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 第一百二十章 傾世風塵

作者 ︰ 鹿家少爺

李溫移居清涼院後,我們沒有過多停留,一來擔心被人發現,二來唯恐跟丟了笙歌造成前功盡棄,于是抽身離開,馬不停蹄趕到玉緣坊。

我從來都不希望墨白在人堆里被崇拜者認出來,但今次不同,以笙歌在玉緣坊的身價,我若想盡快見到她而不排隊,非得搬出墨白的名號。

我徑直走到坊主面前,咳了兩聲,指著墨白道︰「瞧見了嗎,這位是如假包換的大唐畫聖墨,他想見你們這兒的頭牌,」我強調道︰「立刻,馬上。」

果不其然,坊主立刻崇拜地望著墨白,連連點頭道︰「沒問題,沒問題。」

金堂里頂著紅蓋頭的笙歌正坐在客人膝頭,听到墨白點名指姓要見她,立刻把客人推到一邊,飛奔過來往墨白身上撲。

一看勢頭不對,我趕緊拽住她,把她拉的里墨白遠了些︰「笙歌,雖然你是青樓女子,但也矜持一點好不好。」

蓋著紅蓋頭的笙歌正使勁扯開我,听到我的話,突然一愣,不再用力掙月兌,掀開紅蓋頭不明所以地問︰「笙歌是誰?小女子名叫香梅。」

我看著這張蓋頭下年輕漂亮的臉蛋,差點一口氣背︰「香!梅!怎麼是你!」

此時的香梅比我之前見到的香梅稚女敕了一些,水靈靈的眼楮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小姑娘,我們認識麼?」

我沒空理會她,趕緊轉向坊主︰「坊主你弄錯了。我要找的是你們這兒的頭牌。」

坊主拉過香梅︰「沒錯啊,香梅就是我們玉緣坊的金字招牌。」

我也被弄得莫名其妙︰「笙歌呢?」

「笙歌?」坊主說著,好像丟了錢袋子似得惋惜地嘆了口氣,「她啊,前幾日有個前來,已經重金將她贖走了。」

每次都是剛剛找到笙歌的線索就跟丟,我都已經有點習慣了,好在這次我知道笙歌去了哪里。

在進入畫境前,算卦的老方士說有位為她贖身後,就把她送到了他那里。

于是我們動身回到那間坐落在長安城郊荒山野嶺間的茅草屋。

我坐在馬背上閑來無事擺弄一顆狗尾草。好奇道︰「玉緣坊是長安城最大的青樓。笙歌又是玉緣坊里最有名的姑娘,想必身價貴得很吧?你說會是誰那麼大的手筆,替她贖了身又不把她娶回家當小妾?」

墨白對我這個問題並不感興趣,縱馬悠悠前行。敷衍道︰「這是你作出的畫境。你問我?」

我百無聊賴地把狗尾草在自己手指上繞來繞去。回頭抬眼看他︰「你不是一向什麼都知道麼?」

「既然你這麼夸我,那我就告訴你。」墨白嘴角揚起一絲弧度,一看他這個表情我就知道他正醞釀一肚子的壞水。

我倒想听听他能說些什麼。

「溫少卿。」他說道。

我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你騙人。」

他仍舊一臉壞笑︰「你不信?那我們打個賭。」

我想著。溫家早就中落了,少卿入朝沒幾年才攢多少家底,何況他與笙歌非親非故,平白無故地為什麼要替她贖身?對自己這番推斷自信滿滿,我回答道︰「賭就賭。」

馬兒恰巧揚蹄駐足,我身子一晃,目光瞥見路旁那座茅草屋。此時的茅草屋雖然簡陋,但遠遠干淨許多。我看著從茅草屋里走出的人影,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再看仔細看,遠遠地,門內是一襲雪白衣裙,而門外走出的,正是一席翠衫的溫少卿。

墨白笑的厲害,我氣得臉紅︰「這不算,你作弊!你是看到溫少卿了!」

茅草屋後還有一條路,少卿並沒有看到我們,而是牽了馬,從另外一條路上朝著相反方向去了。

即便眼見為實,我仍舊一臉不可思議︰「怎麼會是少卿,他為什麼要替笙歌贖身?」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哪來的那麼多錢?!」

