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然有些怔然地挑了挑眉，隨後眉眼間有一絲釋然。
他並不想讓千翡知道自己也同她一樣，曾經經歷過那樣一世，那是千翡的噩夢，沒有任何其他人知曉，她就能慢慢地去放下，漸漸地忘記，重新開始。
可若是她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記得那一切，那便會成為她的一個心結，永遠在她的心底，無法解開，他舍不得。
只是江離然沒想到，前世的種種仍舊纏著千翡，讓她對自己如此不自信，以至于自己對她的好，她都非要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來。
這個理由江離然心里早已存在，卻不能說給千翡知道。
那一世，分明後悔了自己的選擇，卻仍舊咬著牙昂著頭走下去的驕傲，跌落泥潭中仍堅持自己的冥頑，逆境中越發閃耀出嗜人的光芒，江離然慢慢地改變著自己對她的印象。
這個姑娘不同尋常的執拗，卻也有茫然軟弱的時候，一點一點吸收著曾經陌生的東西，將之轉化成自己的利器，她明明應該是個柔軟謙和的女子，卻要逼著自己將那些笨拙地藏起來。
江離然也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喜歡不動聲色地逗她，有時候能窺見一點點千翡的本性都覺得十分有意思。
可這是一件容易上癮的事情，越是瞧見了，就越想多瞧一點，直到恨不得能擁有，嫉妒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人。
……
「娘子太過妄自菲薄了……」，江離然慢慢地開口。「別的不說，我娘並不是個糊涂的，你可見她對旁人同你一般親近過？我娘看似溫柔和藹。卻不是誰都看得入眼的，娘子若是並不出眾，何以娘如今待你比待我還要親？」
「……」
「更別說娘子性子又好，出落得如花似玉，舉手投足大家風範，謙和恭順，溫婉孝順……」
「那個。……我知道了。」
千翡忍不住打斷江離然的話，總覺得由著他往下說他能不重樣地停不下來，她只是想給自己找個借口啊。不是變著花樣想听江離然怎麼夸贊自己啊！
「這就夠了，我才堪堪說了個頭。」
「……真夠了，我已是十分清楚了。」
千翡厚著臉皮點頭，總而言之。就是仍舊莫名其妙。
江離然說的這些。換個姑娘也能往上面套，若是江離然當真因此對自己特別，那只能說，他如今的年歲還不夠，等看多了女子，或許就能發現，其實都是差不多的。
千翡想要刨根問底的勇氣差不多快用盡了，伸手去拿筷子又吃了一口釀雞。
「當真如此好吃？」
千翡抬頭。看到江離然疑惑的樣子，他沒吃過？醉仙樓的甜梅釀雞很有名的啊。三哥哥時常會給她帶些回來，江離然不知道好不好吃？
正想著，千翡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正要送入口中的筷子轉了個圈兒，往前伸了伸。
等手腕上的重量有些變化，她才反應過來，江離然微微低頭，已經輕輕地去咬筷子上的釀雞肉。
俊秀的眉眼低垂，縴長的睫毛密密如織，氣息離得那樣相近，千翡努力控制著讓手不要發抖。
沒出息，好看怎麼了？！她二哥哥也很好看啊！不就是美人嗎？！……這眉眼可真俊……
千翡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忍不住盯著不放，瞧見江離然將筷子上的雞肉吃掉，自己忍不住也吞了吞喉嚨，天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連鎖反應。
「是不錯，甜而不膩，很是開胃，不過也不可吃太多，免得一會兒又吃不下飯了。」
江離然笑著評價，伸手將嘴邊沾到的一丁點醬汁擦掉，骨節修長的手指曲著放在唇邊，千翡默默轉開頭，她受夠了，整日同這樣的妖孽在一塊兒，他怎麼一點兒收斂的自覺都沒有？
