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 第745章

作者 ︰ 姚霽珊

沉寂如水,在大殿里一波一波地漾散而去。

身邊傳來微有些滯重的呼吸聲,何靖邊不著痕跡地向御案後看了一眼。

劉筠慢慢地自思緒中抽離而出。

他垂眸看了看手里的杯盞,沉香木癭雲芝盞上已經被他按出了一個指印。那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未用瓷盞,否則那杯盞只怕要被他捏成碎片了。

也或者,已經有些什麼破碎成片了吧。

他輕輕擱下了杯盞。

沉香木與御案相擊,發出清越的聲響。那一刻,他覺得那聲音亦是刺耳的,像在提醒他、警示他,讓他看清楚他所在之處,再也不是雪夜中梅香幽幽的小院,而是莊嚴得有些陰沉的大殿。

將身子向後靠了靠,劉筠的雙眼微微闔起︰「郡主請繼續說,我在听。」

沒有以「朕」自稱,而是用了「&lt我」字。

殿中諸人俱皆面色如常,像是根本沒發覺這其中的異樣。

傅珺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五味雜陳,而她一直提著的心,卻稍稍向下放了一些。

這其實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雖然她不知道做了皇帝的劉筠是怎樣的,但她一直都很清楚做為「人」的劉筠,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終究還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就像她第一眼看見他時的感覺,那時她就覺得,這是一個值得信賴、寬宏有度之人。

她很慶幸,沒有看錯他。

壓下心頭萬千思緒,傅珺斂首垂眸。輕聲道︰「稟陛下,傅莊供出的那句十字訣之謎。臣婦已經猜出來了。」說著她便指了指何靖邊手里的茶盤,淺淺一笑︰「便是這兩枚玉葫蘆。」

何靖邊訝然地看了傅珺一眼。又看了看玉葫蘆,復又向劉筠躬身道︰「陛下,微臣記得那十字訣是︰舊時草間月,寒光照鐵衣。」

「舊時草間月,寒光照鐵衣。」劉筠低聲重復著,視線落在了托盤上。

傅珺淺笑道︰「陛下,這‘舊時草間月’五字,合起來便是‘葫蘆’的‘葫’字。」

劉筠略略凝思,了然一笑。頷首道︰「郡主聰明。」說著向孟淵看了一眼,笑問︰「阿淵可看出來了麼?」

孟淵躬身道︰「‘舊時’為‘古’,草頭加月,合起來便是‘葫’字。」

劉筠點頭不語,何靖邊便問︰「那剩下的一句‘寒光照鐵衣’又作何解?」

傅珺向他笑了笑︰「何大人,我若沒猜錯的話,‘寒光照鐵衣’說的應是這玉葫蘆上的串繩。據我猜想,此繩恐非凡物,只怕便是南山國出產的一種極為稀有的金屬。叫做‘玄金’。」

此言一出,劉筠聳然動容。

玄金乃舉世罕見的奇珍,就算在大漢朝禁宮寶物最多的藏庫,亦無此物。而此時傅珺卻說那串玉的繩子乃是玄金所制。這如何不叫人驚奇?

何靖邊已經忍不住拿起一枚玉葫蘆仔細端詳,劉筠雖仍坐著,視線卻也凝在那串繩上。

「稟陛下。臣婦嘗在書中得知,那玄金乃是天下至韌至堅之物。南山國有一任皇帝曾將玄金打薄成金頁,鐫刻經文于其上。」傅珺從容言道。清澈的眸子里有著自信與篤定,「說來也是巧,前些時候臣婦得了一本奇書《藏鉤會抄》,那書中說前唐有位奇人巨賈,將黃金打薄再卷起做成‘金卷子’賞人。臣婦便想,那‘鐵衣’二字若拆開來,鐵為黑色,恰好對應了玄金的‘玄’字。至于這‘衣’字,臣婦時常逛綢緞莊、衣料鋪,那里頭賣的衣裳料子可都是卷起來賣的。由是臣婦便有了一個猜測,所謂‘鐵衣’,會不會便是指將玄金打薄再卷起做成的這兩根掛繩?」

此時,何靖邊已經將掛繩拿在了手中,迎著光細看,過了一會,他的眸光驀地一凝,沉聲道︰「陛下,此物果然有異!」說著便將掛繩送至劉筠眼前︰「陛下請看這掛繩的頂端。」

劉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凝神看去,果見掛繩頂端處的紋路與旁處略有差異,還真像是卷起衣料的一個角。不過這差異極微,若非有傅珺的推測在前,任何人也不會注意到此處的不同。

說起來,這也是何靖邊與劉筠皆精于武技,目力遠勝于常人,若換了傅珺,只怕就未必能看出來這些微差別了。

此時的何靖邊已是滿面笑意,看向傅珺的眼神里少見地含著幾許佩服︰「下官素知勇毅郡主博聞強記、聰慧過人,今日實是心服口服。」

傅珺輕撫發鬢,盈盈淺笑︰「何大人謬贊,這不過一個‘巧’字罷了。」從容的語氣,並無半分自詡之態,語罷又道︰「不過,那‘寒光’二字究是何意,臣婦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陛邊能人甚多,想必會有人猜出來的。」

只要能將掛繩展開,估計便能拿到堪輿圖了,至于余下的未解之謎,大漢朝多的是聰明才智之士,猜出全部答案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劉筠深深地凝視著傅珺。

她現在的樣子像極了那天大勝蕭紅珠的時候,耀眼奪目、光彩照人。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凝視著傅珺的眸子里泛出光來。

他知道他不該這麼看她,可是,他沒辦法不去看。

南山國寶藏,那傳說中龐大得可以讓一個國家強盛起來的財富,她就這樣輕輕巧巧地放在了他的眼前。

他花了七、八年的時間去追蹤這批寶藏,還有南山會,亦為了這批寶藏花費了大量的人力與精力,甚至還為此丟掉了數十個高手的性命。

而她,手握寶藏大門的鑰匙,卻根本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將這鑰匙轉手給了他。

劉筠說不清楚自己此時的心情,他只是這樣地看著她,將眼楮隱在燈盞照不到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

心已經不再絞痛,那種痛像是變得麻木了,漸漸地也就感覺不到了。

君贈我以珍寶,我遺君以安好。

這念頭像是剎時間浮起的,又像是一直在他的心底里埋著,如同冰雪覆蓋的大地,只待春風一吹,便有女敕綠的草葉破土出芽,將他的心底覆成一片柔軟的青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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