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記 第117章 閉嘴

作者 ︰ 石頭與水

三姑娘退親之事,陳姑媽很快耳聞了風聲。

這風聲,還是陳大女乃女乃帶來的。

陳姑媽很是驚訝,連忙問,「好端端的為何退親?」

陳大女乃女乃道,「外頭人說,念大女乃女乃中邪好幾天了,人就剩半條命,仙師說是因著三姑娘八字與念大女乃女乃八字相克,克了念大女乃女乃,這才退的親。」

陳姑媽一拍幾案,問,「哪家的仙師這般混賬?」

陳大女乃女乃臉色古怪,「念大女乃女乃的爹……」

陳姑媽是知道王仙長的,狠狠的往地上啐一口,道,「我呸!他是哪門子的仙師!裝神弄鬼的玩意兒!以前在山上神神叨叨的煉金丹,非說能長生不老,還叫你舅舅吃,虧得你舅舅沒吃,他自己吃下肚,燒得屁\股都炸了,嘩嘩拉好幾天血,還是你舅舅想法子給他止了血!」

「當初你舅舅真][].[].[]不該救他狗命,拉死他才好!」陳姑媽就要出門找王仙長說道一二,問他是哪國的神算,算出三姑娘同王氏八字不合的!

陳大女乃女乃忙攔了婆婆,勸道,「那老騙子早走了,娘你去了也沒用。倒是明兒個我收拾些東西,陪著娘你一道去看看舅媽吧。舅媽不知多傷心呢。」

陳姑媽也是擔心自家弟媳,自榻上起身,道,「還等什麼明兒個,沒三步遠,這就!不用收拾東西,又不是外處!」

陳大女乃女乃又急吼吼叫人備車馬,陳姑媽卻是等不得,道,「等你們備好車馬,黃花菜都涼了。」直接走了去。陳姑媽微末起家,不覺著走著去有什麼,倒是陳大女乃女乃不自覺模一模頭上金簪玉環,看一看身上綾羅綢緞,想自家這等人家,女眷這麼大喇喇的在街上走實在有些丟面子,可又不能不陪著婆婆,且陳大女乃女乃還有樁心事想去何家探一探口風。

陳大女乃女乃服侍著婆婆去了,那會兒何老娘剛開完批判王氏的茶話會,送走了相熟的族人,正口干舌噪的喝茶潤喉,乍見陳姑媽來了,何老娘忙起身相迎,一面問,「,你怎麼來了?」扶著陳姑媽坐榻上。

陳姑媽嘆口氣,「我听大郎說三丫頭退親了,哪里還能在家坐的住?這可怎麼回事,不會是給那王騙子耍了吧!」

沈氏親自端上茶來,陳姑媽接了道,「佷也坐。」她與何老娘不愧姑嫂,都是急脾氣,且顧不得吃茶,不待人便道,「我听的十分不像話,怎麼還牽扯上婆媳八字相克?我活這大半輩子沒听說過有婆媳八字相克的道理!就是人家兒成親合八字,無非是圖個心安,誰還真正信來著?難不成就因這個便叫他們退了親?這也忒窩囊了!」娘家出這事兒,陳姑媽便不能忍!

「說到這個我也來火!」何老娘道,「你可是不知道,就前幾天,那王氏正在我屋里呢,突然嘎一聲就倒地不起了!醒來就=魔怔一般,險把自家男人掐死,人都不認得一個。後來鬧了好幾遭,不是雙腿打直的往外蹦,就是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還要殺人哪!」

「這我如何不知,我不是還令人請芙蓉寺的方丈大師過來麼。」要知道,方丈與尋常和尚可是兩回事,這次還是陳姑媽著人拿帖子請的芙蓉寺方丈相助,結果,也沒幫上什麼忙。

「你听我說。」何老娘道,「你可不知道裝的多像,我活這大半輩子,也沒看出是裝的來哪。王氏就跟中邪一模一樣,請神人來也沒法子。那王騙子不也神神叨叨的麼,這是他親閨女,都死一半兒了,也沒的不送個信兒的道理。誰知,王騙子一來,往他家東廂里打死了一只黃鼠,王氏立刻就好了。這會兒,我還傻高興呢,不知是入了人家的套兒。這好是好了,誰曉得,王騙子一走,王氏又犯了邪病,王騙子便又回來給他閨女治邪祟。就這樣兩三趟,王氏眼瞅著命都要沒了,他家才說,是三丫頭克了王氏。」