……
靜姝的到來讓江有些擔憂，然而又讓千翡給安慰住了。
不過海元夕的事情千翡始終放不下心，往常她會去找二哥哥商量商量，這會兒二哥哥不在身邊，可多了一個江離然，那可是比二哥哥更能詮釋「老謀深算」這四個字的。
實在憋不住，千翡找了個機會地問了，結果江大少爺勾著嘴角邪魅一笑，「這人啊，說淺薄也著實淺薄，對漂亮的事物都會缺一些抗拒的能力。」
所以這是在諷刺自己受不得美色的誘惑呢？千翡有種想要掀桌子的沖動，心說你既然知道趕緊將笑容給收回去啊！
「說起來，夏家二少爺，平日是低調慣了，也不喜拋頭露面，誰能想到這麼一個智囊的人物，卻還有那樣一張美如冠玉的面容呢。」
「二哥哥……？」
千翡暫緩了緩要掀桌子的舉動，眼神開始渙散，為何忽然說起了二哥哥？所以江離然的意思是，海元夕去夏家，是為了二哥哥？！
這……根本不可能啊，哪怕海元夕確實是個喜歡美人的，海家就這麼縱著？海元陸就任由她胡鬧？一個女孩子家為了男子去人府上，別說是海家了，換了哪一家那也是不能同意的啊！
「千臻兄我是打心里服氣，心思縝密、目光長遠，只要能保持著淡然的心性，夏家在他的守護下便不會出亂子，海家……，興許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放任海家姑娘如此行事的。」
「二哥哥……他該是喜歡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吧……」
千翡想起自己曾經瞧中的康家姑娘，恬靜淡然，總覺得同二哥哥很是般配，但海元夕……
原諒她這會兒思緒略略混亂，她真是想象不出二哥哥同海元夕在一塊兒是什麼樣的畫面。難不成一個沉默不語一個嘰嘰喳喳？
「海家走這一步，想必也是考慮甚久，如此一來。若當真成了，夏家便從此同海家綁在一起，一榮俱榮，夏家如今已是十分穩當，從盤踞晉西之首到逐漸隱去鋒芒開始韜光養晦，海家應是十分看好的。」
「不不不，這跟海家沒關系。娘不會拿二哥哥的親事做文章，她從來都是只希望能給哥哥們尋一個……」
千翡忽然自己停住，她想起大嫂跟她說的。海元夕去夏府的理由是什麼來著？同夏投緣？並且娘似乎還很喜歡？
眼楮睜得圓圓的看向江離然，「這海家到底……」
「你先別著急，若是夏家會因此受到不好的影響，我也不會放任不管。實在是如今這件事兒利大于弊。並且唯一的弊處，也是可以克服的。」
「弊處是什麼？」千翡急急地追問道。
「弊處在于，千臻兄這會兒還沒能自然地面對海家姑娘熱情灼烈的目光，你知道的，那個小姑娘心里的情緒從不加掩飾，千臻兄……，近來還是有些苦惱的。」
「……」
是要將人吞吃下去的熱情吧？千翡能想象的出來，海元夕對美人和美食一點兒抵抗能力都沒有。二哥哥會苦惱，也是正常的。
「這麼說。二哥哥也知道這事兒了？」
「自然知道，他本人也並沒有反對，畢竟在晉西，能與海家結親，不管如何都是一件十分好的事情。」
千翡托著腦袋，面前江離然給她尋的游記今日是一點兒都沒有看進去，如果二哥哥不反對的話，她也是沒意見的。
「別皺眉」，眉間感覺到溫軟的觸感，千翡抬頭，江離然的指尖輕觸在她的眉頭，嚇得千翡下意識往後靠，看著江離然的手指停在半空，又呆了呆，翼翼地往前又貼近了一些。
江離然笑著收回手，「夏家目前是不會有事情，你心里有個底也好，不過如今晉西最出挑的那一家，近來或許會有些不順心了。」
千翡尷尬的表情瞬間消失，眼楮炯炯有神，這個她感興趣啊，夏家低調之初頻頻忍著胡家的囂張欺壓，為得就是讓出晉西龍首的位置，胡家果真是被盯上了嗎？
