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焉 第275章 歸根

作者 ︰ 聞人十二

靳氏被逐出宮是個一個好的開端,有關內外廷之間的聯系暫時破碎,而這件事的因由,還是因為靳氏的咎由自取,恰恰正對了夏侯毅的胃口。

魏都除卻恨鐵不成鋼,一時莫可奈何。

夏侯毅不肯接受他自請卸下東廠都督之位,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虛與委蛇,魏都吃不準。

他與安雲和商議,決定吩咐一個御史向夏侯毅上疏彈劾閹黨中的幾位中流砥柱,以便投石問路。

若是夏侯毅果真胸懷野心,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軟弱可欺,便極有可能會借此機會來治他們的罪,企圖重創閹黨。

是騾子是馬,試一試便知。

隨即這位言官便在金鑾殿上口若懸河,大聲斥責兵部尚書石永康在母親病逝後不在家守制。大夏注重孝道,孝字當先,石永康此乃大逆不道!

魏都眯著眼~楮瞅了瞅端坐在龍椅上的平祿帝夏侯毅。

這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面對著滿朝文武似乎有些怯怯,正竭力地保持著鎮定。

之所以選擇彈劾石永康,也是有所講究的。

石永康手握了兵權,天下兵馬歸元,有權可以調動,任是哪個心有主見的皇帝,都不願意見到兵權落到外人的手里,這麼好的機會能夠除去一個心月復大患,就單看夏侯毅動不動心!

不得不說,拋出來的這塊肥肉足夠的誘人。

誰知夏侯毅聞言當即黑了臉,怒斥這個言官︰「石愛卿乃國之棟梁。忠肝義膽!前幾年戰事吃緊,先帝在世時就允許石愛卿丁憂,你如今拿出來提,是何居心?此般詆毀,該當治罪,念在先帝大喪期間,朕饒你一命!」

魏都十分驚訝,夏侯毅比他想象的要好說話地多。

不但沒有拿石永康開涮,甚至連這個言官都放過了……是膽小怕事,不敢處置?

魏都看了看龍案之下夏侯毅悄悄握緊微微顫抖的手。似乎是極為緊張局促。

不由微微一笑。

是了。信王人緣極好,人人都說他是性格溫和,其實不過是膽小怕得罪了人。

如此一想,魏都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雖然得重新開始。不過好歹這個皇帝,也是個容易駕馭的……

不提朝堂上的風風雨雨,顧妍卻是和柳昱顧衡之還有蕭若伊一道去了金陵。

顧婼順利產下了一子。如今都已經滿月了,柳氏早早地就去照看長女。顧衡之大婚的時候,也是因為顧婼身子重,沒有來燕京,趁此機會,恰好都去見見。蕭瀝本也想跟著一道的,可新皇登基,他恰恰忙得月兌不開身。

顧婼剛剛出了月子,豐腴了些,面色十分紅潤,抱著襁褓里的孩子給眾人們看。

柳建文給這個孩子取名讓,希望他日後謙讓有禮,磊落坦蕩。

讓哥兒白白胖胖的,一雙黑葡萄似的眼楮炯炯有神,一點也不怕生,還會對著眾人笑,這可把大家稀罕壞了。

顧妍和蕭若伊還沒抱夠呢,就被顧衡之一把搶了過去,擠眉弄眼地逗弄,連連說道︰「都說外甥像舅,我看讓哥兒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接著就不厭其煩地教讓哥兒開口叫舅舅。

蕭若伊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反倒顧婼紀可凡笑得不輕,對顧衡之道︰「喜歡小孩子,回去也生幾個。」