「我倒是不信,恭兒也不信,子衿她娘也不信,我們全家都不信!可有什麼法子,何念阿涵是信的呀。」何老娘冷哼,「咱們不信是因著事關三丫頭。可何念阿涵父子兩個,這是人家親婆娘親媽,王氏那樣要生要死的,事關人命,那父子二人怎能不信?便是病急亂投醫,也不能眼瞅著王氏去死不是?再者,也不知是不是一家子串通設的套兒呢。」

「這種親事,他不想退我也得退。知人知面不知心,要知他家是這種人家,當初我就不能應了他家的提親!」何老娘又想到一處,與陳姑媽道,「說來還有件事托打听一二呢。」

陳姑媽與何老娘半輩子的姑嫂,感情早便極好的,道,「什麼事,只管說!」

何老娘就將何念鋪子接了大生意的事同陳姑媽說了,道,「子衿她娘是個心細的,不然我也想不到這兒。他家到底為何裝瘋賣傻的也要退親,我自問三丫頭配阿涵綽綽有余,倘不是他家攀上高根兒,斷不會這樣想方設法退親的。但有蹊蹺,就在此處。」

陳姑媽自然應下,「你放心,我回去就叫大郎去打听。」

陳大女乃女乃勸道,「舅媽也不必為這些個小人生氣,是那小子沒福,配不上三丫頭,說不得三丫頭以後有大福氣哩。」

何老娘根本不大想理睬陳大女乃女乃,不過,陳大女乃女乃這話卻是挺合何老娘的心,何老娘道,「可不是麼,我去找芙蓉寺的大師算過了,三丫頭的確是命好,以後有大富貴的。」

「是啊是啊,給三丫頭再說一門好親事就是。」陳大女乃女乃覷著何老娘的臉色,她兒子听說三姑娘退了親,高興的午飯都多吃一碗,直嚷嚷著要來探望三姑娘,還是陳大女乃女乃勸了幾句,陳志方肯好生休養。但因三姑娘退親之好消息,陳志整個人氣色都紅潤起來。

陳大女乃女乃拗不過兒子,這次鼓動婆婆過來,就是想探一探何老娘的口風。她兒子著了三姑娘的魔,既然三姑娘退了親,她也不嫌三姑娘出身了,打算給兒子求娶。只是,不知何老娘的意思。

何老娘瞟陳大女乃女乃一眼,鼻子里哼一聲,「三丫頭如今剛剛及笄,倒不急著親事,慢慢再說吧。」

陳大女乃女乃知道先時得罪何老娘不淺,賠笑兩句,「是啊,舅媽說的是。」心下想著如何回轉一下何老娘對自己的印象,關鍵,兒子這不是非那丫頭不可麼。不然,陳大女乃女乃當真是看不上三姑娘的出身,不就是一會繡活的孤女麼。父母雙亡,生就命硬……想到這里,陳大女乃女乃覺著,以後合八字時也要將三姑娘的八字與自己的也合一合才好,人王氏興許不是裝的呢,說不得真就是三姑娘克的。沒爹沒娘,可不就是克父克母麼……唉,兒子這是什麼眼光啊,死活就瞧上了這克父克母的丫頭!

陳姑媽心里也嫌自己這大,不會不會做事,除了得罪人有一手,余者別無長處。何老娘煩陳大女乃女乃,只與陳姑媽,「好幾天了我就說去瞧瞧,誰曉得這些天竟不得清靜。那天本打算去家來著,路上遇著三婆子找抽,就沒去成。後來又有王氏這作神作鬼的。我還沒問呢,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我都走著過來的。」陳姑媽笑,「我在家里都听說了,打得好!我還說子衿也頗是能干,不愧是咱們老何家的丫頭!」

何老娘心下得意,嘴上還假假謙道,「還算有幾分機伶,不是木頭樁子那類貨。」

姑嫂兩個說起話來極是開懷,一時,何恭帶著孩子們過來,三丫頭何子衿也來給陳姑媽見禮。陳姑媽瞅著娘家親佷兒,再瞅這四個水靈靈的孩子,心下愛的了不得,還猶其稱贊了幫著何老娘把三太太婆媳揍翻的何子衿,給了她一塊兒玉,也給了三姑娘一個鐲子,道,「丫頭家,就得能干!我都說大妞她們現在學了一肚子的酸文假醋不實在,子衿這樣就很好!三丫頭也好,那等裝神弄鬼的小人之家,不嫁是你的福氣。倘嫁了才瞧出他家的真面目來,那才是吃大虧呢!」