我真是不明白,我認識的人為什麼都那麼有錢,偏偏就我自己一清二白,雖說有一身听起來很玄乎其玄的秘術,但那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

墨白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明顯不是不可思議,而是羨慕嫉妒恨,笑道︰「你忘了,這時候的少卿是李溫的太傅,打著皇族的名號,就算一個子都不給,玉緣坊也不敢不交人。」

這個理由勉強可以讓我心里平衡一些。

為了防止再一次把笙歌跟丟,這一次我本來決定一直蹲在茅草屋外邊等笙歌離開老方士,但考慮到我們整天在茅草屋外邊溜達會被認為成不懷好意的賊人,這樣一來老方士很有可能會去告官,更要緊的是我算了算日子,笙歌被老道士收養之後並沒有立刻清涼院,意味著我們要在荒郊野嶺蹲上好幾個月,實在有點恐怖,只好作罷。

按照墨白的意思,既然我們知道笙歌何時進入清涼院,何時與李溫反目成仇,不如就以逸待勞,等到那個時候再來一探究竟。

我被他說服,心安理得地跟著他游山玩水去了。

我們青山綠水玩了一圈,掐著笙歌進清涼院的日子,早早回到茅草屋外。

破舊的房舍,窗子上大大小小的洞,我們躲在窗外,里頭傳來稀里嘩啦的碎瓷聲可以听的特別清楚,笙歌縴弱的手指握著一片碎瓷,把老頭兒逼到角落。

老頭擋著臉,退無可退,硬著頭皮叫嚷︰「是我好心收留你,你可不要恩將仇報!」

笙歌聲音雖笑,卻是不可辨駁的怒意︰「你好心收留我,卻狠心害李溫性命?」想來是老頭兒調制蠱毒加害李溫的事情敗露,被笙歌發現了。

老頭自視理虧。卻不肯承認︰「反正這跟你又沒有關系,你關心他的死活干什麼?」

笙歌不理會,鋒利的碎瓷逼近老頭的脖子,冷冰冰道︰「冰蠱的解藥。」

老頭不,笙歌蹙起長眉︰「解藥!」

碎瓷抵進老頭兒的肉里,老頭終于慌了,遮遮掩掩道︰「這種蠱沒有解藥……一旦中蠱,神仙也救不了他……」

話音剛落,笙歌的手頹然失去力氣,頭腦中一陣嗡鳴。她癱軟地倒在地上。瓷片扎進她白若縴蔥的手指。瞬間血肉模糊。

救過她一命的那個溫柔的少年,卻被自己的親人用蠱毒所害,她沒了力氣,聲音斷斷續續︰「你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遲早要遭報應的……」

「你可不要怨我。要怨就怨太子!」老頭慌忙把責任推開︰「是太子讓我干的。太子是誰。未來的皇帝啊,我一個小老百姓,除了听命。還能怎麼辦?」

笙歌沒有一絲血色,搖搖頭︰「不必說了,你造的罪,我替你還。」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

老頭良心未泯,終于有了一絲歉疚,阻攔道︰「世人都說他是異病纏身的怪物,你要去一個怪物身邊?」

「不必多言。」笙歌沒有看他,徑直踏出房門。

怪不得我們去找老頭兒的時候,他下跪磕頭請笙歌原諒他,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笙歌。

怪不得笙歌要擔下下蠱的罪名。

我對墨白說︰「她是為了替老頭贖罪才去了清涼院?」

墨白不置可否︰「或許老頭的所作所為只是給了她一個讓她去找他的理由。」

事實證明,墨白是對的。

她將刻著「溫」字的玉佩揣進懷里,在清涼院的大門外駐足許久。

自玉緣坊角樓上那一曲千秋歲,她與他匆匆相見,到如今,已是時隔多年。

當年豆蔻年紀的少女已經褪掉了青澀和稚女敕,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的這個女人,梨花似的臉上比當年更美了幾分,雪白羅紗疑似九宮飛天。

