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語發話了,葉秋和葉蟬自然也就不敢再鬧。只是終于回到了這個生活了許久的安王府,盡管從前在這里的日子並沒有留下多少愉快的記憶,可竟出奇的還有些想念。
知道今日是王妃的忌日,兩人也不敢再多打攪葉西辭。待得葉西辭與方笑語回了屋,兩人才互看一眼,同時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每一次王妃的忌日,主子都是一副沒有精神的模樣,拉著張臉,臉上寫著‘生人勿進’四個大字,即便是他們這些跟著主子很久的人也都不敢輕易打攪。
這是第一次,他們在這樣的日子里能看到主子的笑容。他們知道這些功勞都該歸功于誰,所以自然更加感激。
回了屋子的葉西辭頗有幾番感嘆。自從認識方笑語之後,他自己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沒想到連葉秋和葉蟬也成長如斯。
若是從前他有著這樣的實力與勢力,又如何會過的如此艱苦。
只是,這樣的感嘆立時就被腦海中的疑問給掩蓋了。他不由又想起了行為突然古怪起來的安王,還有福祿。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葉西辭頓覺有些困了。
方笑語見他打了個哈欠,搖頭笑道︰「今日可用進宮?」
葉西辭搖了搖頭,道︰「不用。皇上和太子都知道今日是母妃忌日,特放了我回來歇著。」
「今日起得早,又往返皇陵。定是累了,你先歇著吧,到了用飯時我再叫你。」方笑語笑了笑。已經走上前去替葉西辭除去了外衣。
「你也累了,不一起歇著?」說著,眼里還帶著狡猾的笑意,方笑語甩了個白眼給他,道︰「你想的美。」
葉西辭好笑的模了模方笑語的頭頂,也許是真的困了,也沒再多言。便听方笑語的話,月兌了靴子上了床歇息。
方笑語則隨意尋了本書,坐在躺椅上。眼楮盯著已經睡著的葉西辭看,手中的書如同擺設。
半個多時辰的時間,她也只是看了寥寥幾頁的書,腦子里將近來發生的事都過了一遍。卻依舊有些模不透安王的打算。
起身開門。方笑語坐在房門前的回廊邊吹著風,腦子里原本漿糊一片,如今卻清醒幾分。
解語行色匆匆的走了過來,剛欲敲門,卻見自家小姐倚在回廊的柱子前坐著,似乎在想什麼心事,于是立刻停止了想要敲門的動作,走到方笑語面前。道︰「小姐,外頭風大。怎的不披件衣裳?」
「哪有如此嬌貴?我天生練武之人,身體硬朗著呢,可不是那些柔弱的千金小姐,你不必擔憂。」方笑語笑道︰「看你走的如此急切,可是有事?」
「對了。」解語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道︰「險些忘記了。小姐,王爺他……」
「父王?父王怎麼了?死了?」方笑語的話依舊這麼口無遮攔。
解語哭笑不得,敢這麼詛咒王爺去死的,大約也就小姐和姑爺兩個人了。
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定然十分精彩,解語收斂了笑意道︰「王爺從方才開始,便一直在咱們院子外頭轉悠,看似像是偶然路過,可小姐,咱們院子離著王爺的院子那麼遠的路,又非是出府的必經之路,三次五次路過,這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父王一直在院子外頭轉悠?」方笑語微微一愣。神色頓時古怪起來了。
這位安王爺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態度無端轉變不說,還跑到院子外頭瞎轉悠,這總該有個理由才是。
