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甘

作者 ︰ 印溪

解憂都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懷沙院的了,小臉凍得慘無血色,額角一陣陣地痛,思維也像外間積雪一般,白得一干二淨。

熒惑方才打了個盹,這會兒已經醒了,見醫沉和解憂回來,興奮地湊在竹門旁蹲坐,搖尾歡迎。

解憂感到屋內暖意,略松了口氣,活絡過來的身體頓覺哪里都冷,雙膝一軟跪坐在地,摟著熒惑啞聲低吟,「真冷……」

「嗚……」熒惑湊近她冰涼的小臉,用鼻尖蹭了蹭她,似乎很同意她的話。

接著一伸脖子,熟練地將解憂嬌小的身子拱到背上,一路馱回內室,跳上床扯了氈毯覆在她身上。

解憂窩進厚厚的氈毯內,額角一陣勝過一陣的痛令她睜不開眼,不理會面上易容未除,直接一頭埋進了毯內。

醫沉倒碗熱水的工夫,回來就見她側身睡著,一雙手不安分地探出氈毯死死抱著熒惑,熒惑則將蓬松的火紅尾巴蓋在她身上。

「阿憂……」醫沉擱下碗,坐到床畔輕輕喚她,「阿憂,醒醒。」

「不要。」解憂並未睡熟,往床內翻了個身,整個人都窩進了毯子內,只留出長而柔軟的發絲鋪在床榻上。

熒惑立起來,好奇地湊近那一團嗅了嗅,似乎還沒弄明白解憂究竟躲去哪里了,上前用嘴輕輕拱了拱。

「熒惑!」解憂惱怒的聲音自被中悶悶傳出,剛要訓斥。身上的毯子直接被掀了起來,一大團毛茸滾進毯子內,貼著她的後背探過一只尖尖的狐狸臉。

解憂被惹得睡意全無。只得翻身坐起,毯子往肩上披了,小臉窩在領口發愣。

「飲些水。」醫沉握了她一只冰涼的小手,將她不情願的身子拖到榻邊,擦去她臉上的易容。

解憂咬了咬唇,一碗溫水灌下去,被寒冷凍結的思緒總算完全活轉過來。一手取了巾帕擦拭發上融化的雪珠,一邊嘆息,這天氣實在冷得過分。竟比那年她在秦地時還冷……

想到這里,解憂陡然一驚,抬頭怔怔看著醫沉,九嶷好歹是南方。怎麼可能比秦地還冷?難道是因為……

「阿憂明了便好。」醫沉撫了撫她的額角。她早該想明白,以她這般胡鬧下去,她這身體越來越虛弱,天癸不至,體寒至此,如何撐得過幾年?

解憂緊抿著唇,小巧的下巴繃得極緊,一臉肅然。她這輩子才十四歲。她總覺得再拖幾年無所謂,什麼時候已經這麼糟糕了……?前世她好歹還活了近三十年呢。

她不甘心。一點都不甘心。

解憂郁悶地窩回被中,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安靜中自覺心口一下一下地跳動,雖然既不快也不慢,但這麼感受著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反讓她覺得沒來由的心慌。

…………

一線光芒映入敞亮的大廳,將黑衣女子的倩影投映在一塵不染的玻璃台面上。

廳中還坐著很多人,有人不時將目光落在女子考究的著裝和精致的妝容上,純黑色的絲緞正裝,裙下露出的一雙小腿裹在啞光的絲襪之內,縴細但不過瘦,帶著健康的美感。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稿子……」女子移開手,露出手掌下一疊紙張,藍皮的封面,邊緣磨損得厲害,里面夾著的看起來似是泛黃的宣紙,和這女子的身份打扮都極不相稱。

廳中的議論聲愈加響︰

「這不是之前那個……」聲音壓得低了一些,「那件事十年前可有名了,都上報紙的。」

「什麼事情?」有人興致勃勃地圍了過來。

知道詳情的人頗以為榮,向那立在玻璃櫃台前的黑衣女子努努嘴,「那時候她帶一個師妹,被師妹偷了實驗數據,據說導師沒有妥善處理,一賭氣出國了。」

听者咂咂嘴,意味深長,「那師妹有背景吧?這也算不得稀奇事情。」

「那時候不稀奇,後來過了五年,就稀奇了。」說話人將聲音拖得很悠遠,「這個姑娘爭氣,弄出個什麼大名頭來,據說在植物學界怎樣怎樣的百年不見……唉,我們做出版的,也弄不明白。總之,國內不少搞植物學的人找了她原來那個導師,一起給她寫信,勸她回國,畢竟是個人才麼。」

「也是。」听者看向黑衣女子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敬意,這姑娘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能得到國內領域精英聯名寫信,面子倒是很大的。

「嚇,可是你不知道,這姑娘架子大著呢,說什麼國內令她很失望,她絕不回來的。」說者冷笑一聲,「听說現在國籍都改了,說穿了誰不明白呢?轉年也要奔四十了吧,一樣的嫁不出去,這不又灰溜溜地回國來了?」

黑衣女子正與櫃台內的人爭論什麼,沒有在意旁人對她的不堪議論。

「這位女士,你的那個朋友沒有任何資歷,連學位學歷都沒有,她寫的這些文學研究性的東西,我們是不能夠發表的。」櫃台內的人伸出一只手,將台面上那疊宣紙推了回去。

「呵,她是自願放棄志願的,你們究竟懂不懂?!」黑衣女子的聲音十分清亮,提高了後霎時蓋過大廳里所有的議論,「有眼無珠,她看到的東西,比那些所謂的專家院士多得多!這里果然還是一樣的令人失望!」

廳中的人怔怔看著她憤然離開,偌大的大廳中回蕩著高跟鞋「篤篤」的聲響。

…………

解憂睜開眸子,天色已經暗了,外間落雪聲「簌簌」,溫熱的淚順著眼角滑下,一雙眼朦朦朧朧,望著頭頂怔怔發愣。

又夢到了……可、可她怎會夢到自己死後的事情呢?剛才的情景,是好友在為她傾盡半生心力留下的文字尋求發表的機會麼?她受了這麼多委屈,沒了自己,可該向誰去傾訴?

「阿憂。」醫沉側過身,一手撫上她額角,滿是冷汗,「還痛麼?」

「唔?」解憂抬手擦了擦淚,這才感到口中含了什麼又酸又苦的東西,小月復則被他一只手輕輕按著,似還有些隱隱的抽痛。

她方才怎麼了?(未完待續。)

PS︰恢復穩定更新,嗷。第一更︰12:00;第二更︰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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