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記 第112章 運道

作者 ︰ 石頭與水

第一一二章運道

陳三女乃女乃私下同沈氏嘆氣,「阿志實在是不大好。」要不,她也不能跟陳大女乃女乃過來。

沈氏不為所動,道,「三嫂也體諒體諒我,三丫頭都定了親的。我听說州府有好大夫,要不請個好大夫給阿志看看。」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呀!

陳三太太嘆,「不要說大夫,大嫂子把芙蓉寺的菩薩、朝雲觀的神仙、還有咱鎮上的黃大仙兒都拜了個遍……」想說什麼話,又覺著不大合適,人家三姑娘畢竟是定了親的,陳三太太嘆口氣,「弟妹只管放心,我們是悄悄來的,沒漏出消息去,就是家下人,也都叫閉了嘴的。」

沈氏嘆,「那就好。」陳家總算也長了些記性。

陳家知道如今何家不能再以從前相視之,的確也做了些保密措施,只是,天下哪里有不透風的牆。如寧榮二府那樣的人家,都能&lt漏風漏的跟個篩子似的,何況陳家這等暴發之家。

甭看陳大女乃女乃拿陳志沒法子,她頗有一手賴功,總是來哭求。何涵家就在隔壁,王氏不聾不瞎,琢磨出個問題來,還僵著面皮往沈氏這里走了一趟。王氏自是沒好直接說,她心里雖有疑問,只是,事關名節性命,若不是有確鑿證據再不能說的,說了便把親家給得罪狠了。于是,王氏委婉道,「這幾天倒是常見陳家大女乃女乃過來,看她形容十分不好呢。」

沈氏眉心一跳,卻是不動聲色,心下已有應對的說辭,一幅惋惜的口氣,道,「可不是麼,阿志這孩子,病的不輕呢,大嫂子每每過來也是眼淚不干。有什麼法子呢,都是做娘的人。」

王氏連忙問,「得的什麼病?這麼年紀輕輕的。」

「這也說不上來,反正听說他娘把芙蓉寺的菩薩、朝雲觀的神仙、連咱們鎮上的黃大仙兒都拜了個遍,也不見這孩子有所好轉,擱哪個當娘的能不難過呢。」沈氏輕描淡寫的嘆口氣,「不然上回阿素回家,往時阿志都要過來相見的,這回因他身上不好,便沒能相見。」

沈氏說的真,王氏便放下心來,想著,也沒見陳志怎麼上何家的門兒,三姑娘模樣生得雖好,卻不是輕佻的性子,斷不至于有不才之事的。王氏便順著沈氏的話說了幾句兒女事,及至晌午婉拒沈氏留飯的提議,告辭回家。

陳何兩家都未將事往外宣揚,卻不意味著沒人刻意去說。王氏也是信了沈氏的話的,卻耐不住鎮上一夜之間流言四起。

何老娘沈氏都以為是陳大女乃女乃這渾人屢求三姑娘無果惱羞成怒的把事情傳了出去,正要去陳家說道一二,陳姑媽親自來了。陳姑媽面色不大好,這也很好理解,憑誰修來這樣的長孫臉色也好不起來。

王氏正要問一問何家街上那流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正好陳姑媽來了,王氏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陳姑媽也是帶著陳三女乃女乃來的,她有了年歲,亦有其閱歷,耳不聾眼不花,一見王氏的模樣也能猜出王氏心里在想什麼。陳姑媽接了沈氏遞上的茶,先萬分歉意的與何老娘道,「我實在對不住弟妹。」

何老娘長嘆,「這可怎生是好?我就是避嫌,這些天都沒去找。要不,給阿志找個跳大神的來看看。還有,再怎麼,阿志她娘也不該往外頭胡說八道呀。,咱們可不是外處啊!」

陳姑媽哪里有喝茶的心,轉手將茶遞給陳三女乃女乃,道,「阿志她娘是有些糊涂,還不至于糊涂至此!」望向王氏問,「涵哥兒他娘想也是听到外頭的閑話了?」

王氏扯扯面皮,想給陳姑媽個好臉兒,可實在笑不出來,晦氣還不夠呢。王氏還好,道,「是啊,可是把我氣個死!這是哪兒跟哪兒啊!要不是我們左鄰右舍的住著,也非得誤會了不可!阿志不怎麼來五嬸子這里的,再說,三姑娘跟我家阿涵可是定了親的,平日里我都少見三姑娘出門,她也不是隨便的姑娘家。」

