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天姿 第一百零七章   告別

作者 ︰ 紫蘇落葵

第二日醒來,床前並不見楊宸,而是靜靜站立的念卿。

「念卿,你在此作甚?」江承紫頗為疑惑。

「婢子,婢子在此伺候姑娘。」念卿連忙說。

「不必,不必,你怎的就站在此處?」江承紫很是納悶,按理說念卿是這院落管事,斷然不會做起床伺候之事。

念卿抿了唇,說︰「婢子從今往後就跟著姑娘,這起床伺候之事,自是由念卿來做。」

江承紫大驚,忙翻身起床,問︰「發生何事?你家在何處?」

「姑娘,仔細你的手。」念卿喊道,可已來不及,江承紫完全忘記自己受傷,那只受傷的手徑直就去支撐,摁在床板上。

原本以為會擠壓得異常疼痛,傷口可能會裂開,再度流血。但江承紫收手不及,重重摁在床板上後,發現手只有輕微的疼痛,似乎那里只是用小刀削鉛筆不割到的小傷口。

「姑娘,你,你可還好?」念卿萬分著急,拉她的手瞧。

「我無妨。」江承紫搖搖頭,自己也是頗為疑惑地瞧著自己的手心。明明是很深的傷,卻只是睡了一夜,就基本等同于痊愈。

「那樣深的傷,昨晚,婢子亦瞧見,怎會無妨?婢子這就命人找王大夫過來。」念卿說著,就要往屋外走。

江承紫料想這傷好得這樣快,並不是這王大夫的藥多麼神奇,大約是跟身上的異能有關。這段日子。經過一些測試,她已發現身上的異能正在改變身體機能。所以,她擁有夜視能力、感知植物的能力、耳力也變得極好。身體復原能力強,很少感覺疲累。練起武來,突飛猛進。

這些異能是不該讓人輕易知曉,尤其是不相干的人。所以,她連忙阻止說︰「念卿,你莫要擔憂,大夫給的藥很有效。我已經不痛了。你看——」她說著伸出手給念卿看,說,「看。都沒有滲出血來。」

念卿仔細瞧瞧,看那包扎傷口的白布條確沒有血跡滲出。她松一口氣,卻還是不放心地說︰「還是讓大夫瞧瞧才是。」

「我自己身體自己清楚。念卿莫要操心。」江承紫看勸阻不住,徑直就丟出這麼一句。

念卿一怔。抿了唇站在原地。頗為委屈地幽幽啜泣,低聲問︰「姑娘也討厭婢子麼?」

「哪里的話。」江承紫一邊拿衣服穿,一邊又暗暗用力,試試那傷口,果然不痛。

「那為何不讓婢子操心?若姑娘不要婢子,婢子就無處可去。」念卿聲音越發小了。

江承紫听出端倪,這才細細追問緣由。原來,楊宸在之前就算計到有人想要滅掉李泰與他。他假意離開。那賊人就會直撲李泰。他則早在幾天前,就在李泰的院落外布下天羅地網。

同時。他怕江承紫出來攪局,生出事端,陷入危險。就讓念卿在晚宴時給她吃下了迷藥的糕點,務必讓她回到屋內就睡下。睡下後,就利用床上的機關,將她關入安全的密室中。

「啥?就這床有機關?」江承紫听到此處,忍不住出聲打斷,爾後又用沒受傷的手捶了捶床板。

「是,這床這里就是機關。」念卿指了指床邊一個小抽屜。

「怎麼啟動?」江承紫去模了模,還是沒發現任何機關啟動。

「得有楊隨身攜帶鑰匙,才可啟動。當時,將鑰匙交給了婢子。可姑娘一直沒入睡,我亦不敢貿然進來實施。」念卿頗為沮喪地說。

江承紫蹙眉,暗想若是自己按照計劃進行,或許楊宸就不會遷怒于念卿,要將她趕走。她清楚楊宸對于念卿的意義。此時的念卿定然是萬分難過。

「抱歉。」江承紫很難過地道歉。

念卿嚇了一跳,說︰「姑娘,你莫要這般說。這本是婢子疏忽所致。」

江承紫搖搖頭,說︰「此事不再追究。只是你方才所言,似乎楊把你趕出楊府了?」

「正是。因婢子之錯,差點讓姑娘蒙難。若是姑娘不幸,婢子即便殞命也洗刷不淨罪孽。」念卿回答。

江承紫覺得她說得太嚴重,但她也不想繼續去爭辯,只問了事情的處理結果。據聞是要將她杖責一百,然後丟出楊府。但因江承紫向楊宸求情,楊宸便網開一面,只將她逐出楊府,賜予江承紫。

