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不比王府,僕從什麼的並不多,謝梵煙上前低聲軟語,終于讓福伯給了自己單獨行動的時間。
「少,您也別為難小人,小人就在門口等少,少走一走,還是回去吧,老爺回來我一定會稟報老爺,明日或許就見上了,現在何必和過不去?」福伯走前,十分真誠的勸告著謝梵煙。
謝梵煙答應了。
看福伯走遠,謝梵煙拉著陳瑾瑜便往東面的落梅軒去。
前面就是落梅軒了,陳瑾瑜打量了一下周圍,道︰「你在這附近轉轉,我一個人進去就可以了。」
「為什麼,你一個外男,怎麼能私自見父親的姬妾?」謝梵煙收住正要往里面邁的步子,不由得道。
「你知道什麼,我們一起進去,被人看見不知道會被惹出多少閑話,被你父親知道,說不定以為你蓄意挑唆,那三娘如何說都不管用了。而我獨自去就不同了,頂多算是誤入,你先去吧,謝派人盯著也只是盯你,你最好找到你弟弟的房間,引起僕從們的警覺,都去注意你,我這邊就沒問題了。」陳瑾瑜眼神放在落梅軒上,嘴上對謝梵煙吩咐道。
謝梵煙點頭,的確,若是邵氏真的吩咐下來,多半也是讓他們盯著自己。
雖然明白,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是和自己相關的事,結果要拜托給別人,只是謝梵煙現在只能選擇信任這個男人。
「好,我這便往邵氏房里去。」
謝梵煙說著便往相反方向去,一雙弟妹自己甚至不知道什麼模樣什麼名字,就佔了雲裳樓,也是該去看看了。
父親和邵氏的竹蘭汀就在方才會客廳後面,謝梵煙慢慢繞了,在門口果然受到了阻礙。
「大。」有幾個婆子還是認識謝梵煙的,猶豫的喚了一聲。
「是我,多年未回來,你們的都可還好?」謝梵煙柔聲問候。
「都好,大怎麼過來了?老爺呢,老爺不是出去了麼?」看門的婆子不禁出聲問道。
「我等父親,想起自己新添的弟弟,想來看看,讓我進去可好?」
「大,沒有和老爺的命令,不敢放您進去啊,您也別為難我們。」
又是這句話。
總是讓自己不要去為難別人。
可是為何一個個的都要來為難自己呢?
「那你們去請示。問我這謝府嫡長女名副其實的大,長康王府的少能不能進去看我的弟弟!」謝梵煙看見有三兩個婆子守著,硬闖不過,便這般道。
門口婆子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答應了,便去請示邵氏。
看她走遠,謝梵煙怎麼不知道結果如何,何須請示,趁其余兩人不注意抬腳便往屋里跑去。
那兩人大吃一驚,反手就要去拉謝梵煙,但伸到謝梵煙身邊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下,她的確是謝府大,如今更是王府的少,身份尊貴,不是自己這樣身份踫得了的,萬一控制不住力氣傷到了……
就是這樣猶豫的瞬間,謝梵煙已經沖進了房,直接往里屋奔去。
「大!」兩個婆子無奈又驚恐的喚了一聲,忙追了上去。
里屋里只有一個乳母在,顯然不認識謝梵煙,看著謝梵煙滿身華貴一頭珠翠不知是何身份,忙站起身,懷里抱著一個孩子。
床上還躺著一個穿著淡紫色衣裳的女孩子,正面朝里睡著覺。
兩個小小的人,謝梵煙一進來就注意到了,看到懷里的那個含著指頭的,輪廓隱隱與父親有幾分相像的小小的人,原本有的幾分介意,忽然消散了,心里涌上來一種柔柔的感覺。
對身後沖進來的人視而不見,謝梵煙只是目光柔和的看向那乳母懷里的人,忍不住上前,「這便是我的弟弟麼?他真小。」
那乳母有些警覺的護住孩子,後退了一步。
謝梵煙忙道,「別怕,我是這府里的大,現在是出嫁歸寧,你沒見過我,不過沒關系,我是謝梵煙,是你懷里孩子的長姐。」
「大?」那人低低的喚了一聲,目光帶著幾分詢問看向後面跟進來的丫鬟和乳母,邵氏果然安排了人看著謝梵煙,卻不想謝梵煙居然硬闖進來,如今不得不分出去一個去報信,其余的都現身跟進來。
後面的人都帶著幾分無奈的點點頭。
乳母放寬了心,再看謝梵煙並沒有惡意,慢慢的抱著孩子靠近了謝梵煙。
謝梵煙看著這小小的人,想起了原本自己的那一次可以做母親的機會,一下子百感交集,帶著幾分辛酸道,「我能抱抱他麼?」
乳母又將目光投向謝梵煙身後的那幾個人身上,幾個人齊齊搖頭,乳母雖然奇怪,但也還是緩緩搖頭。
「不能麼,也便算了。」謝梵煙目光又投向床上那個粉衣小女孩,約莫才三歲大吧,也是小小的,父親在印象里一向是英挺的,邵氏長的不算難看,那小女孩也應當是清秀可人的。