陳大女乃女乃立刻順著婆婆的話稱贊兩個女孩子,笑,「三丫頭出落得越發好了,有一回我們妯娌說起來,真真是咱們縣里有一無二的好丫頭哪。子衿模樣似弟妹,天生的水靈。唉喲,這般叫人喜歡,我恨不能帶了家去。」她原想大手筆一回,叫三姑娘瞧一瞧陳家的富貴,只是有婆婆的例在先,她做的,再怎麼也不能越過婆婆去,故此,擼下手上的寶石戒子,一人一個。

何子衿心道,今兒個看來有財運。

沈氏見陳大女乃女乃這瘋顛人,不*孩子在屋里多呆,一笑道,「姑媽和嫂子時久未來了,因這些天我家里忙,一直也沒空。今兒既來了,晚上可得留下來用飯。正好三丫頭子衿正學廚呢,叫她們準備去,總不能白得了姑祖母和大伯娘的東西吧。」

何老娘笑,「很是。」對三姑娘何子衿道,「前兒燻的那爐肉就很好,弄些來給你姑祖母嘗嘗。」至于陳大女乃女乃,你就順帶腳兒的也吃點兒吧。

兩人應一聲便下去了。

何恭陪著姑媽,很是問了回姑媽先時的身子,他是念書人,也知道一些醫道,同陳姑媽道,「姑媽有了年紀,早上練一趟五禽戲,初時不顯,練上一年,強身健體,很不錯。」

陳姑媽道,「我嫌麻煩,家里薛先生倒是會。」

何老娘道,「一點兒不麻煩。先時我也懶得動彈,子衿勸我早上起床後在院中走一走,這五禽戲是阿恭教我的。以前只覺著在屋里歇著是福氣,倒是不如天天活動活動,以前最會種菜的,弄個菜園子也好。不是指望著吃菜,只當尋些事情做,比天天在屋里悶著強,你又不好打牌。」

陳姑媽頗有知音之感,道,「可不是麼。年輕時我帶著他們兄妹七個,那老賊天天忙的跟個陀螺似的也幫不上我,我是連閉眼的空都沒有,就盼著哪天能過上使奴喚婢的日子,可覺著是大福氣。如今倒是有的是人伺候,反又覺不如年輕時有滋味兒了。」

陳大女乃女乃笑,「待阿志成了家,生了曾孫,母親四世同堂,就有滋味兒了。」

沈氏都不知該說陳大女乃女乃個啥,陳大女乃女乃不叫不會,只是這時機明擺著不對呀。何老娘煩她煩的要命,她還弄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可真是……

鬧得陳姑媽也煩死這長媳了,一把年紀都要做婆婆的人了,好像這腦袋就跟個擺設似的,長來有什麼用啊。陳姑媽隨口打發了長媳,道,「你前兩天不是說要跟子衿她娘打听醬菜怎麼做嗎?你們年輕的自去樂呵,我跟你舅媽說幾句體己話。」

沈氏請陳大女乃女乃去自己屋里坐坐,陳大女乃女乃在婆婆手里經常性踫壁,踫的她都習慣了。這會兒她心下盤算著找沈氏打听一下三姑娘,便也樂呵的與沈氏去了,還說,「是啊,我家里也有腌醬菜,只是總覺不對味兒。」

到了沈氏的屋子,沈氏倒了盞茶給陳大女乃女乃喝,陳大女乃女乃果然沒打听醬菜,直接就問沈氏,「弟妹別嫌我直,我簡直是心焦火燎。弟妹也知我修來那孽障,實在拿他無法,只得跟弟妹打听一二了。」

沈氏都氣笑了,哦,闔著你是拿兒子無法,才來打听三姑娘親事的。便三姑娘不是她生的,也在何家養了這好幾年,沈氏一樣疼她。沈氏也素知陳大女乃女乃為人的,眸中一冷,只管含笑推托,道,「看大嫂子說的,您只管放心,三丫頭絕不是那種攀富慕貴的人,她說了,就找門當戶對的。大嫂子放一千個心吧,你著緊的給阿志說一門親事吧。我家小門小戶的,雖是親戚,也高攀不起哪。」

陳大女乃女乃啞口,連忙道,「弟妹听差了,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倘你願意,三丫頭也沒人家,我想著替我那孽障提親來著。」

沈氏笑,「這我哪兒能做得了主,家里的事兒,都是太太做主,再者,也得問問三丫頭的意思。」誰家會把閨女嫁給「某孽障」嗎!

