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水平山遠。
阿元趴在窗邊,大眼珠子隨著幾只飛鳥轉來轉去。她著一身淡紅色中袖襦裙,腰圍黃色圍裳,頭發梳成雙螺,兩邊點綴兩朵粉色花簪,除此再無步搖搔頭裝飾,但明麗的色彩襯著她杏眼圓臉的長相,煞是靈動可愛。
「呀,不見了!」
眼楮跟丟了飛鳥,一直跳躍的魚也不見了蹤影,水面上一時平靜下來,阿元頗有些無趣的回頭打量屋里情形,她是個慣會自己找樂的,便是屋里安安靜靜的情形也能給她看出幾分趣味。
雖是船上的臨時住所,但是布置裝飾和府里也沒幾分差別。地上鋪著厚厚軟軟的地毯,正對窗子的是一個坐榻,雖無圍屏,上面雕刻著各種蓮紋吉祥圖案,其精致程度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榻的左側放著一個書架,榻上放著憑幾,幾上放著香爐,隨著輕煙繚繚繞繞,屋里飄著一股檀香的清雅氣息。
書架旁垂掛著珍珠門簾,里面是晚間歇息的地方,隱隱約約只能看見一張華美的床榻。阿元回頭,視線又落在坐榻上正在對弈的兩人身上。
殷暖頭戴決蘊冠,中用一支翠玉竹節簪固定住,身著藍色滾褐色雲邊大袖衫,盤腿坐在榻上,右手執著一枚白棋,左手垂放在左膝上,大袖從坐榻上垂下,可見接近袖口處精致的竹紋針繡。
唇薄但是不顯刻薄,鼻梁挺直又不突兀,雖是凌冽的丹鳳眼,不過許是還未長開的緣故,眼楮偏圓,不夠長,再配上初具稜角尚且稚女敕的臉頰,更顯得俊美溫柔,柔情似水。阿元手肘撐在窗沿上,獨自嘀咕︰「五郎君似乎還有些愛皺著眉頭」。
「阿元?」水奴疑惑的看向她,「你一個人在嘀嘀咕咕什麼呢?」
「沒有沒有。」阿元忙擺擺手,「你們繼續、繼續。」
見兩人心思又放回棋盤上,阿元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殷暖對面的水奴身上。
並未像殷暖一般盤坐在坐榻上,水奴是垂足坐在榻邊,左手手肘微微撐在憑幾上。頭梳垂鬟分肖髻,著一身灰色的大袖對襟襦裙,腰圍淺綠圍裳,除了頭上固定頭發用的一只木簪之外,再無其他裝飾。
水奴似乎很喜歡灰色,平日看她穿著除了灰色還是灰色,偶爾圍一些其他顏色的圍裳。只是再看水奴容貌,阿元又覺得不管是什麼顏色,穿在她身上就是最合適的。
桃花眼,雙眼皮不是很深,眼尾較長,阿元心想,可能是和五郎君一樣未長開的緣故,眼楮偏大了些,總是給人一種朦朧濕潤的感覺,像噙著一汪泉水似的。
「擠壞了!擠壞了!」
水面上忽然傳來有人氣惱的喊聲,阿元一驚,忙停下腦子里的胡思亂想,探出身子看個究竟。
這一看倒是嚇了一跳,原來不知何時船的周圍來來往往增加了很多船只,人聲嘈雜,且似乎口氣都不是太好,方才自己可能是太過入迷,竟未听見。
「怎麼了?」殷暖和水奴不知何時結束對弈來到她身邊。
「不知道。」阿元道,「要不婢子問一聲?」說完也不待殷暖搭話,探出半截身子向最近的一艘小船大聲道︰
「什麼擠壞啦!可是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呀——」
殷暖和水奴猝不及防被她黃鶯出谷一般嘹亮的嗓音嚇到,下意識的遠離她一步,只听那小船上的人也大聲回道︰
「前面擠壞了,無數糧船堵塞住青陽路,從蔥臨浦直到月口,水泄不通,娘子還是吧!」
「呀!懷了!」阿元驚訝的回頭道,「五郎君,他說前面的航道堵住了,船。」
殷暖哭笑不得,「吾已經听見了。」
夾板上也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似乎大家注意到這個情況之後,全到聚集到甲板上去了。
「阿兄。」
殷嬰敲了敲門,听見殷暖回應之後推開,依舊一臉平靜的說道,「前面似乎阻塞了。」
「恩,我方才也听說了。」殷暖邊說邊和他一起往夾板上走去。
「廢物,不是說挺熟悉嗎?怎麼這種糟糕之極的可能都預測不到?」
殷蘿摔了茶杯,正在對一個奴僕發怒,那奴僕顫抖著回道︰「這……這種情況奴也是第一次見,四娘子饒命!」
殷昕也頗有些喪氣的站一旁,待看見水奴和殷暖幾人出來,下意識便向水奴走。走到一半忽然發應,硬生生轉向殷暖的方向。
「阿暖,听說前面路途阻塞了,可怎麼好?」
他本也沒打算問殷暖意見,不過是隨便找個話題緩解尷尬,故而不等殷暖回話就轉向已經快要殺人的殷蘿道︰
「阿妹,你要是處置了他,接下來的路程可怎麼辦?」
「我不管。」殷蘿道,「咱們船上又不只他一個識路的。」
「可是他是最熟悉的。」殷昕道,「阿妹,出發之前阿母曾對我說過此行還是少節外生枝的好。」
殷蘿聞言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忍了忍讓人把差一點被丟到水里的奴僕放下。殷嬰站在殷暖旁邊,不動聲色的退回一步,輕輕松了口氣。
「多謝四娘子饒命之恩!多謝四娘子饒命之恩!」
殷暖上前一步,問他道︰「除了青陽路,可還有其他航道到月口?」
「這不廢話嗎?」。殷蘿冷哼道,「若是有這麼多人都去了,誰還願意在這里堵著?」
「有……有一條蘇河可行。」那帶路的奴僕磕磕絆絆的回了一句。
「你?」殷蘿怒道,「有你怎麼不早說?」
那奴僕抖了一下,想起自己剛從鬼門關饒了一圈回來,說話都打著哆嗦︰
「蘇……蘇河水匪橫行,買賣船不……不敢進。」
「那有什麼?」殷蘿聞言不屑的道,「我就不信誰還敢來劫我殷家的船不曾?就轉道蘇河便是。」
「阿妹。」殷昕忙道,「還是小心些好!」
「阿兄也太多慮了,且不說咱們殷家別人不敢劫,你剛不也听說了嗎?咱們又不是買賣船,怕什麼?」
殷昕還想反駁兩句,無奈殷蘿態度堅定。他下意識的想問問殷暖意見,忽然又想自己難不成還要听他的?便也下定決心,讓人改道。
殷嬰見殷暖不曾開口,心里也明白,以殷蘿脾性,即便反駁也不過徒起爭執而已,不如隨緣便是。故而和殷暖打過招呼之後,一言不發的回到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