「倘不是我叫我家老頭子細查,再不敢來跟我這的!阿志是個糊涂的,他不知怎麼鬼迷心竅的就看上了三丫頭,三丫頭是個好姑娘,你別听外頭的閑話便誤會了她。自來閨女家生得出眾就容易招惹閑話,三丫頭攏共沒有跟阿志說過三句話,見也沒見過幾面,阿志這是自己不爭氣,再與三丫頭無干的。」陳姑媽與王氏道,「我是有一說一的脾氣,阿志是我親孫子,倘真與三丫頭有關,我現在也不會這般羞愧了!」

王氏听這話方略略好了些,一個縣住著,陳姑媽也是何氏家族的閨女,這位姑太太的脾氣也是有名的,這話,倒還可信!

陳姑媽先穩住王氏,暫不說陳志,先說這縣里的流言,與何老娘、王氏道,「去歲阿志還未考秀才時,他年歲大了,就想著給他定下一門親事來。這事兒我這老也知道,說的不是別人,就是何忻家的長孫女,叫珍姐兒的。你們是同族,肯定也都認得。後來阿志這樣糊涂,親事自是不成了,不知是不是何忻家記恨我家,他娘是病急亂投醫,心里悶的慌,過來找她舅媽說兒。何忻家覷了時機,便編了這閑話傳了出來。」

沈氏驚道,「可我听李大嫂子說,珍姐兒也在說婆家了,還是州府的好人家兒,如何記恨這個?就是當初姑媽家與忻族兄家議親,也沒定下親事來啊。」親事未定,也說不上誰家拋棄誰家!

「佷說的是,要說自來這親事,成了自是緣分,成不了也不至于結下冤仇。可要不是真的查到他家頭上,我這把年紀,也不會出來胡說。」陳姑媽臉色微寒,道,「你們只管放心,他敢傳閑話,我就得問個究竟!怎麼著,忻老爺家得給我個交待!」

陳姑媽不是什麼有學識的人,但邏輯上真就比陳大女乃女乃強了三座山去。先穩住王氏,接著把流言的事兒解釋清楚了,陳姑媽面兒上含愧,看向王氏道,「今兒個沒外人,我還有一事相求。」

陳姑媽眼圈兒微紅,「我將話實說了吧,阿志這糊涂東西,是真的不大好了,這會兒拿參湯吊著命呢……我六十的人了,活這把年紀,沒為這種丟臉的事求過人……如今,實在不好開口。」

「三丫頭定了親的,要是涵哥兒他娘覺著我這子的話還可信,能不能就允三丫頭到我那里去一趟……這樣,阿志有個好歹,走的也安心……」說完,雙淚長流,傷痛不已。

何老娘立刻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阿志果然不大好了嗎?我還以為阿志他娘乍呼呢!,,你可別這樣啊!」

陳姑媽傷感至極,捶胸慘哭,「我上輩子這是做了什麼孽,修來這等兒孫啊!」

何子衿也覺著,陳姑媽肯定是上輩子做了孽,年輕時苦不叫苦,年老來苦才真叫苦啊。尤其陳姑媽道德標準比陳家其他人要高很多,故此,苦處更甚!

陳姑媽這樣痛哭相求,比陳大女乃女乃那鬼哭狼嚎更令人心生惻隱,王氏實在覺著晦氣又為難,先時覺著三姑娘這親事挺好的,怎知生出諸多是非來。哪怕如陳姑媽所說,事情與三姑娘無干,可外頭那些閑言碎語哪里管你有關無關,市井之間最愛傳些小話兒,介時叫她兒子如何做人呢!