「呀?他的意思是讓你跟著我?」江承紫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

她是很不想念卿跟著自己,一方面是因為她要從事一些秘密的活動,比如種植培育馬鈴薯、紅薯;又比如,要四處尋找一下鹽礦,鼓搗一下制鹽。

雖然她承認楊宸悉心培養的念卿辦事能力不錯,這點很是誘惑人,但她好不容易才來到天遠地偏的晉原縣,又怎麼能讓自己不太了解也因而不太信得過的人在身邊。再者,她雖然對楊宸動心,但她還不能百分百確定他是不是穿越者,即便是穿越者,又到底是敵是友。’

她穿越時空而來,可不是來作路人甲乙丙丁,做個配角,了此殘生的。所以,江承紫認為自己必須要謹慎、再謹慎。最好讓那些人忘記他們的存在,他們一家就在晉原縣好好休養生息,等自己與大兄足夠強大,便可依托這一次拿捏在手中的人脈,光耀楊氏六房的門楣。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她絕對不允許頗有些辦事能力的念卿跟著自己礙手礙腳。所以,她立刻拒絕,並要求要見一見楊宸。

念卿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地說自己已被逐出江府,沒有資格去見。

江承紫略略蹙眉,也沒怪念卿。只朗聲對窗外的護衛說︰「你親自走一遭,就說我有重要事情想要求見。」

那護衛一愣,瞧一眼念卿。念卿冷冷地說︰「你瞧我作甚?我已不是這江府的管事。」

「哦。」那護衛淡淡一句。也沒繼續問下去,只盡心盡職地去為江承紫通報。

護衛走後,江承紫才反過來詢問︰「我起先以為是荒宅,後來才知是楊私下的宅子,如今卻又听聞叫江府?」

「這是的宅子不錯,這宅子是花所有積蓄與心血打造,用來等夢中仙女的轉世。這是送給她的宅子。而說那仙女姓江。于是,這府邸就叫江府。」念卿低聲說。

江承紫不知怎的,無端就想起那晚在宅邸所做的那些支離破碎的夢。在夢的最後。是自己被瞧不清面目的男子刺殺,汩汩鮮血以及逐漸模糊的視線里,她對他說︰「你記得,我叫江承紫。」

他哭著說︰「我記得。我記得。你。你別扔下我。」

她只覺得意識飄忽,但好舍不得他,便是用盡全力將爺爺愛說的那一句「人總是要死的」贈予他。

若他——

她還剛開始假設,想要進行推理。門外便響起他的聲音,因為變聲期剛結束不久,偶爾他還控制不住聲音,便從好听干淨的聲音里突兀地冒出幾絲雜音。他喊了一聲︰「阿芝。」

尾音拖得有點嚇人,他也嚇得趕忙捂嘴。驚恐的表情倒很是呆萌。

江承紫瞧他表情,便是笑意盈盈。看到眼前的楊宸。江承紫方才想起夢境中的那種貫穿生命的難過與悲涼瞬間消失,像是寒霜遇見了冬日暖陽。而眼前這人就是自己的冬日暖陽。

「你找我?」他徑直走進來,一襲戎裝在身。

「你,你要出門?」她瞧瞧屋外,天光已破,四周漸漸明亮起來。她想起今日本就是李泰動身回長安的日子,他肯定也要打點。

「隴佑道羌人進犯,我派人前去。本該昨夜出發,但江府不太平,我便殺個回馬槍料理一番。這會兒是不得不走。」他原本在陳述事實,但說到「不得不走」時,他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江承紫知曉他是怕自己傷心,便垂眸叮囑︰「你萬事。」

「定會。」他回答,語氣溫柔而乖巧。若非是個少年人,若非她還是小蘿莉的身體,別人會以為這是一對異常恩愛的夫妻,此刻在做臨別前的叮囑。

「男子漢,言必諾。」她嘟囔一句,不知覺就撅起小嘴。

原來自己也會撒嬌,還撒嬌得這樣渾然天成。看來這技能是每個女人都有的,只是有些女人的撒嬌技能分人,只有對的那個人才能激發出她的隱藏技能。她想起從前堂哥那群發小笑她不解風情,不知害羞不解風情不會撒嬌,簡直無趣得很。

今日看來,不過是沒遇見對的人罷了。

「言必諾!」他面帶微笑,語氣寵溺。

她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瞧著她害羞的模樣,心里柔軟得不行,便是將手中兜鍪放一放,低聲說︰「我得空便來看望你。放心,我言必諾。」

