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宣氏訝然,旋即想到丈夫曾經說過長女頗有些小聰明,只不過平日里都沒有將心思放到正經的事情上,所以才越長越大反而越來越像一只愛惹事的皮猴,便情不自禁莞爾一笑。
「那是奕哥兒的朋友,正好也要去洪城,便一道上路。他風寒未愈,所以才不方便露面。」
顏舜華只覺得雲宣氏看著她的眼神怪怪的,一時之間只以為自己哪里出了紕漏,便強忍著心里的不安,接著隨意閑聊了幾句,開始裝睡。
只是裝著裝著,她竟然真的睡了過去,還噩夢不斷,一片刀光劍影。
雲宣氏模到長女出了一身冷汗,趕忙讓車隊停了下來,喚醒她讓她更衣,又依她所言,陪著在雪霽後的官道上走了一會,活動一下手腳。
雙胞胎也跑了下來,與幾個丫鬟嘻嘻哈哈地在一旁玩雪。
詭異的是,雲宣氏口中所說的染了風寒不便露面的人,卻也在隨後下了車,在雪地上慢慢地踱步。
盡管戴著幕籬,顏舜華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對方走動的時候姿勢略微有些不協調。隨著他越走越近,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也在冷冽的空氣中鮮明起來。
「雲二夫人,可是有事耽擱?」
甫一開口,就讓顏舜華心里驀地一驚。
無他,這醇厚而又隱隱帶著一股鋒銳的清冽聲音,跟此前她所幻听的男聲簡直一模一樣。
趁著雲宣氏與他寒暄的當口,她細細地打量起眼前人。
面若冠玉。鬢如刀裁,著一身藏青色的簡潔勁裝,腰間斜斜地掛著一柄刀。歲數大概在二十歲上下。
雖然隔著幕籬,這人的感官卻非常敏銳,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這是長女,以及次女、小女。這是沈公子。」
也不知道是事先商量過還是怎樣,雲宣氏含含糊糊地為雙方介紹了一遍,便示意三個女兒向客人問好。
雲雅芬當即屈膝行了一個見面禮,雲雅芳也像模像樣地照做。顏舜華卻沒有動彈。
這個年輕人給她的感覺十分之奇怪,就好像,就好像她以前認得他一般。
雖然隔著幕籬。他也站在一米開外,但是在那並不完全清晰的視線中,她卻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孔里,看出了隱藏得很深的忍耐。
雙胞胎似乎並不害怕他。在雲宣氏說話的空當。時不時會笑嘻嘻地插上幾句話,嘰嘰喳喳地猶如出籠的小鳥一般,將氣氛炒得熱絡起來。
他偶爾也會應和幾句,身體卻端得筆直,一絲晃動也無。
他不是愛熱鬧的人,此刻並沒有在敷衍,卻也並不代表他就喜歡。如果條件允許,他應當會立刻策馬離去。
他一定是又受到仇家的狙殺了。傷勢還不小,所以只能坐車。
顏舜華心里自然而然地下了判斷。接著便倏然一驚。
為什麼是「又」?
他們明明不認識!
「娘,回去。」
她低低地說了一聲,雲宣氏擔憂地問道是不是頭又痛了,得知她只是覺得冷,才放松下來,寒暄一句,雙方分開,各自上車。
顏舜華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越過男子的時候,他身體繃得極緊,指尖也在微微發抖,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沒入車廂,他才慢吞吞地抬腳離開。
只是在接下來的兩個夜晚,那個她以為是幻覺的男聲又低低地喚起她的名字來,讓她狐疑不已。
盡管心里像被羽毛撓過一般,她還是忍住好奇,一如既往地沒有開口應答,甚至在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來臨之前,她還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
謝天謝地,她一直堅持獨自享用一個房間,即便夜不能寐,雲宣氏也不會發現。
至于白日里昏昏欲睡,她也拿有些頭痛需要安靜為由,搪塞了過去。
反正雙胞胎確實是不太坐得住,哪怕害怕雲雅容這個長姐,有雲宣氏坐鎮,時間一長還是會忍不住東模西模,或者你輕踹我一腳,我輕還你一拳,打打鬧鬧的,沒一會兒又和好如初,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
「大哥哥長得可真俊,比奕表哥還要好看。」
「才不會,奕表哥笑起來天下無敵,這個大哥哥都不笑,一點兒也不好玩。」
「就是因為不笑才俊啊。你不覺得我們見過的堂哥表哥都太愛笑了嗎?看起來都傻兮兮的。」
雲宣氏聞言無奈,再一次阻止了這個話題的無限延伸,給兩個女兒各自塞了一塊玉酥糕。
「別亂說話。」
她只有兩個弟弟,他們生的又都是兒子,而雲家這幾代以來,也只出了雲雅容三姐妹,故而兩家平日里便免不了有些重男輕女的意思。
尤其是兩家的長輩,更是把她們寵得不得了。有時候她跟雲霆兩個做父母的說孩子兩句,回頭就要被他們給念叨一次。
久而久之,就連男孩們都知道,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雲雅容三姐妹,要是惹惱更甚者惹哭了她們其中一個,就等著從上到下的一致批評吧。
所以感覺良好什麼的,有時候真的不完全是自我性格作祟。
只不過,有些人就算知道了也壓根不會考慮這一點,想招惹的人無論如何都會找上門來。
就好比如今夜,顏舜華正因為幻覺中的男聲沒有出現,而欣欣然地準備來一場酣暢淋灕的高質量睡眠,面向著牆壁昏昏然的時候,她卻驀地後脊背發涼。
有人!
她瞬間就驚醒了,在一根涼涼的手指搭上脖項的時候,猛地翻身,拿著小刀的右手狠狠地揮了出去!
只是,沒用!!
她的手腕被對方下意識地抓住隨意一扭,小刀應聲而落,緊接著那人飛身上來,毫不猶豫地壓住了她的四肢,禁錮了她的自由。
她掙扎,他卻紋絲不動。力量太過懸殊,強烈的無力感洶涌而來,她憤怒極了,張口就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脖子。
男人吃痛,卻依然牢牢地將她的雙手禁錮在頭頂,只不過,卻在下一刻,也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左肩。
真他媽疼!
顏舜華痛得眼淚都飆了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他微微一頓,接著迅速放過了她的肩膀,轉而卻親上了她的眼楮,頑固地想要清除掉淚水的痕跡。
這兩日他一定沒有怎麼認真剃胡須!
那硬硬的胡茬密密匝匝的,刺得她的臉龐一點都不舒服,難道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學會好好修理,這人真是笨到……
渾渾噩噩中一念至此,她驚得雙眼大睜,完全忘記了掙扎。
他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慢慢放開了她的手,頭部微微揚起,在黑暗中與她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
像是一再的確認,像是不敢置信的茫然,像是失而復得的狂喜,像是愛若珍寶的虔誠,他用那熟悉無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呢喃著她的名字。
顏舜華?
顏舜華??
顏舜華?!
顏舜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