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二百二十六章 思遠人

作者 ︰ 印溪

明天11點改

「睚眥必報?」醫喜挑眉,神定氣閑地捋捋胡須,這個詞倒是挺合他的胃口的。

「然也。」解憂改為淡笑,神色嫻靜,似乎只是隨口說說,「醫令以藥使憂昏睡不醒,其間強灌苦寒之藥,致不可孕,若冢子知之,醫令當領何罰?」

醫偃打個顫,方才怎麼就沒想到呢……他今日隨行,景玄若是因此責罰,他豈不是也要受到牽連?

悄悄環視四周,簾櫳寂寂,倒是一個人也無,而那卷帛書,就被擱在身後不遠處的書案上。

若他悄悄地攜了帛書,避開附近的護衛逃出九嶷,豈不是個妙計?

心中一邊想,一邊趁著解憂和醫喜談話,躡手躡腳地往後倒了兩步,將帛書胡亂抓起,看準最近的側門,偷偷模近。

解憂染著滿臉的笑意,偏頭看著醫喜,「W@醫令乃楚宮之醫令也,應知當領何罰。」

「哼。」醫喜冷笑,厲聲作態的婦人,他在楚宮見得多了,解憂終究是個小姑娘,這裝模作樣的本領,還差一些。

不過……分明說著這麼殘酷的話,解憂臉上這笑卻如和煦春風,半點沒有令人生厭之感,也是少見。

醫喜怔過一怔,隨即想起,這世上的確有那麼一些人,自小會學著將自己的感情掩藏起來,時日一久,常人根本無法分辨真假,這樣的人,是行間諜刺客之事的最佳人選。想必解憂就曾苦練此道。

也難怪她那易容能夠瞞過許多人,原是個終年帶著假面的少女罷?即便對景玄,只怕她也不曾真心相待。

「醫憂無過亡族遺女。今無以有娠,年余愛馳,將何以自持?」醫喜笑得陰沉,解憂如今不過仗著景玄縱容她,待到哪一日景玄厭了她這驕縱的性子,她的下場,比他何止慘了百倍千倍?

「醫令真執迷不悟也……」解憂低眸輕嘆。又含著悵笑緩緩抬眸,「憂既知醫令之計,從容應計。憂雖不才,然謀退非難事也。」

醫喜忘了,她詭計百出,還通藥毒。她不論是要離開。還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短短一靜,側旁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解憂抬了抬眉,醫喜則蹙了蹙眉頭,眸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

兩人都是醫,自然知道垂死之人才會發出這樣的慘叫,卻俱無動于衷。

紗幔一晃,一人從側旁大步走近。將猶自滴血的劍握在手中,行至解憂面前。重重跪下,卻是來請罪的︰「某驚擾夫人。」

「無妨,遣婢子入內掃灑。」解憂和聲,側眸看向醫喜,「醫偃不識時務,徒然捐命;懷沙院不容行竊之輩,醫令無怪。」

醫喜稀疏的眉毛一抖,他就知道,醫偃這種性子成不了大事。

還想偷了帛書跑,連這屋子都沒出去,便被取了性命,如此駑鈍貪心之人,還一心想著繼承他畢生絕學,不自量力,死的活該。

至于解憂……她說的不錯,以她之能,就算無子,就算不倚仗旁人的寵愛,她同樣能夠活得很好,所以他才會放心將帛書交與她。

一生所成得以傳世,他死亦無憾。

死亦無憾……無憾……

這樣想著,只覺背後發寒。

視線模糊中,見面前那驕傲的少女緩緩跪倒,雙手交覆至地,將額抵上手背,竟是為師長所行之禮。

再低頭,胸前一柄雪亮亮的長劍,只露出鋒利的劍尖,滴著粘稠的血珠。

一點,兩點,濺落下去,不少染在解憂的白衣上,綻開一朵妖嬈的紅花。

醫喜回過神,恍然明白,他這是要死了。

一輩子救過不少人,也害死不少人,更見過太多人死去,有人慷慨赴死,有人貪生怕死,但不管怎樣,總是逃不過一個死。

活了大半輩子,死人見過無數,他倒是頭一回知道,原來「死」是這樣的感受——其實也算不得有多痛苦。

這亂世之中,他活得許多人都長久,他玩弄權術,玩弄旁人的生死,受人敬重,有人為他傳揚畢生絕學,臨到頭了,他還給解憂留下了一份「小禮物」,他有何不饜足?

解憂緊抿著唇,听著耳邊干啞瘋癲的笑聲,輕蹙了黛眉。

真是瘋了……全都瘋了……

醫喜的笑聲久久不絕,干枯而磣人,仿佛索魂的厲鬼,一旁幾名劍衛听了都忍不住直蹙眉。

檗搖頭,「冢子,夫人體弱,不宜過度受驚。」

余下的劍衛亦連連點頭,這年輕的夫人生得嬌弱不勝,怎能當著她的面殺人?這血都濺上了她的衣衫,只怕要將她嚇得不輕。

景玄冷哼,反手收回長劍,血噴涌而出,醫喜令人悚然的笑聲也終于止了。

解憂跌跌撞撞地避開一步,免得濺上一身血腥。

「遣人處理死尸。」景玄一把將解憂拽了,之扔下這一句話,便攜著她快步離開彌漫著血腥氣的屋室。

解憂面色煞白,被景玄半抱半拽地拖到了哀郢院中,仍是撐不住暈了過去。

…………

醒來的時候仍在哀郢院內,一身沾滿血的衣衫已經換過了,帶著一縷淺淡的蘭草香味。

景玄倚在一旁盯著她看,眸色微閃,蘊著極復雜的情緒,既有怒,又有憐,既有恨,亦有愧。

怒她自作主張,憐她獨自在九嶷,病中還要與醫喜百般周旋,恨她從無半點相信自己,愧自己將她獨自扔在九嶷,不聞不問。

這些事情,她分明可以告訴他的,他會處理,可、可她為什麼偏要自己去與人玩弄心計?雖然解憂仍是借他之手殺了醫喜,可被人當做棋子的感覺,誰會樂意?

解憂從不明白,他是她的夫君,他會護著她的,誰都不能欺侮她,她應當學會依靠他。

解憂霎了霎眼,直直對上他的目光,看住了。

看了一會兒,才斂起眸,悵然嘆息,「憂曾雲,藥經乃吾傾盡心力而成,憂待之若性命。」頓了頓,解憂苦笑,「憂非有過目不忘之能,藥經既遭焚毀,憂淒惶不知歸處……憂實乃睚眥必報之人,冢子不懼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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