不由得往床邊走去,想看看女孩子的模樣。
身後幾個人又呼啦一下的圍上來,個個目光警惕的看著謝梵煙,手微微向前,仿佛要隨時上去搶過那孩子一般。
只是沒人開這個頭,其余的人也都沒有直接去阻止。
謝梵煙依然裝作沒有察覺一般,只一心放在床上女孩的身上。
想了想,伸手想將女孩的身子扳過來。
「大!」身後傳來齊刷刷的帶著緊張的聲音。
謝梵煙並不回頭,只是緩緩放下手,淡笑道,「已經不是大了,還是叫我少,長康王府的少,說起來算得上是皇親國戚,怎麼,難道連我的都看不成?」
身後人俱都沉默下去,謝梵煙這才繼續伸手,輕輕的將睡**身子翻轉過來,仔細瞧著,心里又是柔軟一片,當真是粉雕玉琢般的人兒,還流著口水,拌著嘴巴,謝梵煙也不嫌棄,竟用袖子輕輕擦拭了滿臉的口水。
「我的弟弟生的真好看。」
若是當初不曾被陷害,我的孩子也比這小不到哪里去。
一念至此,謝梵煙眼圈又是一紅。
卻在這時,屋子里忽然沖進來一個人,「謝梵煙,你把你的弟弟怎麼樣了?」
謝梵煙緩緩回頭,正是邵氏。
第四十二章父女
看著邵氏帶著幾分憤怒幾乎扭曲的臉,電光火石間,一個主意浮上謝梵煙心頭,回頭依然撫上睡夢中女孩子的臉,只是用身子遮住眾人的視線,左手帶著長長琺瑯護甲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女孩的身子。
對不起,我的。
我是你的,日後會對你好。
女孩立刻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刺耳的哭聲一下子爆發出來。
而在邵氏目光能及的範圍內,看到的便是在謝梵煙笑容古怪的撫上自己女兒的臉後,原本安靜沉睡的女兒忽然哭出聲來這樣的場景。
邵氏心里涌出一陣恐懼,是的,她從未放松過對謝梵煙兩的警惕,年輕時候那次被撞流產的經歷在邵氏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難以愈合的傷疤。讓她那一段年歲刻意用了娘親給自己的避孕的湯藥,謝梵煙在一日,她一日不敢再有孩子。
直到謝梵煙出閣,謝梵煜也被老爺勒令不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才斷了那藥。
沒有這一雙的日子,邵氏只覺得一切美好,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是續弦的身份。
如今看到謝梵煙這般動作,心理恐懼的憎惡的一下子重新席卷而來,吞噬了她的內心,她再顧不得謝梵煙的身份,沖上去推開謝梵煙,抱起來女兒。
「甄甄,甄甄,你怎麼了,告訴娘你怎麼了。」
「許是做噩夢驚著了,母親太緊張了。」謝梵煙在一旁淡淡道,忽又想起一事似的,恍然道,「不過母親緊張也是應該的,去年宮里的嘉鈺公主好像也是忽然沒的,最開始也是無故哭鬧呢。」
嘉鈺公主是皇帝的小女兒,生母容妃,一個剛生下來沒多久的孩子,就被人害死了,皇帝十分震怒,命人嚴查,卻到至今凶手不明,太醫院只確診是中毒。
這些宮闈秘事,在百官內眷中傳的紛紛揚揚,邵氏也是有所耳聞。如今一听,再聯想到女兒,聯想到謝梵煙以前對自己的百般使壞,像剜心一般的痛怒,揚手便是一巴掌上去,「你把你怎了麼?如果甄甄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饒不了你!」
謝梵煙頗為著痕跡的將方才撫了的右手捂住,眼神躲閃,「既然父親不在,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來。」
邵氏哄著女兒,怎麼哄都哄不住,原本尋常哭鬧的女兒硬是被邵氏看的像是異常,再看謝梵煙這般模樣,心里更是疑慮,想也不想的便道,「站住!今日說不清楚你別想出謝府的門!青兒你快去濟世堂請黃大夫過來,翠兒,你速去江鶴茶館請老爺回來!就說大要害甄甄,讓他給甄甄做主!」
「母親,莫要欺人太甚,我要同世子回王府,你確定要攔我?」謝梵煙看著邵氏,氣道。
她愈要走,邵氏愈發覺得她是心虛,早就听說侯門王府的這些門不是好進的,勾欄玉雕錦衣華服僕婦如林又怎樣,里面的齷齪見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卻不想謝梵煙這個禍蹄子居然把這樣的手段使在了謝府,來歸家看親是假的,害的的一雙兒女才是真的,若不然怎麼偏強行闖到這屋里來!