「他在門前停駐過?」方笑語問道。
解語答︰「這倒沒有。奴婢听絲竹說,王爺每每經過咱們院門,總是忍不住往院子里瞧上兩眼,之後便裝作什麼什麼事都沒有的走過,過上一會兒變又會轉回來,看似是在散步,可他沒事兒往咱們院門前散的什麼步?」解語莫名有種不安。對她來說,安王就是個壞人,欺負姑爺,又欺負小姐,這樣的大反派,最終都是要被小姐一一撂倒的。
「他現在還在?」方笑語頂著下巴琢磨著什麼。
「剛過去不久,怕不用一盞茶時便會再次經過的。」解語語氣里依舊是疑惑。她覺得安王神神叨叨的,怕是再想什麼要害小姐和姑爺的陰謀詭計。
方笑語突然笑了笑,起身抖抖衣裳上的灰塵,道︰「既不明白,不如親自問清楚些。」
「小姐要去見王爺?」解語驚訝道。
「不過出去走走罷了。」方笑語意味深長的一笑,而後招呼解語過來,在她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隨即目光變得冰冷。
解語出去剛開始的驚訝,隨即面色恢復平靜。她雖不知道小姐叫她找來這樣一個人究竟是要做何用,可她卻打從心底里相信小姐,絕不會做無用功之事。
解語立刻離開去辦方笑語交代給她的事,而方笑語卻回屋取了件衣裳,優雅的披在身上,準備外出‘散步’去了。
「你要去見他?」此時身後響起一道聲音。方笑語轉過身去,見原本還在睡著呼吸均勻的葉西辭已經睜開了眼,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先行試探。」方笑語並未驚訝,她一進屋就發現葉西辭醒了,只是一直不戳穿,道︰「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巨,其中定然有鬼。與其咱們在這里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來龍去脈,不如我親自出手試探一番,或許會有收獲。」
說著方笑語又來了一句道︰「你要不要也一同去?」
「還是算了。今日,我一點也不想見他。」葉西辭搖頭,眼中還有著幾許怒火。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不想見到那個刻薄寡恩的人。」
「那你繼續歇著吧,我親自去會會他。」方笑語也不勉強,今日時日特殊。葉西辭始終不怎麼有精神。再想起今日天剛亮時她在祠堂外看到的,她也不想就這麼提起葉西辭的傷心事。
葉西辭沒有反對,事實上他雖不想見他,可心里對于他態度奇特的轉變卻依舊疑惑不解。
他倒是不擔心方笑語的安危,以她的實力與機警,他那個父王想傷害到她,無異于痴人說夢。
方笑語就如同外出散心般離開清涼院。又‘恰巧’踫上了安王,于是方笑語換上一副溫和的面孔,對著安王行了一禮道︰「笑語見過父王。父王這可是在散步?」
安王沒有想到會突然踫上方笑語,不由一驚。不過他反應倒也快,只一瞬間便收起驚色,道︰「閑來無事。隨意走走。」
方笑語心中冷笑。心說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于是笑的格外燦爛到︰「既如此,笑語便不打攪父王雅興了,笑語告退。」
說著抬腳便要離開。
安王雖抹不開面子,可終究是想要緩和敵對的氛圍的,于是連忙道︰「你要去何處?」
「閑來無事,隨意走走。」方笑語將安王剛剛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安王,安王有種想要吐血的沖動。心說這個女人怎的一點也不懂得妥協,非得叫他下不來台才舒服?
