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九十七章 殘酷

作者 ︰ 印溪

解憂听得心緊了一下,竟真是伯姬?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難道真是伯姬?可分明沒有任何一條線索指向了她,如果真是她的話,伯姬的心思也太過縝密了。

里面景玄似是冷笑一聲,「然暴死者乃雪堂之婢,豈非燕姞與姬共謀耶?」

伯姬和燕姞為了自身利益共謀,而後發覺那婢女衣袖染上藥湯,行事敗露,因此殺她滅口,這似乎很說得通。

解憂悄悄從虛掩的縫隙中挪入斜堂,身子隱在一架簡牘後,看著臨床而立的兩人。

伯姬仍是一身綠衣,但比那日在蕙苑時淺了許多,她垂首立在景玄面前三尺遠的地方,微微地顫著,隨著她輕微的動作,偶爾露出綠衣里面黃色的里子。

「……冢子,此事是妾所為……與、與燕姞無關……」伯姬柔弱的聲音顫抖不休,身子也顫,解憂看到她寬袖下露出—無—錯—小說的半截手根本就是不受控制地顫著。

「無關?」景玄的聲音沉下去,解憂從側面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從他咬牙切齒的聲音里,能夠听出他的確動怒了。

「是……與、與燕姞無關……」伯姬埋下頭,死死咬著唇,一雙手絞著衣帶,將絲質的衣帶扯出一道道白紋,身子不由自主後退了些,「妾昨日向燕姞借得雪堂之婢,教其為妾看視阿蕙湯藥……只因听聞阿蕙所飲之藥不得見光,一旦見光者,藥力改變,或可使阿蕙終生無子……」

「妾唯欲阿蕙落胎而已,不知……不知……」伯姬越說越無措,她當真只是希望為月復中的孩子爭得一個長子之位,少姬是她相依為命的小妹,她從不希望害了她的性命,只是希望讓她落了胎。

當初得知少姬因半產而昏死過去,醫喜甚至下令收殮,她就後悔了。

她當時以為少姬必死無疑,因此尋了燕姞,將此事向燕姞哭訴良久,後來兩人合奏《蜉蝣》哀悼少姬,恰好被解憂听到。

不想過了幾日,少姬竟又活轉過來,伯姬又是歡喜又是害怕,擔憂少姬察覺不妥,將自己揭露出來。

因此燕姞為她出了幾個主意,好引開眾人視線,減輕她的嫌疑。

不想偏偏出了疏漏,反將燕姞拖累進去,伯姬一夜苦思,終于決定親自向景玄承認此事,請他不要再怪罪旁人。

景玄立著沒動,拋出一句冷冰冰的話,「姬既已認定如此,且歸月軒,自行了斷。」

伯姬一怔,倏然抬起頭,大眼圓睜,幾乎懷疑自己听錯。

景玄雖然性子冷漠,但待人向來寬松,怒極了也不過冷言訓斥幾句,不會當真因喜怒隨意殺死奴婢,也正是仗著這一點,伯姬才敢前來請罪,她怎麼也沒想到,景玄會淡漠地說出這句話。

震驚過後,恐懼迅速攫住了她的意識,雙腿一軟,跪倒在景玄面前,哀哀戚戚,低微的聲音幾乎與自語仿佛,「冢子,妾尚有身孕……妾……」

景玄不為所動,一手緩緩抽出腰間佩劍,橫在他與伯姬之間,冷淡出言,「姬若不能決斷,玄可助姬了斷。」

明晃晃的劍刃便在身前,伯姬嚇得泣不成聲,膝行上前抱住景玄雙腿,低低哀求,「妾尚有身孕……乞苟全一命,留月復中之子……」

解憂緊抿著唇,意識到自己不該進來,暗暗向外挪了一小步,打算原路退出。

但她一身白衣,先前隱在書架的陰影後,不動還好,這一動被伯姬瞥到,認出她的打扮,急急哭喊,手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向著解憂藏身的地方去,「醫憂!乞醫相救!」

解憂僵住了,這個時候她該怎麼辦?被人發覺躲在屋內潛听已是十分不禮貌了,這會兒她若是再不知死活地為伯姬求情,只怕真的會觸怒景玄吧?

可見死不救,轉身就走……不論她這一世多麼要求自己做到冷血冷情,畢竟還是有幾分猶豫的。

這猶豫之間,只听伯姬一聲驚恐的尖叫,回眸一瞥,見她整個人被景玄重重地推到了後面,撞在牆壁上。

伯姬身後就是撐開的窗格,斜堂一側的牆壁本就傾斜,伯姬這一撞不知輕重,竟直接從窗口翻了出去,幸好她一雙手拽住了窗沿,人掛在牆壁外,尚未落下。

生死攸關,解憂這回再來不及思考太多,人已沖到窗口,握住伯姬一雙手腕,企圖將她拉拽回來。

伯姬一手仍攀著窗沿,另一只手扣住解憂手腕,將她視作了救命的稻草。

垂死之人對于生的渴望幾乎超越了一切,解憂只覺手腕上承受的力道幾乎能將手臂拉斷,她身子本就縴瘦,過輕的體重不僅拽不住伯姬,反被她帶著往外挪了幾寸。

再這樣下去,只怕連她自己都會從窗口墜落下去。

未幾,腰間一緊,下落的勢頭總算被阻住了。

景玄從解憂身後攬住她縴細的腰肢,一手支在一旁牆壁上,半個身子探出窗口,瞥了眼懸在半空的伯姬,和她身下霧氣迷茫、深不見底的重華岩,冷冷道︰「放手。」

解憂緊咬著唇,一放手可就是一條命,她舍不下,伯姬自家性命攸關,自然更不會放手。

三人默然僵持。

末了,景玄向窗外探出手,似是要拽伯姬進來。

解憂松口氣,闔眸的瞬間,耳膜幾乎被伯姬一聲淒厲的尖叫刺破。

手上的力道猛然一松,睜開眼,只見那一襲綠衣迅速下墜,飄起的衣帶如同狹長極光,最終隱沒在水汽與白霧之中。

又隔了許久,才听到一聲沉悶的響。

解憂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久久留駐著伯姬墜落時驚恐瞪大的雙眼,耳邊听到屋外不息的流水聲和自己劇烈的心跳。

景玄將她斜在窗外的半個身子扶了回來,一柄滴著鮮血的短匕從袖中滑落至地,濺起幾點血色的花。

方才伯姬死活不願放手,不得已,他只能以短匕劃傷她的手臂,令她吃痛自行放手。

緩了口氣,景玄將解憂壓到一旁,勾起她縴巧的下巴,低低喝問,「為何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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