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 第017章

作者 ︰ 姚霽珊

這一幕發生得極快,傅珺只見一青一黃兩道身影略動了幾下,巧雲便已經癱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屋里房外、廊前階下,一院子的人木立當場,臉色都不大好看。一些年紀小的丫鬟已經嚇得兩腿顫顫,幾個大丫鬟亦是面色發白,盈香更是身子打晃,幸得流風扶了她一把,她才沒有倒在地上。

王氏亦被這一幕驚住了,愣了好一會才拉住李娘子,顫聲問︰「這是怎麼了?這要把人送去哪里?」

李娘子躬身道︰「侯爺吩咐將人帶去前院,侯爺要親自處置。」

此言一出,整個秋夕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隨後便見王氏兩眼向上一翻,暈了。

「母親!」

「太太!」

「快來人哪,扶太太進屋!」

一連串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所&amp}.{}有人都圍去了王氏身邊。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巧雲被那兩個婦人一路拖行出了院門,甚至連李娘子與那灰衣女子是何時離開的,也不曾有人注意到。

秋夕居里亂成一團,而發生在這里的這一幕,很快便傳到了正在花廳理事的張氏與崔氏的耳中。

端坐于東間的張氏听了小丫頭的稟報,微微垂了首,眸中飛快掠過一絲陰沉。過得片刻,她抬起頭來,向旁邊的馥雪看了一眼。馥雪會意,向張氏福了福身,便悄無聲息地出了花廳。

而西間的崔氏听了這消息後,面上的神色卻有些復雜。她望著窗外的一架荼蘼,只覺得那錦重重的花朵,如今看來卻像是褪了色似的,叫人覺出秋天的淒涼與澀然來。

此時,忽听有小丫頭來報︰「李娘子來了!」

張氏與崔氏皆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站了起來,步出房間,來到了花廳正中的明間。

張氏與崔氏方在明間坐定,便見門簾挑起,李娘子走了進來。她鬢有微汗、神色匆匆,看樣子是從秋夕居直接過來的,走了一路的大太陽地,已是微有些氣促。

張氏便先不叫她,只吩咐人看座,崔氏則叫了小丫頭倒茶來,二人皆道︰「媽媽辛苦!」

李娘子並不敢坐,只接過茶來一飲而盡,方才喘了口氣,笑著道︰「是奴婢走得急了,倒勞二位太太費心。」

張氏便笑道︰「媽媽是為了府中之事操勞,自當敬重。」

崔氏接口道︰「可不是麼,媽媽這一/日/辛苦奔走,也該歇一歇才是。」

李娘子忙道︰「二位太太過獎了,奴婢愧不敢當。」

張氏、崔氏便又與李娘子客氣了幾句,卻皆不去問她的來意。她們知道李娘子此來必是有事,且定是與今日發生在秋夕居的事情有關。她們在等李娘子主動開口。

果然,幾句客氣話說罷,李娘子便清了清喉嚨道︰「奴婢此次前來,是有兩件事與二位太太說。」

張氏與崔氏皆道︰「媽媽請說。」

李娘子便道︰「這頭一件事,便是那巧雲之事。侯爺特意吩咐奴婢跟二位太太說一聲,將巧雲從侯府名冊里除去。」

張氏與崔氏對望一眼,皆面現異色︰這原是極小的事情,犯不著李娘子親自走這一遭。侯爺如此作為,實在叫人不能不多想。

崔氏便立時喚了那掌管府中下人名冊的管事媽媽來,當著李娘子的面,親手將巧雲的名字勾了去,在旁另注「因過出府」幾字,完了又拿給李娘子過目。

李娘子看過之後點點頭道︰「有勞二太太了。」說罷,便見她自袖中取出一面玉牌來,說道︰「奴婢這第二件事,是要替侯爺向二位太太傳幾句話。」

張氏與崔氏認出那玉牌是平南侯身上常配的那一塊,此刻李娘子執此玉牌,便是有若平南侯親臨。她二人忙起身肅立,垂首靜听。

李娘子便正了正面色,沉聲道︰「侯爺說,二位太太管家辛苦了,他一向是知道的。但只我們平南侯府上沐天恩,忝列本朝勛貴之家,便應知家無小事、言無微語。家中人等一言一行,皆是我侯府的臉面,萬不可輕忽了去。雖侯府不敢與那些世族大家相提並論,卻亦應謹遵聖人教誨,前堂需明、後宅需清,但有那媚主惑上的小人,不論是誰,一律打出府去。還望二位太太肅清後宅,莫叫侯府聲名毀于小人之手。今日之事,不可再有。慎之戒之。」

