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 第三十章 往事

作者 ︰ 雨久花

老太太正背對著門口坐在臨窗大炕上修剪花枝。

「……竟選了一個會養花兒的!」听了吳媽媽的回稟就呵呵笑起來,「終于娶到個喜歡花兒的孫,這下我再賞花就有人陪了,也省的硬逼了那幾個小丫頭不情不願地陪我這個老太婆看花。」

恭敬地立在地中央的吳媽媽听了就松了口氣。

田媽媽卻皺了皺眉,「那個寶巾……」她似是猶豫地拉長了聲音,「好像是您一年前才貶為三等的。」

垂在身側的五指緊緊地繃著,吳媽媽心砰砰跳地盯著老太太的背影。

「……小輩屋里的事兒,讓她們自己折騰去吧。」老太太頭也沒回地朝身後擺擺手,「我老了,不管那麼多。」

呼出一口氣,吳媽媽險些攤坐到地上。

才發現,只這麼一瞬間,她後背早已汗淋淋的。

剪掉最後一個花枝,把剪刀扔到青梅手里接殘枝的紅木雕花托盤上,老太太接過紫梅遞過的帕子擦了擦手。

一回頭,卻見田媽媽還垂首站在地中央。

她雙眉微蹙,似乎正沉思著什麼,老太太不由怔住。

「……你還有事?」把帕子遞給紫梅,慢慢坐直身子。

田媽媽猛嚇了一跳。

「老太太……」

瞧見一地的小丫鬟,欲言又止。

老太太揮手打發了左右,「什麼事兒?」

「奴才覺得老太太對三女乃女乃有些縱容了,到底太年輕了,您這樣……容易……慣壞的。」猶豫再三,田媽媽毅然說道。

老太太皺皺眉,沒言語。

「因水芝的事兒,有些話奴才一直不好說,只是……」事到臨頭,田媽媽聲音又有些遲疑。

「有話你就只管說!」老太太聲音鏗鏘,「怎麼也學人畏畏縮縮的!」

「是。」田媽媽忙應了一聲,翼翼說道,「奴才听說麗景閣奴才鬧事那日……」把趙青利用老太君的事兒說了,「奴才開始也不,親自問了當時的婆子,都說是薛媽媽親自吩咐的,三女乃女乃要過來求情。」

那日麗景閣門口人山人海,這些人絕不敢撒謊!

老太太臉色很難看。

窗外漂起了小雨。

細雨吹打在瓖了透明玻璃的窗子上,發出簌簌的聲音,沉寂中分外的清晰。

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田媽媽心里翻江倒海的。

是繼續說兩句呢,還是靜觀其變?

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對這位新三女乃女乃又是個什麼看法?

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思量著,就听老太太忽然呵呵笑起來。

田媽媽錯愕地抬起頭。

「老太太……」

「我老了,真的老了。」老太太半是調侃地自嘲道,「竟然被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給算計了去。」似是欣慰的語氣中有股說不出的滄桑。

「是您憐惜小輩!」

老太太竟笑出眼淚來,「你不用安慰我。」

田媽媽唬的臉都變了色,掏帕子就要上前,老太太擺手制止了她,「你也坐吧。」

田媽媽驚疑不定。

模模幾案上的茶壺還熱,就斟了一杯放在老太太身邊,這才翼翼地在炕邊坐了。

「老太太……」

「三爺打小就聰明,凡事教一遍就會,到了八九歲跟在我身邊玩,听大老爺向老太爺回事,竟能指出大老爺生意上的漏洞,讓老太爺欣喜不已,從此就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怕耽誤了識字,還花重金給他單獨雇了先生出門一起帶著……」沒再提剛才的事情,老太太竟說起了當年往事,「三爺十四歲那年老太爺病危,彌留之際,一心要立他為家主,我念他雖然聰明卻年齡太小,上面還有嫡長子、嫡長孫,名不正言不順的,怕壓不住大房,鬧騰起來反倒成了壞事,說什麼也不同意……」說到傷心處,老太太已淚流滿面。

老太爺剛去世那會兒,因不滿立沈懷瑜為家主,大太太在靈堂上就鬧起來,之後又處處挑事兒,處處作對。想起那些心驚肉跳的日子,田媽媽也跟著落了淚。

一面拿起帕子給老太太擦眼淚,「老太爺的眼光還是準的,三爺當家這才幾年,沈家光裕盛堂就開了四十多處分號,涉及糧食,茶葉、布匹、藥材、當鋪各行業,北到北樓關,南到閔州都有沈家的鋪子,三爺還說明年就能把裕盛堂開到盛京城,還要開什麼能融通天下的票行,開設票行可是當年太祖皇後的遺願……只是,老太爺也沒料到他……」聲音頓了下,「人有旦夕禍福,老太太節哀順變。」

連喝了幾口茶水,老太太才穩住情緒,「是老太爺後來跟我說,有一年他帶三爺去閔州視察茶市,巧遇雲游天下的雲玄大師……」

雲玄大師?