「如此說來。你此刻有閑?」安王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心里別提多憋屈了。
「父王可有指教?」方笑語禮數周全,讓安王想找個碴兒都難。
安王頓了頓,就這樣眼楮直勾勾地盯著方笑語看,那眼中時而明時而滅的渴望讓他的神情顯得更加怪異了幾分。
「你與本王來。」安王說著就走,方向是他自己書房的方向。
方笑語冷眼詭笑,卻並不反駁,安靜的跟在安王身後,卻一點也不擔憂自己的安危。
他對自己有信心。她若要走,就沒幾人能攔得住她。
一路跟著安王到了書房,氣氛一時沉默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不同尋常的味道。
安王不說話,方笑語也不說話。兩人似乎就此陷入了詭異的對峙,誰也不想先開口,就好像誰先開口就是誰輸了一籌一般,靜靜的對望著。
方笑語很有耐心。這對于一個幾十世的人生都是獨自一人經歷、衰老、死去的人來說,不過是管住自己的嘴不要隨意開口而已,這對她來說不過都是些小兒科罷了。
見方笑語似乎真的沒有要開口的打算,安王嘆息一聲,最終先嘆了口氣道︰「你倒是沉得住氣。」
「父王謬贊了。」方笑語大大方方像是接受了這種夸獎一般,竟還禮貌的回了個感謝禮。
「父王相召,總該是有什麼話要說?」方笑語語氣里帶了幾分刺探。
「西辭他……可還好……?」安王磨磨唧唧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似乎那麼一丁點的關系要說出口也變得艱難無比起來。
他太清楚方笑語對葉西辭來說意味真什麼。若是真要緩和與葉西辭之間的關系,方笑語是條捷徑。
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猶豫著怎麼也不能利索的開口。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阻攔著他一般,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說話都帶了幾分結巴。
方笑語的目光頓時變得古怪起來,看著安王的身影有些玩味道︰「父王這是在……關心西辭?」
安王一驚。雖方笑語所言都是事實,可是要承認這樣的事實,對他來說還真是無比的艱難。
「父王若是無話可說,笑語就先告辭了。」方笑語也不為難他,‘你不說拉到,我還懶得听呢’,方笑語此刻所表達的,就是這樣的意思。
安王頓時急了,好不容易見方笑語一面,跟她能有談話的空間,若是因為他的關系讓這機會錯身而過,再想等下次機會,也不知要等多少時日。
「西辭可曾在你面前……提過本王?」安王的問話之中有些忐忑。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自是提過。」方笑語冷笑,不提起又怎麼知道你如此喪心病狂呢?
「他是如何說起本王的?」安王心內有幾分緊張。
「父王真想要知道?」方笑語古怪的一咧嘴。
安王頓時心跳加劇。卻還是忍著心里難受的感覺點了點頭。
他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話。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被批得體無完膚,可一想到這是他欠他的,所以即便是再惡毒的謾罵,他也都得受著。
「父王,對于一個一而再再而三想要他性命的人,您覺著他會說些什麼?莫不成還是贊美之言不成?」方笑語的目光是赤luoluo的輕蔑,這樣的眼神刺痛了安王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
「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他的原諒?」安王放軟了語氣,那些話里無不都是妥協。他甚至不再自稱本王,而是換做了‘我’,只是想要听起來感覺親切些。
可這些話落到方笑語的耳朵里卻無異于石破天驚。
這是……服軟了……?
方笑語幾乎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一瞬間她真的以為安王是又在琢磨著什麼想要對付她和葉西辭的陰謀詭計,可當她看到安王那帶著些悔恨和渴望的目光時,卻是一頓。
怎麼演的就跟真的一樣?安王有如此演技,她從前怎麼就沒發現?
「父王這話是何意?」方笑語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皺起的眉頭讓她精致的小臉顯得有些陰沉。
「我與他之間有些誤會。」安王訕訕道。他已經有所準備會無法得到方笑語的諒解與尊重,可是有些是他卻依舊想要試上一試,看能否做出挽回。
在得知葉西辭是他親生兒子的時候,曾經在這個孩子剛出生時的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再一次體會到了。
他依舊對簡安沒有什麼感情,可是對于自己的兒子,那是骨血之間的羈絆,無法舍棄。
他自己都覺著有些可笑。事到如今再來談血脈親情,他都開始鄙視他自己了。
「誤會?」方笑語冷笑,道︰「真刀真槍的拼殺過了,這豈是誤會就能一言蔽之的?」
他笑安王的不要臉。幾次三番的謀害,竟然用誤會這個詞就想輕易抹去?
「我是被李素青給欺騙,才會誤會簡安,以為她與別的男子有染,以為西辭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可如今事實已經水落石出,我想補償他多年來的虧欠……」安王的話還未說完,就看見方笑語那陰冷的神情,頓時閉了口。
此時的方笑語經給了他一種難言的如泰山壓頂一般叫人喘不過氣的壓力。
那神色中的陰冷,還有那幾乎嗜血的殺意,讓他不禁感覺背後一涼,身體都要僵硬起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