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緣到 第91章 責任

作者 ︰ 顧念

竹香還是留了下來。

在顏二丫端著煎好的安胎藥進來讓竹香服下後,知道家里來了客人的顏柳氏出現,知道對方曾經在被拐之時與女兒共過患難,理所當然地給予了最為真摯的挽留之情。

甚至在顏舜華說人家自有去處用不著之時,顏柳氏破天荒地第一回在人前喝斥了她,並且一錘定音地將事情定了下來,讓竹香想住多久就多久。

「把我們家當你家就好,不用客氣,身體不舒服的話隨時找我,想吃什麼也跟我說。千萬別忍著憋著,這樣對月復中的孩子不好。為人父母就要堅強,既然孩子找上了你,那就是與你有緣,千萬要保重自個兒的身體。下一回可別再跪地板了,太涼,對身體不好。知道了嗎?」。

那春風化雨般的溫言絮語,很快就讓竹香感動地落下淚來,顏舜華知道這一回說什麼都沒用了,便眼不見為淨,一聲不吭地回了房。

那是她這一世的母親,如今又懷著孩子,她可不能出言挑釁主母的權威。盡管在她看來,顏柳氏從來就沒有真正強硬的時候。

只是這也讓她夠煩惱的了,倒不是說真的害怕家里沒有余糧養竹香。事實上,單就之前剛收到的十兩白銀,就已經夠養對方幾年了。

哪怕已經上交了給父母,她自己身上還有其他零零散散的總共五兩銀子,全花出去,好歹也能負擔竹香三年。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切平安還好,要是對方生產的時候因為歲數小而傷了身體,或者生下來的孩子體弱多病。到時候她是救還是不救呢?

留下來是必然不能袖手旁觀的,可是要她對竹香與孩子負全責,她自問目前還沒有那個能力與決心,或者說即使有那個能力,她也不甘心就這麼管上這樣一攤子事。

說到頭來,她的善心也是有限的。在不損害家人與自己的生活基礎上,她不介意伸出援手。拉扯對方一把。但是救急不救窮,要常年背負著竹香與那未出世的孩子這麼一個責任,她卻是萬萬不願的。

她又不是看破紅塵的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更不是那妙手回春以拯救蒼生為己任的大夫,無法見死不救。

想得遠了,顏舜華免不了煩心。她默默地拿出紙筆來。研墨執筆,寫了幾篇大字,依然沒能平心靜氣,又連續寫了好幾頁佛經,這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消去了內心那莫名的不快。

順其自然吧,想那麼多干嘛?反正如今有余力,竹香自個兒非要毛遂自薦做丫鬟。礙于顏柳氏她不能趕人走,那麼留下又何妨?

就當是日行一善好了。再不濟,等人平平安安地生完孩子,身體復原後再讓人另謀高就。

只是到時候也不知道會不會更難辦,畢竟這人長久住下來,就算如今沒感情,日後多少也會有些情分在。

而這世間,最讓人難辦的就是情分這個東西。

顏舜華洗了一個冷水臉,決定不再去想了,反正人已經由長輩做主留下了,多想也無益。

「何須糾結?一個丫鬟而已。你想留便留,屆時不想用,轉手賣了或給點錢財打發掉便可。」

少年感覺到她的不爽,終于開了口。

顏舜華躺好,將被子拉上,這才出言反駁。

「我家從來就沒有用過丫鬟,整條村子都沒有。你說留下她像什麼樣?開了這條先例,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生出什麼事端。就算她的人品可靠,可是也止不住流言蜚語啊。平白無故的,我干嘛要給自家找麻煩?」

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子,即使在現代,也是要受人月復誹甚至是當面冷嘲熱諷的,何況如今這個世道。她是吃飽了撐著才會想要踏入這麼一灘渾水。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個身份不明沒有父親的孩子,跟有父親卻相當于沒有父親的孩子差不了多少,處境都會很艱難。既然這樣,你就告訴她要真想留下,就將那個不該來的孩子拿掉不就行了?要是不願意,就自行離開,你贈送她一些錢財略盡人事便罷。」

她當即翻了一個白眼。

先不說竹香不願意,就是她也開不了這個口。

哪怕如今尚未成型,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是去是留她一個外人不好說,但卻知道不論如何,最終都應該由竹香這個做母親的決定。

她是一丁點都不能說起這樣的提議的,就算是真心為了年紀才十四歲的竹香好,也不能提。

至于此前之所以說的那麼實在,也只不過是因為對方找上門來又想要留下,所以她才實話實說想要竹香想個明白而已。

尤其是,關于生命至上、人人生而平等這樣的東東,她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多費唇舌與少年談論。

他是個正宗的視丫鬟為可有可無隨意可以轉手贈送甚至買賣的古人,時代不同觀念不同,她不能強求也無法改變,但她還是可以拿之前的說法來堵他。

「你以為我家的錢跟你的一樣,是大風刮來的?我娘跟嫂子來年就會生孩子,家里開銷要增加,可是進項卻沒有變多,難道要坐吃山空嗎?賞她一口飯吃不難,反正家里如今不缺一兩個人的口糧,問題是萬一生病了怎麼辦?

尤其是小孩雜七雜八的問題多,你真以為養一個孩子這麼容易?就算養得起,孩子還需要認真教才能從小苗苗長成參天大樹,你想要袖手旁觀,完全不澆水也不施肥,就等著它長大然後碩果累累,異想天開呢。

這是最實際的問題。還有附帶的閑言碎語也夠煩人的。在顏家村,好歹我顏家是實際掌權人,大家多多少少會給點面子,但私底下誰又能保證別人不會亂嚼舌根?

總不能因為這樣我們就去與村人理論,說‘我顏家四房是積善之家,是在做好事,是拯救一個可憐無辜的人于水火之中,你們其余人不幫忙不積口德就罷了,居然還敢言語嘲諷落井下石,也不怕有報應。’

你听听,這樣像話嗎?」。

少年沉默,顏舜華向內側躺著,蜷縮起身體。

「我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是什麼愛心泛濫的良善之輩。能夠隨手救的倒是無妨,要長久施予援手,甚至背負他人的生計與性命,我卻是無能為力的。就算能夠,我也不願意家里人無端地扛上這麼一個責任。」

「因為害怕給家人帶去麻煩,所以你也不願意幫我將玉佩送出去,哪怕那只是舉手之勞?」

「是。我不願意擔這個責任,尤其是,你看起來麻煩纏身的樣子,我還真的不覺得幫你這個忙是為了你好她好大家好。誰曉得會不會牽扯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到時候要是因為這個小小的舉手之勞而給我的家人惹來災禍,那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顏舜華十分坦然,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即使他再開口,甚至許以重諾,這事她也是不會答應的。

「難道我還不算是你的朋友?」

這頭的顏舜華困意上來,聲音就有些懶洋洋的。

「算吧,好歹我們也一起共了那麼多的患難。但這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幫你吧?要是我也讓你做這樣強人所難甚至有可能會對你的家人造成不好影響的事情,你不也會拒絕嗎?所以說,少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想說自己的貼身玉佩不會給她招來殺身之禍的,但轉念想到此間種種,心知若是曝光,麻煩事必定是少不了的,便也住了口。

責任這東西,說得容易做的難。要守護家人,有時候還真的需要像她一樣,心硬如鐵,冷銳如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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