

方才相夫陵還贊過解憂有謀士之才,他怎麼就沒看出來,這女孩子有哪怕一點點才干。

「出之,自是往九嶷躲避秦軍。」解憂揉了揉眼楮,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說得理所當然。

那問話的謀士氣得吹胡子瞪眼,合著這姑娘的好計謀,就是逃?!

「夫人,敵軍當前,怎可臨陣而逃?此實非君子所為!」

「我又非君子。」解憂往景玄身邊蹭了蹭,一雙大眼頗為委屈地瞅著那人,理直氣壯地辯駁道,「卿亦知曉,我乃夫人。」

景玄撐不住淡淡一笑,往她腰間摟了摟,這才打發她去雪堂,「燕姞歸來,于雪堂設宴洗塵,憂憂去罷,此處議事,非婦人之所。」

解憂乖乖點頭,從容起身,向眾人告辭,喚了越女和檗一道離開。

直到她走了,方才被她嗆得不輕的謀士依然虎著一張臉。

除了景玄心情不錯,只相夫陵還噙著笑意。

解憂這丫頭……也真是的。

從前是伶牙俐齒,得理絕不饒人,現在更好了,就算她自己沒道理,也要撒嬌裝傻地駁了人家的話,真是被景玄慣壞了。

不過,她說的那個法子……其實也不算沒道理。

「相夫子精通兵略,可有他法?」有人忍不住發問,九嶷雖然還安寧,但招搖已是水深火熱,兩國之間還知道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同為楚國的貴族,自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休戚與共的。

「憂憂之法可行。」景玄忽然道。

相夫陵欣慰一笑,總算還有個明白人,他當初倒是沒有看錯。

解憂說得開玩笑一般,一上來又傍在景玄身邊撒嬌,這才讓人以為她是來攪局的,從她開口的那一刻起,就沒把她的提議放在心上想想。

「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景玄的目光始終落在那圖冊上,「不若避而求退,全其鋒芒……」

景玄說到這里,略略一怔。

這話解憂似乎與他說起過,她說,如今秦氣焰方盛,強捋胡須,太過冒險,不若再等上十多年,再作打算。

「陵亦有此意。」相夫陵贊同,轉頭看向司馬尚,「還勞將軍奔波一趟。」

司馬尚恭謹地應了,一干謀士再次面面相覷,老臉忍不住紅上一紅,忙起身告辭。

人霎時走了個干淨。

相夫陵搖頭,忽然嘆息,「燕姞欲對解憂不利,為何還教她去?」

「憂憂狡黠,能有何事?」景玄的目光不離那圖冊,上面密密麻麻的標記,足以說明解憂的才智——就算是單純的記憶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辦到的。

「我還以為,她的安危賭不起。」相夫陵抿唇,看來景玄依然沒將解憂看得最重。

反倒是他打小認為的那個無情之人,曾想也不想拒絕了帶解憂回狐台對付相里荼的提議——僅僅只是因為,不想用解憂的安危去賭這一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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