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後罩房里，齊歡重新躺到床上，听瓣兒把翠眉告訴她的話，一五一十地都講給了齊歡。
「翠眉還說，紅姨娘偷著給自己做了一件大紅色的衣服，咱們來的時候，她正在屋里試呢。」瓣兒說道。
齊歡笑笑，「大紅色有什麼好，我還真不想穿。但不想跟不能，是兩碼事。她一個丫頭出身的姨娘，這輩子不要想穿正紅了。」
突然想到紅雲交待她的事，齊歡說道︰「你幫我找筆墨來，我要寫信。」
瓣兒大眼楮瞪得烏溜圓，「太太真的要照著紅姨娘的吩咐做？」
齊歡笑起來，「我自然是要給家里寫封信的，但不是為了給她扶正。她想做正妻，哪里是我寫封信給娘家就能做得到的？先不說我願意不願意，家里那邊，從老太太開始，到老爺太太並管事的瑄二嫂子，真接到了這樣一封信，不氣得倒仰才怪。我們家雖然不比從前，好歹也是百年的世家，封過兩個國公，出過一位皇妃，把嫡女當做賭資抵出去已經夠丟臉了，若是再讓一個家生丫鬟成了正妻，齊家上下三百口人的臉面，還往哪里擱？整個京城圈子，風言風語的唾沫星子就能把齊家淹死。三姑娘四姑娘，還有兩位表姑娘都要在齊府出閣，搞這麼一出，還用不用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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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齊歡挑了徐輝祖不在家的去看望紅雲，這次紅雲見了她。
上去就是一聲冷笑，紅雲沒有給齊歡好臉，「你倒學得精乖，知道這時候能見到我。」
「太太誤會我了。」齊歡笑道，紅雲沒有讓她坐，她只好站著，「那天我剛能下地，心里感激，急忙忙就想來見太太，倒忘了避諱。老爺討厭我，我哪里敢在他面前亂晃。」
「你知道就好。」紅雲看齊歡態度謙恭，面色緩和幾分，但因為一連幾日徐輝祖都在花姨娘那里用飯，紅雲心情非常差，一張俏臉冷若冰霜。
「太太像是有什麼煩心事，不如說給我听听，我也能給太太拿個主意。」齊歡試探。
紅雲不耐煩，「你有什麼主意？你又不會伺候老爺。」
齊歡笑道，「我雖不會伺候老爺，但我也是，就算拿不了主意，為太太解解煩惱，也不枉太太救我一場。」
紅雲看了看齊歡，懶懶說道︰「你坐著吧。」
齊歡聞言，立刻坐在杌子上，感到後心已經汗濕一片。她大病一場，調理這些天，也僅僅能下地走幾步，話說多了，事想多了，就總會氣喘吁吁、心悸不止。
但她在紅雲面前不能面露疲態，只得咬牙生挺。
「還不是花秀那賤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把老爺迷住了。我明明是有身子的人，老爺竟然連著幾天都在她那里用飯！」說到最後，紅雲咬牙切齒。
齊歡也跟著咬牙恨道︰「花秀也太猖狂了！」
順著紅雲的心意說話，紅雲果然很受用，當下就回應道︰「可不是？也不看看她那樣子，人高馬大的，兩個顴骨高得聳上天，跟個大騾子似的。老爺怎麼就能跟她吃飯！」
齊歡又接道︰「好歹老爺也是在太太這里歇下的嘛。」
紅雲絞著手帕子，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肚子，「還不是因為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紅雲轉頭看了看齊歡，心下忽然產生一絲不忍，遲疑問道︰「你，你不恨我？」
齊歡面露驚訝，「我這命是太太給的，我謝太太都來不及，為什麼要恨？要說恨，也只是恨我沒福，所以我希望太太這一胎，能健健康康生個大胖小子，也算是替我了了心願。」想到自己還未成形就被打落的孩子，齊歡心里如刀割一般。面對紅雲，卻面不改色，越發誠懇。
紅雲嘆口氣，「我知道你是這樣，當初也不該……」後邊的話紅雲沒有說出口，就轉了話題，「做女子的，都是在為難女子。」
殺了人，手上沾了血，良心有了不安，問問躺在血泊里的人，你恨不恨我。
要是你恨我，那我也沒有辦法，我是被逼的。
要是你不恨我，那我就心安理得地把血擦干淨。
紅雲，你是這麼想的吧？你看著對你低三下四、諂媚討好的我，也生出一絲不忍？
所以那個曾經為我采花的小女孩，其實還沒死透？
但是那個一心軟弱退讓、被捅了一刀還要幫著凶手擦血的我，死透了。
謝謝你輕而易舉就為我敞開心扉，謝謝你受寵受得無法無天忘了你的根本，謝謝你毫不懷疑我的蛻變和重生。
「是啊，如果太太做個不為難女子的女子呢？老爺會不會很高興？家和萬事興，老爺應該喜歡胸懷大度的女子。」齊歡看著紅雲的眼楮，輕輕說道。
紅雲認真地听齊歡說話。
「眼下就有一樁太太的大好事，太太為何不說給老爺听呢？」
紅雲若有所思。
「想想我病到今天，花秀可曾看過我一眼，可曾派人來問過我一聲？可太太卻派蘭兒噓寒問暖，還幫我挪出柴房，太太有這樣的佛心，又怎麼會生不出卓越的孩子呢？想想我曾經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太太的這樁大恩德，若是被老爺知道了……」
紅雲眯起了眼楮。
齊歡知趣地閉了嘴，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片刻，紅雲譏笑一聲，「你這出的什麼主意，我看不好。」
「太太說不好就不好，我愚笨慣了，又沒在老爺跟前伺候過，不懂老爺的喜好也是有的。」齊歡笑道。
紅雲又不耐煩起來，說道︰「你也來了半日了，我看你嘴唇都白了，歇著吧。」
齊歡說道︰「倒是想陪太太吃飯，但實在是不濟，我這就了。」說完從杌子上起身，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沒暈，堪堪站住，好容易挪到門口。瓣兒眼疾手快，一把攙住，再晚一瞬，齊歡就跌倒了。
紅雲沒發覺齊歡的異樣，正出神想事，听到門外翠眉的聲音。
「瓣兒你別急著走，正好去廚房幫我領飯。」
這翠眉倒是會指使人，紅雲笑笑，不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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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正院門，翠眉就架起了齊歡，和瓣兒一左一右合力將她扶回後罩房。短短幾步路，齊歡像走了一輩子。
好在沒有流血，是萬萬之幸，現在看來就是身體虛弱，又沒有滋補之物，也不能著急，只能慢慢將養了。
齊歡喘吁吁躺回床上，叫翠眉快走，「不要被別人看見，我這邊沒事。」
翠眉看齊歡臉色蒼白，連嘴唇都無血色，又想涌出淚水，生生忍住。她知道這不是她哭的時候，于是吩咐瓣兒好生照顧齊歡，自己去廚房領飯不提。
當天晚上，徐輝祖再一次去花秀那里用飯，晚上回到正房。
紅雲乖巧地伏在徐輝祖胸前，慢慢說道︰「老爺，前些日子雲兒將太太挪到後院，太太今天看我，雲兒看她氣色，好了很多呢。」
徐輝祖漫不經心地說︰「你倒願意做個菩薩。」
「怎麼說也是太太嘛，雲兒也服侍過她。佛經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雲兒這是為咱們沒出世的孩子積德呢。」
一句話說動徐輝祖，他模著紅雲的肚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