王氏一時沒了主意,道,「姑太太……這,我,我這也做不了主,要不,等阿涵他爹回來,我們商量一二。」

陳姑媽起身朝王氏行一禮,把王氏嚇了一跳,連忙撲扶住陳姑媽,道,「可別這樣,您可別這樣……」您這樣的人,到底怎麼養出陳志這樣的孫子來的喲。先時王氏還粉兒羨慕陳志年紀輕輕的中秀才,如今看陳志這德行,半點兒不羨慕了。男子漢大丈夫,便是真看中了誰家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婦人的把戲,怎地一個大男人倒學了個十成十!看她家兒子,雖然考不中秀才,可相中人家閨女也不會這樣壞人家名聲,真個不積德!還有何忻家,自己跟何家親事沒事,是他自家沒本事!如今傳這閑話,叫她家跟著丟臉!王氏想了一圈兒,深覺世上果然好人少,托詞兩句回家去了!

陳姑媽覺著對不住娘家,也不好在何家多呆,便形容傷痛的告辭了。

何老娘送走陳姑媽,回屋恨恨的罵,「沒心肝的小崽子,看著祖母這樣傷心,才不去瞧他!想死叫他死好了!」對著別人家孫子,何老娘向來鐵血的很。

沈氏嘴唇翕動,卻是沒,何老娘已氣成這樣,火上澆油的事,沈氏便沒做。何老娘卻是轉而對沈氏道,「你去阿忻家問個明白!他家是什麼意思,咱們是哪里得罪他家不成,叫他家這樣傳三丫頭的閑話!要沒個說法,咱們就去族長家評理!」

先罵了陳志,何老娘接著罵何忻,怒道,「這還是同族呢!平日里嬸子弟妹叫的親熱,背後捅刀子!自家丫頭說不到可心有婆家,不怨自己沒本事,倒賴別人!」陳家與何忻家結親不成與她家三丫頭也沒關系呀,又不是她家三丫頭勾引過陳志還是怎的,完全是陳志自己鬼迷心竅!有本事一刀捅死陳志去,卻去傳這沒根由的話,壞她家三丫頭的名聲!何老娘惱火的很!

何恭勸母親,「我看忻族兄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不是你姑媽怎麼說就是他家傳的閑話!」何老娘十分有判斷力,「你姑媽可從來不會騙我的!」又催沈氏,「你去問個清楚,咱家不能白白的吃這虧,以後叫三丫頭怎麼做人!」

沈氏道,「我這就去。」

甭看沈氏沒替何忻,她心里其實是贊同丈夫所言的,陳大女乃女乃是有前科的,何忻家素來與她家交好,再說,何珍珍已在說婆家了,說的人家並不差,何苦要去放出這等流言,顯得實在狹隘,何況,這于何忻家有什麼好處呢?一下子將陳家與何恭、何念三家都得罪了。

哪怕何忻是碧水縣富戶,也不是這樣做事的法子。

不過,此事是陳姑媽親口所言,沈氏還是得去何忻家走一趟。哪怕是誤會,也得問李氏個準話兒,到底是不是他家把流言散出去的!

人生于世,尤其不能軟弱,若何恭家不聞不問,別人得當她家好欺了!

沈氏去的時候都要晌午了,李氏見了沈氏笑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正好,我這里有新鮮的蝦子,你留下,咱們一道嘗嘗。」

