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在那張難得柔和的臉上扯個笑容來看看。
看是否能邂逅另一種的傾國傾城。
然而指尖在觸及她肌膚的前一刻,忽然停住,縮回。
此刻夜色正好,而她睡容寧謐,想必沉浸于甜美夢中,這女人難得有安寧的時候,還是……不要驚擾了吧。
他的手指轉到了自己領口邊,解下披風,輕輕蓋在百里幽身上。
他的動作絕對很輕,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沒可能發覺,可是百里幽卻立即張開了眼楮!
墨然皺眉俯視她。
很少見人剛轉醒便目光清醒犀利得刀光一樣,這女人是正常人嗎?
「你干什麼?」百里幽一睜眼,便抽下披風,看也不看往他手里一塞,「香得發臭!」
墨然挑挑眉——任誰一腔好心卻當作驢肝肺,都難免都有火氣()的。
火氣上來,但是他卻笑了。
「我干什麼?」他道,「給你蓋著,這風口睡覺會著涼。」
「多謝關心。」百里幽轉身,「不需要。」
「你是不需要衣服,你需要睡覺。」墨然在她身後道,「睡眠不足火氣大,難怪看著怪難看。」
「不想看你可以滾出去。」
「可我不想滾。」墨然微笑,「還是你去睡覺吧。」
「我不……」百里幽話還沒完,驀然身子一麻。
然後她就被人拎起來——用兩根指頭。
墨然微笑著,優雅地、閑適地、自如地,拎著高大冷的百里女神招搖走過小樓,進了房,對著床榻,手指一松。
「啪嗒。」百里幽和被褥臉對臉,來了個親密接觸。
墨然站在床頭,心想如果不是順便點了她的啞穴,此時她該是怎樣的反應?是不是會冷冷地道︰「滾出去?」
听著不甚愉快,听不著卻也好像少了什麼似的。
玄王殿下有點哀怨地撫了撫心口,不知道自己這一刻這種想法叫「jian」。
他瞄著被褥上百里幽的身形,覺得久經鍛煉但又不會武功的女子就是好,瞧這身材恰到好處,既不像大家閨秀過于縴弱單薄,又不至于像江湖俠女略顯粗壯。半握雙肩圓潤,一線輕弧束腰,真真是精美。
咦……她在干什麼?
墨然忽然發現百里幽身形似乎有異,一低頭,看見百里幽掌心向下,掌心里什麼玩意正慢慢凸起來。
墨然掀開被褥,眼楮眯了眯。
然後他拿過百里幽的手,慢慢從她掌心里摳出一個小榔頭。
一個本該放在花田間,此時應該閑賦的小榔頭,不知什麼時候被藏在掌心,被百里幽袖子遮住,她落下時自然應該壓壞了榔頭,但此刻,這個榔頭卻完好無缺,每根刺都堅硬驕傲地挺著,等著蜇人。
墨然的眼楮眯得更厲害了。
這個藏在掌心里的堅硬刺頭,打算刺他的什麼部位?
墨然忽然覺得某處開始隱隱痛了起來……
嘶……
這惡毒凶狠的女人……
再低頭一看百里幽的掌心,她要復制榔頭,自己手掌自然要先被刺傷。
這惡毒凶狠為殺敵一萬不惜先自損八千的女人!
怒極反笑的墨然,一彈指,「咻」一聲,榔頭的手柄穿透被褥,釘在了百里幽的臉頰側,離她的鼻尖只差毫厘。
然後他抬手,毫不客氣一掌對著百里幽**拍了下去。
「我面前,安份些!」
「啪。」
清脆的一聲,不重,但百里幽的身子瞬間竟在床板上跳了跳。
一瞬間她回首,眼神里不可置信、憤怒、痛恨、欲待宰人的火焰,灼灼燒在墨然的臉上。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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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幽目光比凌遲還凶狠,而站在床邊的墨然笑容比春風還和煦。
手感不錯,呵呵。
手感不錯所以心情不錯,他懶懶打個呵欠,覺得自己昨夜也沒睡好,在她身邊自顧自地躺下,命人取來金創藥,拉過她被榔頭刺傷的手,細細涂了一層,隨即把被子拉了一半過來蓋住,道︰「睡吧。」
那口氣,隨意得像三十年老夫妻。
百里幽覺得一定是因為趴著壓得太緊所以她要心髒病發了。
「哦,你這樣睡想必不太舒服。」墨然看看她,好像才發覺她姿勢不對般,恍然道。
百里幽心中一喜,她先前在轉身時,一手抓了那個小榔頭,另一手還扣住了自己袖子里的迷幻吐真儀,可惜墨然出手太快,她沒來得及刺他,此刻只要墨然搬動她,她就有機會出手。
不想墨然伸出手,將她的臉扳了扳,不再讓被褥埋著,根本沒翻動她躺平,他扳她的臉還特意對著他自己,順便捧著她的臉左看看右看看,調整了個他看起來最好看的角度,才滿意地道,「人說秀色可餐,其實秀色也可以催眠。」。
百里幽︰「……」
做慣老大霸主的人,終于第一次知道被氣得眼前發黑是什麼滋味。
墨然已經和衣靠在她身邊睡著了。
剛才他看著百里幽睡顏,現在換成百里幽看著他睡顏。
他看百里幽是居高臨下,而百里幽看他則是仰視,正看見睫毛下一片弧影,溫柔委婉,而唇邊薄薄笑意,入夢不散。
倒真是好皮相。
所以上帝是公平的,好皮相配惡心腸。
百里幽眼神冷冷,盤算著恢復自由,該用什麼方式解決他,要不要讓他luo奔?要不要讓他在滿朝文武前說出他曾經做過的最齷齪最下賤的事?要不要讓他在慶典場合當場發瘋……
……她漸漸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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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陽光高照,身邊已經沒人,百里幽心下一喜,翻身坐起,隨即發現自己能動了。
墨然走了?