是了,估計那世子也不知道這事,不知道被她打發到哪里去了,若是世子知道他這個妻這麼陰毒,只怕這失寵的傳聞,要成真了。
想著,邵氏立刻指揮一旁的膀大腰圓的婆子,「你們倆去把大看起來,老爺和大夫來之前,不準讓她離開這間房子,不準離開你們的眼皮!」
謝梵煙心里松了一口氣,總算如她所料。
表情卻是氣憤到了極點,「看來母親當真是忘了自己身份,忘了這尊卑!就算不說我是王府的少,單論在這謝家,你不過是個後進門的續弦,我是出了嫁的大,你有何權力這般對我,好!就等父親來裁決一個公道。」話說的嚴厲,右手卻往後面有意無意的躲著,眼神也不敢對上邵氏的眼神,在邵氏眼里,更坐實了罪名。
邵氏對兩個上前的婆子說道,「你們好生看著她,別讓她銷毀了證據!她定是要來害我的女兒的!」
「可憐我親生母親早早逝去,沒娘的孩子像根草,歸家想看看父親的子女都這般被欺負。」謝梵煙紅了眼眶,坐在一邊的雕花紅木椅上。
旁邊的在謝府呆的久的婆子僕人,俱都想起了以前過世的那個慈眉善目的,這大她們也都是看著長大,最是懂事乖巧,如今卻……也是太緊張了吧,大方才表情那般柔和動情,怎麼會害少爺。
想著,心里都生了幾分憐憫,然而更多的是不明情況的看熱鬧一般的,不願散去,擠在了小小的里屋。
謝遠來的很快,至少謝梵煙是這樣覺得。
因為這段時間謝梵煙心里並不如表面沉默安靜,其實心亂如麻。
她對即將而來的父女見面十分忐忑不安。
她猜中了邵氏的做法,卻猜不到父親。
她怕父親對自己的質疑和暴怒,會讓自己傷心。
她更怕這一次不能重新挽回父女的感情,會被父親勒令永不入謝府。
那麼自己這番算計算是落空了。
沒有娘家照應,在長康王府,莫說難行,等自己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怕是連收尸的都沒有。
謝遠進來看到一屋子的人,不由得皺皺眉頭,目光不自覺的便落在被兩個婆子圍著的臉色有些蒼白的謝梵煙身上。
卻很快移開,轉向邵氏和她手里正在玩手指的女兒。
「怎麼了,這麼急的把我叫回來,甄甄和承嗣不是好著呢麼?」謝遠看見兒女都好好的,心里松了一口氣,緩步走向妻子。
「好著?那是你看著是好的,不知道暗地里被你女兒怎麼了,方才哭的怎麼止都止不住,謝梵煙一定是想害死甄甄!」邵氏看見謝遠,心慌恐懼一股腦全沖夫君去了。
「你在胡說什麼,容玉難道不也是你的女兒?我看甄甄好好的。」謝遠看到牙尖嘴利的妻子,心里有些煩悶。
「哼,好好的,一會兒大夫來了你就知道了,我跟你說,幸好是我發現得早,若不然,甄甄這條命怎麼沒得都不知道,下次別讓我在家看到謝梵煙!她就是個禍蹄子!」許是這些年日子過的太安逸,該有的都有了,邵氏也不知避嫌,甚至不怎麼經過腦子,只是到底顧及懷里的女兒,聲音刻意放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