一番話說罷,花廳內外一片寂靜,張氏與崔氏皆面向玉牌,垂首低聲道︰「謹遵教誨。」

李娘子亦躬身道︰「奴婢僭越了,還請二位太太恕罪。」

張氏與崔氏皆稱不敢,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李娘子。待回身時,二人皆是面含憂色,只是那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情感,卻是各不相同了。

崔氏所憂者不外乎侯。這一次平南侯直接/插/手後宅之事,明顯是對侯不滿。侯是二房在府中最大的後盾,對她這個兒媳亦是從不曾加一語于身,真真是個極好的婆母。而今侯受挫,卻不知會不會影響到二房,這讓她微感焦慮。

而張氏所憂者,卻是另外一件事了。不過,她她可以處理得很好。在她的手上,再壞的局面也有盤活的時候。

而再想想今天發生的事,張氏心中未始沒有幾分快意。侯爺方才的那一番話可不輕,算得上是很重的訓戒了。不過,這話明著是訓戒張氏與崔氏,暗里被狠狠下了臉的,卻絕不是她們。

想到此,張氏與劉媽媽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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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只汝窯青瓷茶盅狠狠地摜在榮萱堂正房的地面上,傾刻間便碎成了幾片。侯猶未解氣,抓起茶幾上的小花瓶再度砸了下去,又是「啪」的一聲脆響,花瓶里的水濺濕了青磚地面。

「仔細手。」于媽媽忙上前勸阻,又喚小丫頭過來收拾。

侯喘息地扶著椅子,一張臉已是氣得扭曲了起來,嘶聲道︰「他就這麼下我的臉!他就這麼下我的臉!」說罷她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面上筋凸眼赤、五官猙獰,看上去極為駭人。

于媽媽揮退小丫頭,上前扶住了侯,低聲安慰道︰「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他巴不得氣死了我,他才好稱心!」侯怒道,一面就著于媽媽的手坐了下來,不住喘息,于媽媽便為她撫背順氣。

這時,忽然便听廓下有人報︰「侯爺來了。」

侯立刻坐直身子,一雙怒火中燒的眸子死死盯著門外漸漸走近的那個高大身影,面上露出濃重的怨毒之色。

卻見重簾之外,平南侯傅敖穿一身玄色錦袍,大步走了進來。他雖已年過五旬,卻依舊腰背挺直、步履如風,看著倒只像是四十多歲的人。

侯看著平南侯腳下的黑色雲紋錦靴踏過微濕的台階,一步一步,便像是踏在她的心上,讓她既怒且恨,又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哀涼。

這便是她托付了一生的人,亦是這世間傷她最深的人。每每看見他,她便會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像是墜入了冰窖,那忽冷忽熱的感覺,讓她根本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面對他。

不由自主地,侯面上的怨毒漸漸淡去,最後只剩下了濃重的疲憊之色,定定地望向來人。

此時,平南侯已行至了正房門前,于媽媽親自替他打起簾櫳,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頭上茶,一面便向侯使眼色。只可惜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對此並未曾理會。

平南侯見狀便嘆了口氣,隨後揮了揮手,于媽媽心知這是他們夫妻二人有話要說,便帶著小丫頭們退了下去,還極有眼色地關上了房門,自己親自守在門口。

平南侯便在侯的對面落了座,望著眼前的發妻,神色有些復雜。

平南侯年輕時因追隨先帝爺征伐南山國,耽擱了婚事,二十二歲上才取了陝西趙氏族中嫡女為妻,二人年齡相差了八歲。對于這位,他還是頗為敬愛的。年少時,二人亦曾有過一段甜蜜而溫馨的時光。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趙氏慢慢地變了。那曾讓人迷戀的上/翹的唇角、愛笑的眼楮與柔和的表情,漸漸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去。她不再是那個溫婉寧和的女子,卻變成了而今滿月復怨氣的老婦,與他相對而坐,面色冰冷、表情木然。

平南侯長長地嘆了口氣,眉間露出一絲疲倦,柔聲道︰「今兒有些涼,怎麼不多穿些?」

侯冷冷地「哼」了一聲,並未作答。

平南侯嘆道︰「我知你怪我不留情面。但你也要想一想,三郎也是我的兒子,他姓傅。他以往荒唐了那麼久,而今總算學得好些了,我怎麼能叫他又往那歪路上走?」

侯面露譏諷,冷笑道︰「是,那是你的好兒子。為了這個兒子便連我這侯府的臉面都拿來踩在腳下,你對你這兒子可真是好哇。也是,老三是你心愛之人所出,你可不就疼到心檻里去了?」說到後來,已難掩語中尖酸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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