何康也出來叫人,沈氏模模何康的頭,卻是寒暄的心思都沒有,對李氏道,「我有些事,想私下問嫂子。」

李氏命丫環帶了閨女下去,還模不著頭腦,「怎麼了?」

沈氏道,「現在街面兒上有些三丫頭和阿志的不好風聲,不知嫂子知不知道?」

李氏不好說自己是聾子瞎子,倒是好意勸沈氏,「那些沒影兒的話,不用理會,你要理會,可就生不完的氣了。」

沈氏望著李氏,正色道,「今天姑媽到我家去了,說是姑丈親自查的,我乍听實不敢信,大嫂子,咱們兩家早就交好。可是姑媽親口所說,是府上傳出的這閑話。」

李氏大驚失色,直接自椅中起身,震驚失聲,「這怎麼可能!」又道,「絕不可能!」

李氏看向沈氏的眼楮,懇切道,「,我們可不是認識一年兩年了,咱們這些年的交情,我豈是這樣的人!就是我們老爺,別的不敢說,可這樣的事也做不出來的!」

「我原也不信,但姑媽說的十分真切,嫂子也知道,我家姑媽六十歲的人了,親口說出的話,我也不得不信。倘我問差了嫂子,以後我給嫂子賠不是。倘真有此事,當真是傷了咱們兩家這些年的情分。」沈氏嘆,「我知嫂子與族兄皆不是這樣的人,不至于做出這等糊涂事。可嫂子多在內宅,也只管你這院里的事,倘有人有心瞞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李氏緊緊握著梨花椅光潤的扶手,道,「這樣說,待老爺回來,我定要好好問一問老爺的。也知道,珍姐兒的婆家已經說定了,我們庚帖也換了的,州府衙門司吏大人家的,眼下正忙著預備珍姐兒的嫁妝,如何有閑心管陳家的事。先時兩家是議過親,可親事沒成,也是緣法不夠。如今珍姐兒有了大好姻緣,再不會想著陳家如何的。」

沈氏嘆,「我也盼著這樣哪。」不然,豈不是好端端的多門仇家麼。

沈氏李氏都有些懵,彼此都不能信何忻能干出這樣的事來。沈氏將事說明白便告辭了,好在家里雖何老娘還在生氣,何子衿知道叫周婆子預備午飯。這樣,沈氏回家才有了一餐熱飯吃。

三姑娘晦氣的什麼都吃不下,同何子衿道,「我與何涵這親事,怕會有變。」

何子衿勸她,「三不要說這樣的話,起碼涵哥哥不是這樣是非不明的人。他對,可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

三姑娘冷靜而理智,「王大娘走時,臉色很差。流言從來沒有好听的,何況這種刻意流出的話,多真的心也經不得流言一日復一日的考驗的。」

「涵哥哥還沒說什麼,倒這樣說,叫涵哥哥听到,該傷心了。」

三姑娘一嘆,「真不如跟了賢姑祖母去守寡,起碼有個清靜日子。」

何子衿連忙道,「賢姑祖母有寡可守,你這嫁都沒嫁人,可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勸了三姑娘大半日,三姑娘給她勸的都餓了,何子衿叫翠兒去廚下讓周婆子煮碗面來。

因何子衿比較講究美食,何家灶上經年溫著一鍋骨頭湯,不論燒菜還是做湯,都是用這湯頭,味兒也好。尤其煮面,腴潤的很,上面臥了兩個荷包蛋,幾塊中午蒸的臘排骨,幾根燙的碧青的青菜,邊兒上一小碟子辣口兒的醬菜。

三姑娘把面吃光,連湯一並喝盡,笑嘆,「餓了吃這一碗面,便是天塌下來也不令人煩惱了。」

何子衿一笑,三姑娘自己或者不覺著,但她的確是經過事兒的人,少時爹死娘跑路,三姑娘略軟弱一點估計得如她那兩個一樣,給族人給賣了。三姑娘能有今日,便不是軟弱的性情,擱別人頭上听到這流言估計死的心都有了,但三姑娘若有死的心,她可能就真的早死八百回了。如今三姑娘還活的好好兒的,這流言不見得能傷到三姑娘。可是,卻有可能傷到三姑娘的婚姻,如三姑娘所言,王氏已經很不高興了。

當初定親的時候,王氏是瞧著三姑娘嫁妝差不離,兒子又是頭 驢,這才勉強同意。如今這親事都定了,又傳出這種流言來,王氏晦氣的晌午飯沒吃,與丈夫在屋里說了半日的私話兒。倒是何涵實在一片真心,他也听了這些話,卻是找了何子衿道,「你去跟三說,那些話,我一句不信,也別叫她為這事煩惱。以後過日子,她是同我過,又不是同別人的嘴過。我們把日子過好,自然沒人再說這些屁話!」

何子衿小傳聲筒盡職盡責的把何涵這話傳給三姑娘時,三姑娘便是素來理智的人也不禁一笑。她少時見慣了父母之間的破事兒,覺著情愛之事並不可信,至于何涵,三姑娘也只認為何涵是不錯的結婚對象,跟著這人過日子,比較清靜踏實。

如果女人總要嫁一回,三姑娘還是願意嫁給何涵這樣踏實穩重的男子的。直至如今,听了何涵特意叫何子衿傳給她的話,三姑娘方覺著,或者姑祖母家風水好,她于婚姻上也是有幾分運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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