「我收到些風聲，胡家進貢上去的那一批貢品，似乎是出了些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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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然說給千翡知道的消息，很快整個晉西都隱隱傳開，胡家的那批貢品里，不知道為何夾雜了不該出現的東西，可傳言也是虛虛實實，究竟是如何，誰也不能說得清楚，只知道胡家興許要被問罪了。
然而幾乎是瞬間，胡家采買的貢品是出自夏家之手的消息也忽然傳遍，立刻有人心里暗自揣測，是不是夏家沒落之後，眼紅了胡家的盛況，因此栽贓陷害？
但隨即又有人說，胡家難到采買了貢品都不做盤查，這麼稀里糊涂地就獻上去了？那未免對朝廷也太不尊重了。
況且之前為何沒有听說過是夏家的東西？這會兒出了事反倒是攀扯上，前些日子胡家因著自家閨女和江離然的傳言很是踩了夏家一下，這會兒明顯是借題發揮嘛。
短短數日，流言幾次反復，千翡在家里都听呆了，這也太精彩絕倫了吧？
「您別擔心，夏家暫時並未被牽扯其中，大家都是有眼楮看的，胡家氣焰囂張，此前因著他家和姑爺的事兒沒少四處顯擺，這會兒反倒是幫著讓人看清楚胡家的嘴臉。」
千翡一點兒也不擔心，江離然同她說的時候，她大概也能猜到了，不過江離然好本事，短時間便能引導輿論風向，如今不管是誰看夏家，都是受害者的模樣，便是默不作聲，都能讓人同情一把。
「那胡家，可有何舉動？」
「我听夜風說，胡家自然是叫冤的，不過朝廷來人了，說是要詳查，夜風說興許並不會查出什麼，最後不過雷聲大雨點兒小，讓胡家先白白損一些銀子打點罷了。」
「……怎麼都是夜風說的？夜風……，什麼時候會說這麼多話？」
千翡居然對這個更為好奇，夜風和雪光是江離然身邊兒得力的侍從，能耐自是不說，兩人的性子也似乎是隨了他們的主子。
雪光倒還好，偶爾還會笑一笑，夜風那根本是冰塊兒臉，不拘言笑，都感覺嘴唇不會動的，整天繃著個臉跟在江離然的身後，百靈這些消息能從夜風那里打听來，千翡一點兒不。
「您這話說的，夜風那是人啊，怎麼就不會說這麼多話了？」
百靈詫異地回答，「這些都是夜風告訴我的，不然奴婢哪兒能打听得到那麼許多消息。」
「……」所以夜風說的這些都是江離然授意的？千翡有些能接受了，夜風對江離然的吩咐是絕對遵守的，這是仍然覺得有些奇怪罷了。
外面兒因著胡家的事情好一番折騰，等過了些日子，竟然又平息了。
胡家的女眷再次拋頭露面，除了臉面上有些疲倦，並不見任何異常。
這日千翡征得江的允許回了夏家，瞧見娘似乎消瘦了許多。
「怎的這個時候回來了？莫不是江家出了事？」
夏見到千翡就著急地問，千翡趕緊搖頭，「並沒有，只是想您了，想回來看看。」
夏皺起了眉，輕輕拍了拍千翡的胳膊，「胡鬧！都已經嫁了人還如此任性？你已是江家的人了，怎好隨隨便便地往娘家跑？讓人質疑江家仔細惹了婆婆和的不痛快，趕緊回去！」
「娘！您就不想女兒？況且女兒會如此沒有分寸？我已是提早便同婆婆和夫君說好了的，您瞧，婆婆還讓我給您帶了些禮物來，待到晚一些，夫君會順路來接我一同回去，你可就別擔心了。」
瞧著千翡說得信誓旦旦，夏才松了口氣，「你呀，就是個小冤家，嫁了人都不讓人省心。」
千翡膩著娘又說了一通好話才算。
「江家能這般待你是你的福氣，切不可恃寵而驕，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娘，近來夏家沒什麼事兒吧？您都不知道，我在江家听說了那些消息有多擔心，胡家也太不地道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好在，老天還是公正的。」
夏拍著千翡的手安慰她，這幾日太平了，胡家又頻繁出現，瞧著同之前的架勢一般無二，夏見了兩次，卻是發覺胡家女眷似乎……黯淡了一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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