還沒來得及高興,她眼光一轉,就看見輝宏里坐在床邊,下面,周十二正半跪著,端著一碗雞蛋羹喂他,輝宏里似乎不喜歡吃這個雞蛋羹,皺著小臉拼命把碗向外推,周十二好脾氣的低低誘哄著,邊把勺子往他嘴邊遞。
另一邊,兩個小廝正在伺候墨然洗手,那騷包家伙竟然又換了衣服,穿一件煙籠霧罩般淺紫長袍,束華光燦爛銀色腰帶,讓人奇怪風流冶艷和清貴高華,怎麼能很神奇地結合在一個人身上?
他正懶懶伸著手,由小廝們用綢巾細細給他拭干。
苦大仇深百里幽一見這奢靡享受一幕,眼神一冷,跳下床快步走到周十二身邊,一把奪下他手中碗和勺子,抱起看見她呵呵笑的輝宏里,往桌邊凳子上一放,碗往他面前一墩,勺子塞在他小手中。
「你是兩歲男子漢。」她道,「自己吃。」
輝宏里笨手笨腳抓著調羹,呆望著她,百里幽雙手抱胸,冷冷俯視。
半晌,輝宏里在百里幽決不妥協的眼神中敗退下來,癟癟嘴,抓著羹勺開始吃雞蛋羹,他不會用調羹,調羹在碗里劃來劃去,東一勺西一挑,羹水四濺,桌面淋灕。一碗羹去了大半,吃進嘴里也沒幾口,還糊滿了下巴。
百里幽就那麼看著,也不幫手,周十二幾次想要上來幫忙,都被她的冷眼神功給逼退。
此時墨然已經屏退小廝,看見百里幽教子,忍了又忍,才道︰「你要教他也不妨,但好歹示範他一次,哪有一上來就逼他自己吃的。」
「怎麼教?」百里幽頭也不回,「像你的護衛那樣,跪在他面前,舉著調羹,吃進自己嘴里?他幾歲能學會?半輩子?一輩子?」
「該會的時候總會,不過是吃飯。」
「該會的時候總會,不過是做個人。」百里幽頭也不回,語氣諷刺,「照你這麼說,誰也別從小學藝——該會的時候總會。」
「吃好了。」百里幽不懂兩人唇槍舌劍,好容易「挖」完了一碗羹,格格笑著仰起糊滿污漬的小臉,邀功一般的看向百里幽。
他烏溜溜的大眼楮滿是討好和歡喜,任誰看了心也要軟成春水,百里幽眼神也似乎軟了軟,瞄一眼粥碗,「吃飽了?要不要再來一碗?」
輝宏里有點猶豫,吃飽是不可能的,他根本就沒吃進去一口粥,但他不喜歡粥,也不喜歡這樣挖來挖去,當下拼命點頭。
「好。」百里幽淡淡點頭,「那麼到中飯的時辰你再吃飯。」說完道,「你該洗臉了。」
周十二立即讓小廝打水來,捧到輝宏里面前,單膝跪下捋起袖子,打算給他洗臉,百里幽伸手一攔。
「你做什麼?」這回不待容楚,周十二已經忍無可忍的怒道,「你連洗臉都讓他自己洗?你過分了吧?」
百里幽不理他,蹲來,問輝宏里,「想不想香香我?」
小**輝宏里頓時目放異光,拼命點頭。
輝宏里一日不吃女乃嘴癢,一天不啃胭脂嘴也癢,這是這些日子在皇宮里,心生的習慣。可是新母親有點冷,他小小的心靈也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當然不敢隨意偷香。如今新母親好容易開了金口,小流氓頓時心花怒放。
「你娘我的臉給你的粥弄髒了。」百里幽指指自己臉上被濺到的一點羹汁,「輝宏里,你給我先洗干淨,再洗你自己。」
「香香臉……」小流氓就記得這個。
「給我擦臉,不就香著了?」
「哦。」輝宏里立即恍然大悟,拿起手巾,格格笑著往她臉上亂抹。
百里幽早已試過水溫,不怕他燙著,輝宏里當然不會洗臉,也不知道擰毛巾把,濕淋淋的手巾一把拍在她臉上,滿臉是水,臉上肌膚不抵手部肌膚耐熱,頓時起了淡淡紅血絲。
她卻唇角微勾,眼神鼓勵。
墨然忽然走了過來,抱胸靠在櫃子上,盯住了她。
他眼神微微恍惚。
原來她笑起來,是這樣的……
極淡、微涼,卻又讓人感覺到這般淡涼底的溫軟,像透過草原皚皚深雪之下,看見女敕綠的草芽。
心忽然一動,也像瞬間春光落于大地,召喚一朵即將破土的春芽。
然而這春芽剛剛自泥土中掙扎出一半,就被百里幽忽然冒出的「雷霆」驚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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