陳大女乃女乃又跟沈氏打听何老娘的意思,沈氏多機伶的人,同陳大女乃女乃繞到吃晚飯,也沒給陳大女乃女乃一句實誠話。

晚飯的菜都是何子衿三姑娘一起定的,這幾年,陳家有了銀錢,各方面水準自然是一等一,不過,陳姑媽仍是贊了聲好,道,「這爐肉烤的好不說,這蔭油味兒也特別,醮來吃真正下飯。」

何老娘半是抱怨,「三丫頭還好,她是學繡活的人,廚下的事知道些便罷了,我怕她手使粗了,以後做不好針線。」指著何子衿道,「這丫頭片子上輩子興許是廚子投生到咱家,天天除了養花弄草就是搗弄吃的,剛一開春兒就死磨硬泡的叫她爹給她壘了個掛爐,就為弄口吃的。」

陳姑媽笑,「恭兒還會做泥瓦匠的活不成?」

「哪兒啊,外頭找的人,就是西邊兒成大哥家的三小子,真是好手藝,人也實誠,介紹咱家買了些舊磚,就花了買磚的錢,手藝沒要錢,做活俐落的很。」何老娘道。

「成大哥就是個實在人。」陳姑媽道,「子衿這做飯的手藝可比尋常丫頭要好。」

「她愛搗鼓這個,也是沒法子。阿念阿冽得實惠,吃的好,口也壯,蹭蹭的長個子。再者,要搗鼓的多了,拿到醬菜鋪子當熟食賣,也還賣的出去。」只要是能增加家里收入的事兒,何老娘其實是大力支持滴。關鍵是,何子衿搗鼓什麼爐肉啊燻肉啊啥的,都是沈氏拿錢出來給何子衿搗鼓。沈氏是個心眼兒活泛的人,她能想到開醬菜鋪,其實現在鋪子里不只賣醬菜了,連帶著秋油、大醬,醬肉醬肘子醬排骨啥的都有。如今還兼賣燒餅來著,這賣燒餅倒不是沈氏想的主意,是沈山的章氏,章氏娘家原就是做小生意的,章父可是一把打燒餅的好手,後來將絕活傳給了閨女,章氏打出的燒餅也極好吃的。何子衿知道後就跟她娘說了,不如弄些醬肘子炖了,搭配賣。醬肘子鋪里早便有的,醬肘子配老湯煮,一定要煮的咸淡松爛入了味兒,介時切一塊兒肥肉相間的,拿剛出爐的火燒一裹,肥的部分直接見熱化成油,咬一口順嘴流,那滋味兒就甭提了。每天傍晚阿念何冽都要去吃一個熱燒餅夾醬肘子來著。醬菜鋪子生意本就不錯,如今有這一招兒,沈氏雖沒說賺了多少銀錢,不過天天瞧著寶貝閨女笑眯眯笑眯眯的。沈氏雖然不會給閨女分紅,但閨女要盤個持爐啥的,沈氏催著丈夫就把這事兒給辦了。就是現在閨女要搗騰什麼吃食,沈氏也大力支持,還會拿錢給她買原材料,反正做的好吃了就拿鋪子里當熟食賣。就是沈氏也覺著,自家閨女大概上輩子的確是廚子把投胎,但,肯定不是尋常的廚子,說不得是天上的天廚哩。不然,咋會這樣搗鼓吃食呢。

陳姑媽說何老娘,「這還不好。你就天生這脾氣,心里多歡喜,到了嘴上必然要嫌棄幾句。」這脾氣還有個別名,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何老娘呵呵笑,「我還不是像麼。」

陳姑媽給何老娘逗的一樂。

老姑嫂兩個吃過晚飯,又說了會兒話,陳行帶車過來接祖母回家,進門又是一通見禮。天色不早了,陳姑媽便辭了弟妹,回家去了。

何老娘帶著兒孫送到門口,直看著陳家車子走遠。

陳姑媽在車里閉目養神,陳大女乃女乃欲言又止,終于憋到了家,服侍著婆婆回了屋,又奉了茶,這才問,「母親,您覺著,三姑娘這親事如何?」

陳姑媽先說大兒媳,「以後,不會就不要說。」這種帶出去,真個丟臉。先時傳過流言,陳大女乃女乃也得罪過三姑娘,即使想說親事,也不是這種說法兒。再者……

陳大女乃女乃道,「母親,我這不是著急麼。」難道陳大女乃女乃就樂意三姑娘這樁親事,可,一想到那一根筋的長子,陳大女乃女乃也只得罷了。

陳姑媽只管吃茶。

陳大女乃女乃簡直急的了不得,「母親……」

陳姑媽,「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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