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狐酒 第一百零六章 岔路

作者 ︰ 霜寶

「給你的,當然就讓你帶走。」秦楊不耐煩的搖著頭,「怎麼,還要賴著不走哇?」

「謝,謝師父!」胡十九這一聲是真心實意,她稽首下拜,「十九謝師父!」

「哎喲喲!這,這……」秦楊沒料到胡十九行如此大禮,一時間喜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孩子天賦異稟,然而卻偶有散漫無章,因此,秦楊大部分時間,都是裝作不聞不問,只在暗中觀望胡十九一言一行。

回想自己這一生,前半生持才傲物,錦繡人生。而後半生卻「養虎為患」,乃至窮困潦倒,幸而得遇摯友徐清。因此,近年來,對于收徒一事,秦楊並不是很熱衷,甚至可以說是心如死灰。

而胡十九的出現,讓秦楊本來已經冷下的心事,又重新被點燃。他與徐清不同,徐清是背負了太多的血海深仇,而他,則是一個酒痴,每每想到自己空有一身絕學,卻終有一日隨著黃土埋面,所有的酒技都將煙消雲散,卻總是難免遺憾。

總算老天有眼,在他有生之年,還能遇見一個如此聰穎的孩子,盡管,這個名叫「沈十九」的孩子,她的年齡早已過了自己收徒定下的界限,且一想到當年的那個「孽徒」,秦楊不能不多加慎重。

他的神情似喜還悲,一時間竟不能自已。

「師父!」秦楊身邊的童兒看他異于往日,開口連連喚道。

秦楊低頭看了看他們,這兩個童兒,那還都是在襁褓之時,被自己撿回來的棄嬰……

「師父?」胡十九看著秦楊臉上的喜色漸漸變得黯然,她有些擔憂的問道。

師父?是誰,又在稱自己「師父」?

曾經多少人以能拜酒正秦楊為師,視為無上榮耀,而今,他秦楊,只不過是一個躲在暗無天日的酒窖密林中的前朝酒正——怪人秦楊。這一聲師父,他可還受得起?

秦楊的神情越顯矛盾,他笑了笑,眼神卻越發悲涼︰「走吧走吧!」他揮手對胡十九說道,轉而進入屏風後面,再沒有了聲息。

「十九,走吧。」秦楊曾經的故事,徐清大概有所耳聞。這些年,他一直都怕觸動了對方的傷心事,因此,向來閉口不談。二人之間,雖為摯友,卻有著各自的悲歡喜樂。

胡十九迷惑的看著那扇翠竹屏風,「是。」她上前緩緩端起盒子,此時,隨著秦楊的離去,盒子重新聚攏,而那些小人兒也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睡」。

「走了。」徐清向著屏風後的秦楊說了一聲,兩名童子一左一右站在門旁,恭敬行禮。

徐清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回身看向胡十九,「走吧,孩子!」

胡十九捧著盒子,又向著屏風那邊認認真真的行了一禮,「師父,我走了。」方才跟著徐清離去。

屋外,還是那一片密不透風的松林,胡十九頻頻回頭,不知「秦師父」是經歷過怎樣的事情,才甘心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度此殘生呢……

手中的盒子很輕,輕到胡十九似乎懷疑剛才所見的一切皆為幻象。手中的盒子,又很重,重到這里面,承載著另一個「酒的國度」。

老人徐清走在前方,听著身後的腳步斷斷續續,他微微笑了,「孩子,釀酒這條路,就看你自己的了……」

或許,每個人在出生的那一刻,都被命運隨手丟放在無數的路口,然而,選擇走向哪個方向,怎樣去走,卻是所有人一生的修行。

蘇鶯站在距離杏花樓數米的岔路口,她發鬢散亂,衣衫不整,姣好的容顏猶如鮮艷的花瓣,卻在雨打風吹中一夜凋零。

「娘,你看那個……」身旁,有稚子之聲。

「快快走,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兒!」有婦人鄙夷說道。

「這小娘子,一大早的就站在這里,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莫非……」有人低聲竊笑。

「看那樣子,不過是殘花敗柳,我說,還是好好看好你的瓜攤兒吧!」這話語,越發污穢不堪。

蘇鶯呆呆的望著杏花樓,又慢慢的轉過頭去,那些人指著她,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在說自己?他們在笑自己?他們……

猙獰的,暴戾的,冷笑的,鄙棄的……無數張韓墨陽的臉在眼前交錯而過,蘇鶯傻傻的笑了,「你們,跪下……我是,韓府的大少!」

「大少?」杏花樓內,大掌櫃吳厚德皺起了眉頭。

二掌櫃吳良善先是愣了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大少就算是回娘家,也回的太早了點。」

他大搖大擺的向外走去,「我去把這韓府的大少接回來……」

「你給我站住!」吳厚德恨透了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在他看來,吳良善這次死里逃生,是托了接下來的「斗酒」大會之福,宮里的那位干爺爺不想讓自己分心,所以才暫時將他唯一的弟弟,吳良善的項上人頭暫且留了下來。

誰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這個蠢貨還敢如此惹是生非!

「哥,」吳良善看看窗外,笑的輕佻,「那蘇鶯可是咱們杏花樓的一枝花呢!」

「你也知道她是杏花樓的人?」吳厚德恨得咬牙切齒,看著仿佛置身事外,還在瞧著熱鬧的吳良善,恨恨問道。

「是啊,」吳良善還在看著窗外,衣衫襤褸,神志不清的女子在越來越多人的圍觀下,似乎迷失了方向,後退著想要逃走。

「可惜了!」吳良善說著,就要向門外走去。

「 啷!」一只茶杯被砸碎在他的腳下,吳良善嚇得連忙閃到一旁,「哥,你最近的火氣也忒大了些!」

他又連忙向著窗外張望了幾眼,看蘇鶯一時半會兒難以從人群中月兌身,方才走為吳厚德沏了一盞茶水道︰「我知道宮里的「那個」,不招人喜歡,不過那天,你也未免太急躁了些。畢竟,」他看著吳厚德的臉色說道,「咱們是靠著干爺爺生活的。」

「你也知道咱們是靠著干爺爺生活!」吳厚德剛接過茶杯,又重重的擲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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