田媽媽身子一震。

雲玄是釋淨大師的關門弟子,此人通天徹地,以佔星、相術、預測名揚天下,萬歲曾御口親贊,「……日星象緯,在愛卿掌中,佔往察來言無不驗也。」

據說當朝皇太後還是幼女時,他就曾給看過相,那時皇太後的父親還只是個三品侍郎,把女兒抱出來給他看,當即就說此女風瞳龍目,乃大貴之人……此女一生有三難,渡過之後,將貴不可言。

果然,太後九歲那年的端午節隨母親看龍舟,失足落水險些喪命,被正在隔壁花船上飲酒的還是二皇子的先帝救起;十四歲與先帝大婚,十六歲先帝暴病駕薨,當時的小永平皇帝年僅一周歲,母子兩被先帝的嫡親六弟禮親王困在乾坤宮,逼他們母子自盡讓位,是貼身宮女寶簪帶皇後的血詔舍命逃出,找到皇後的嫡親哥哥鴻臚寺卿趙淵澤,趙淵澤手持血詔帥領趙家一千死士闖入親軍都尉府直接刺殺了親軍都尉,說服時任親軍副都尉的彭僮調動了三萬親軍救出太後母子。

事後,太後親下諭旨封趙淵澤為昌虞候,與先帝的十六叔晉王並列為首輔,輔佐年僅一周歲的小永平皇帝主持朝政。

永平二十八年晉王之亂,太後母子被困怡州長達一年半,最後被昌虞候趙淵澤舍命救回,而昌虞候唯一的嫡親兒子趙盛也在那一戰中為永平皇帝擋了一箭,不幸身亡。

三次危難,都是九死一生。

此後隨著永平帝完全掌握了朝局,太後也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至尊,當年預言全應驗了……雲玄大師也因此倍受太後重視,被封為國師。

老太爺當年竟遇到了他!

難道……

「雲玄大師給三爺看過相?」田媽媽聲音微微發顫。

這件事兒她還是第一次听老太太提起,若如此,雲玄為什麼竟沒看出三爺的壽路?

連鎮上百姓都說沈懷瑜太聰明了,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時辰到了就會被上天接走,壽路不長。

「也不算是看過相……」老太太點點頭,又搖搖頭,「沒說三爺的富貴禍福,雲玄只說,若沈家嫡脈傳給三爺,可保百年氣運。」嘆了口氣,「老太爺這才在彌留之際力排眾議立他為家主,也因此,我才答應老太爺在三爺羽翼未豐前幫他壓制大房。」

怎麼會這樣?

田媽媽半開的嘴巴忘了閉。

若能保沈家百年氣運,沈懷瑜為什麼竟會早夭?

可是,雲玄的威名也不是虛傳的啊!

「三爺的尸體一拉回來,我好恨!」老太太咬牙切齒,「若不當家主,不用這麼奔波勞累,三爺何至于……」聲音哽咽地說不下去。

田媽媽忙拿了帕子幫著擦眼淚。

「事情已經發生了,老太太節哀……」

平靜下來,老太太繼續說道,「老太爺活著的時候就說,大老爺太憨,頭腦不靈光,又處處听大太太的,根本不是個做大事的,大爺眼高手低又心胸狹窄,也不堪大任,二老爺和四爺一心讀書入仕……這個家只有三爺才能撐起來。」

士農工商,雖然仕途為正,但沈家世代經商,除老祖宗被御賜三品道員外,後代子孫偶有一心想入仕者都止步于秀才,幾代下來連個進士都沒出過,仕途上一直沒什麼大的建樹,也因此,在老太爺眼里,經商才是正途。

「我原以為,三爺這一走,沈家算是完了,別說百年氣運,大老爺和大爺能守住眼前這點家業就是祖宗積德了,直到听說三爺還有骨血留在世間!」

「老太太是說這孩子?」

「我早該想到的,自古天妒英才,三爺那麼聰明,天生就不是個長壽的啊!」老太太長嘆一聲,「雲玄應該是早就看出來了,三女乃女乃已經咽氣了兩天,又活過來,這麼折騰孩子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可見天生就是個大富大貴的!」

沈家的大貴之人是沈懷瑜的這個遺月復子!

微微發怔間,田媽媽恍然想起雲玄的師父釋淨大師,就是當年預言死而復生的順王妃是天之嬌女之人,後來順王妃當真成了南楚開國第一位太祖皇後!

「老太太的意思……」田媽媽驀然抬起頭,扶著炕邊的手止不住地微微發顫。

老太太點點頭。

「自從知道這個孩子,我就一直擔心他不能順利長大,有我在還好,哪天我眼一閉,別說從大房手里分得家產,孤兒寡母的,她們能不能被掃地出門都難說……」

想起二太太那懦弱的性子和大太太的狹隘心胸,田媽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老太太話題一轉,「現在看她這樣,我多少也放心了。」語氣中有股釋然的欣慰,「我也沒想到,看著嬌嬌弱弱的,她行事竟這樣潑辣,那副果決擔當的勁頭,竟有當年三爺的影子!」

所以她才這麼維護吧?

恍然有所醒悟,田媽媽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覺。

「……你那個外孫女,先讓她在家里安分地呆幾天,過些日子就送到我陪嫁的田莊里當差。」老太太見了就敲打道,「這個孩子我是一定要保的,你以後不許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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