我終于能夠再次清晰地捕捉到她的意識,從她跨入清涼院大門的那一刻起,她不僅是為贖罪而來,更是為報恩而來,為她認定的一段感情而來。

她幻想著那個多年不見的少年長大之後變成了如何模樣,隨之而來的,還有翻涌在心底的記憶。

我讀到了她的這些回憶,那段我們沒有親眼見證的過往,是她還是玉緣坊頭牌的時候。

青樓里各色人物魚龍混雜,自然而然成為小道消息和宮廷秘聞的傳播和發源地。她是在一次為客人斟酒時無意間听說身為次子的李溫主動放棄了皇宮,移居長安城郊休養。

她原本並未放在心上,她想,當年那個彈得一手好琴的少年,雖生在皇家,但稟性淡泊,不願卷入皇室紛爭也是正常的。

盡管皇宮將李溫身患蠱毒的消息里三層外三層封鎖,然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流言便傳進玉緣坊。李溫避世的原因和天性淡泊沒有絲毫關系,恰恰相反,他正是因為有東宮易主之心,才遭到靖懷暗算,身患異病。

世人添油加醋把身患異病後的李溫描繪成殺人嗜血的怪物,說他的心被蠱蟲吃了,他如今是個冷血無情的魔。

听到這些話的時候,正在奉酒的手不由自主顫抖,熱酒嘩的灑在客人身上。

客人的數落和謾罵風一樣從耳畔吹過,她愣在原地,意識游離著,他怎麼會沒有心呢,在被太子太傅欺負的時候,唯獨小小年紀的他願意站出來,在她覺得人世冷漠,一心以死求得解月兌的時候,唯獨他溫暖了她。這樣的人,分明比世人皆要仁義,為何卻被世人唾之以無情?

她不甘心,替李溫感到不甘心,她心中生起一個瘋狂的念頭,于是,她輾轉找到了少卿。

「溫某為姑娘贖身自然可以,但姑娘何必作如此荒唐之事。」

玉緣坊的角樓上,少卿手中端著茶杯,紅紗漫飛,月色澄亮,笙歌微微抬頭仰視他,眸子如同圓月狡黠流光。

「朝堯先生當年不也為心中所愛做過荒唐的事麼?」她嘴角噙笑。

少卿遲疑地低頭看她,不知她此話何意。

她搖起鵝絨團扇,指尖沾了茶,提袖在木幾上描下幾個字,輕笑說︰「朝堯先生可曾听說過太和七年,那個為一女子不惜與文宗皇帝為敵,發動甘露之變,帶三百死士私闖大明宮,後被文宗皇帝一杯毒酒賜死的溫家大,溫少卿?」

少卿皺起眉,看到她手指停在木幾上,木幾上出現八個水寫的大字︰曉日為朝,去日為堯。「听說那女子名叫曉曉?」她抬起眸子明媚一笑,笑中藏了千言萬語。

水寫的八個字瞬間就在夜風中風干,在世人認知中,溫少卿已經是個死人,在江湖隱姓埋名二十多年,從沒有人認出他,今夜卻被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認出來。他是被皇帝親諭賜死的罪人,若被發現尚在人世,怕又是一場風雨,好在笙歌只寫在桌上,並未聲張,看來她並沒有將此事公諸于世的意思。

想到這,少卿的眉頭舒展開︰「沒想到青樓女子竟能知道這些宮闈禁事。」

「正因奴身在青樓,這天底下才沒有奴不知道的事。」

「這倒是。」少卿低眸淺笑。

笙歌把團扇放到桌上,跪在少卿面前行了大禮︰「我和先生一樣,不過是想為心中之人做點什麼,還請先生務必助我。」

少卿一把攙住她,眉宇凝重︰「這不一樣,姑娘,你這是在逼溫兒弒兄奪位。」

她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堅毅地望著少卿︰「他早有雄心稱帝,先生也知道,只有他才有資格坐上那個高位。可現在他是什麼樣子,先生恐怕比我更清楚,我想做的,只不過是推他一把。」

少卿被她決絕的目光攝住,半晌︰「這是條不歸路,非但會留下一個細作的罵名,還很有可能有去無回,你當真想清楚了?」

「我原本就是個風塵女子,擔上亙古罵名又能如何?」她堅毅的眸子一笑,笑的有些恍惚︰「至于生死,先生當年決意與天子為敵,難道不知往前邁一步就可能萬劫不復?」

「看來,不管我怎麼說,你都心意已決。」少卿站起身,太然長嘆︰「我最後再問姑娘一次,這樣做真的值得?」

笙歌模糊淺笑,俯身再施大禮︰「請先生助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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