「嗯。」她不好意思看他,卻又怕他這一去,三年五載再難相見。于是,她還是抬起頭勇敢地瞧著她,一顆心起起落落,像是調皮的青蛙在牛逼鼓面上蹦。

他亦瞧著她,想著就在這江府內,足不出戶,做飯品嘗,彈琴下棋,種花描眉,兒女繞膝,那多好。可是,朝廷內風起雲涌,不是他喊停就能停的。上輩子,他失去她之後,也是一味地隱遁,不問世事,但那群人還不是不放過自己。

「為了以後的花前月下歲月靜好,今日必須要暫別阿紫,拼卻一身謀算。」他瞧著眼前雙俠緋紅的女子,內心感謝上天的恩賜,同時也在暗暗地對自己說。

兩人靜默,相對而立,近在尺咫,呼吸吐納交織。周遭便是彼此的氣息,江承紫終于是恢復些許清醒,想起叫他來此的目的,便穩住呼吸,竭力讓自己語氣平靜,才問︰「為何將念卿逐出江府?」

「她——」楊宸眸色如冰掃,念卿立馬就嚇得瑟縮發抖。

「是呢。念卿是心月復之人。如此小事就驅逐,不太妥帖。」江承紫說。

楊宸輕蔑一笑,說︰「我讓她到你身邊伺候,若伺候不好,也不必存在于這世間。」

江承紫一愣,沒明白他的意思。卻听楊宸問︰「阿芝意下如何?」

「呃呃呃,我認為這是小事,念卿將江府管理得井井有條,又是得力助手。再者,此事中,我亦有責任。不清楚我雖是魂魄在永無島修煉,但師父也是為了我能身體康健,送給我一些仙果服用。因此,我身體本就比常人好一些。」江承紫胡謅一番,她的目的自然是不希望不知底細的念卿在身邊。

「嗯?」楊宸蹙眉,顯然不太她的說辭。

江承紫立馬就將手掌上的紗布解開給楊宸瞧,低聲說︰「瞧見了吧?」她語氣很平靜,其實她自己也是嚇到了,掌心里那樣深的傷,這會兒已經結疤,看樣子今日這疤就可掉下,手掌上的傷已算痊愈。

楊宸看了,著實嚇一跳,只怔怔瞧著她。然後又掃了念卿一眼,語氣很不好地說︰「既然楊姑娘求情,念卿便繼續掌管江府事務。只是須護送楊姑娘去晉原縣,幫楊姑娘打點好一切。」

「多謝!」念卿撲通跪地,俯身叩拜。

「你向楊姑娘道謝。」楊宸說,隨後便轉過身來,對江承紫說,「羌人能征善戰。十萬火急,我便不再耽誤,這就啟程。」

他一轉身就走,一點都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回頭,今日就走不了,她肯定也沒法去晉原縣。所以,他大步向前,走得很快。

江承紫倚門而立,看他消失在院落門口,心里竟有一種莫名的空落與焦躁。

她回屋梳洗一番,喝了一碗粥。李泰便來告別,說她若用得著他幫忙之處,盡管修書與他,他定然會打點一切。

江承紫應了聲,但心不在焉。李泰看她愁眉苦臉,便說︰「阿芝,你莫愁苦。待我回了長安,與我父親說道一番,讓他封我做益州都督,我便直接來益州上任。我們就可見面。嗯,我們很快就見面的。」

「嗯?」江承紫還在想楊宸,忽然听到李泰提「益州都督」,本能地懷疑一下。因為歷史記載,貌似最後被封為益州都督的人是李恪,同時封蜀王的。

「就是益州都督。皇子職位,若是年幼,可不前往治理。」李泰解釋。

江承紫「哦」了一聲,便說︰「那恭喜。」

「恭喜為時尚早。我還得入長安,請求父親同意。」李泰語氣有點擔憂,不過說完之後,又換一副雀躍的語氣說,「這事定然沒問題。」

李泰說完這話,頓時覺得這事必須要辦啊,于是歸心似箭,竟是催促隨從快些,他要回長安。整個人就喊一句︰「阿芝,你等我啊。」然後,就蹦著走了。

這江府宅子便瞬間冷清。江承紫將包裹收拾一番,便很客氣地對念卿說︰「還勞煩念卿與我一道前去接我家人,可好?」

「姑娘放心,一切皆打點妥帖,這就動身。」念卿說罷,親自換了男裝胡服,騎馬在江承紫的馬車前伺候。

原本江承紫是不喜歡坐馬車的,但這會兒是接楊氏六房入益州,爾後奔赴晉原縣。楊氏六房是有身份之人,定然不能讓人看遍。所以,她還是選擇淑女範兒,坐馬車前往東門接阿娘與大兄他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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