顧衡之一臉認真地點頭,「生!要生一打!」

蕭若伊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一副「我不認識這個人」的模樣。

哄堂大笑。

顧妍隨著眾人,視線慢慢落到讓哥兒臉上。

外甥像舅,讓哥兒確實是有些像衡之的……可她為何越看越是覺得,他更像另一個人。

徊哥兒,說起來,他也算是讓哥兒的舅舅……當初,他還在抓周禮上,撲到自己的懷里叫姐姐。

如今徊哥兒都有五歲了吧,當初一面之緣,顧妍記性好,倒是還依稀記得他的模樣。只是徊哥兒到底是李氏的孩子,顧妍本能地就不喜他。

讓哥兒的小手開始在空中胡亂揮舞,顧妍微笑著伸了個手指任他抓著。

小孩子畢竟還小,哪里看得出來長相,日後長大了,模樣長開了,也就沒人再會留意這些了。

柳氏有了外孫自然是高興的,只是想著大女兒都有兒子了,小女兒嫁了人兩年多,一點動靜都沒有……于是私下里悄悄問起顧妍來,甚至還懷疑蕭瀝是不是對她不好。

顧妍總算有些理解當初姐姐被母親追問時的心情了,連連保證道︰「娘親放心,我們好著呢,令先很照顧我,對我無微不至……至于孩子,還是一切隨緣的好。」

不過依照蕭瀝的性子,恐怕是要等到她雙十之後才準備要孩子了。哪怕萬一的機會,他也不會願意傷她半分。

柳氏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說,又去含飴弄孫去了。

青石雨巷,江南的氣候更加濕潤,連夜間的風亦是陣陣的濕冷。

顧妍已經有許久不曾來過江南了。

曾經在姑蘇富甲一方的柳家逐漸沒落,金匱聞名遐邇的西銘書院被拆毀焚盡,就連這曾經的帝都金陵,亦到處可見魏都的生祠。

時過境遷,風貌變了太多。

前兩日她去看了袁九娘。九娘的孩子已經開始學走路了,還會開口叫她姨姨,只是楊夫人蒼老了許多,顧妍差點都沒有認出來。

一年多前楊家舉家遷徙到金陵,幾乎和燕京斷了往來,四節八禮顧妍倒是不曾落下過,可如今真的親眼見了他們,卻依舊免不了慨嘆感傷。

楊伯伯,死得太冤枉!

當初袁將軍請求將楊漣的尸首入殮歸鄉,卻發現他的胸骨被人用鐵錘全部敲碎,雙耳中被打入了長釘,就連頭頂,也有被長釘貫穿的痕跡。

每一道都是致命傷,楊漣在鎮撫司究竟受了多大的酷刑折磨,顧妍難以想象,可當初舅舅讓蕭瀝幫忙進鎮撫司見過楊漣,數十年兄弟情,舅舅如何能不難過?這一年多何嘗不是郁郁寡歡,臉上皺紋也多了好幾條。

王嘉給成定帝獻的聖水害了成定帝,魏都自己就要先結果了他,不過是看在新帝登基,特殊情況,這才留了王嘉一條狗命。

王嘉勢必是要失寵的……可這遠遠還不夠,他身為魏都的爪牙,殘害過多少忠良,為了排除異己,手下又連累了多少條人命,哪怕最初舅舅被人誣陷,都是王嘉搞的手腳。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魏都的氣數、閹黨的氣數太盛,也就該到這里止步了。

現在,卻是將一切都提前。

成定帝死早了,往後會發生什麼事,不是顧妍能夠預料到的,興許大夏還是會亡,夏侯毅依舊會是亡國之君,也興許大金終將止步于山海關,大夏往後會繼續傳承發揚。

也興許她根本就看不到結局的這一天……

在金陵待了半月,過完了讓哥兒的滿月禮,顧妍又隨柳氏和柳昱去了趟姑蘇。

柳宅已經不再是柳宅了,這處府邸被另一戶蔣家佔據,已經改為「蔣府」。

既然當初打算了要淡出這個圈子,自然得做到極致,除卻柳家的祖墳祭田還留著,其余能出手的,柳家毫不手軟,到如今也已泯然眾人。

有久未歸鄉的游子指著蔣府的匾額問道︰「這處原不是柳家嗎,怎的如今易了主?」

那人便看了他一眼,長嘆道︰「柳家曾經是富甲一方,可偏偏忤逆了九千歲的意思,逃避稅收,這不就沒收了家產?漸漸衰落了?」

「不是吧?不是說柳家前任的家主,如今在京城做王爺嗎?」。

「都說了是前任家主了!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何況柳家的現任家主只是前任家主的子佷,難道要柳建明把家主之位拱手讓人嗎?」。說到這里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再說了,誰敢去得罪九千歲啊?」

這不,西德王不肯援助,柳家衰亡的腳步就越來越快了……

游子恍然,似是有感而發,長嘆了聲搖搖頭便走了。

如外祖父最先預計到的一般,沒有人懷疑到柳家的用意。

顧妍悄悄看了眼外祖父,只見柳昱站在原地觀望了許久,也不知是在想什麼,良久了才嘆息一聲道︰「還是江南的水土養人,回去後我就求請來姑蘇安度晚年了。」

他笑得歡愉,顧妍心里卻突然咯 了一下,鼻尖一瞬變得酸澀酸澀的。

外祖父的身體,這兩年越來越差了,落葉歸根,最後還是想要留在生長的地方。

這一刻說不出來再多的話。

柳氏的神情亦顯得有些低落。

等他們都回到京都,平祿帝夏侯毅沒有再多做挽留,就同意了柳昱一家遷徙到江南,還對柳昱多加關照,賞賜了無數的奇珍異寶。

他和魏都陽奉陰違,借此卸下了魏都的戒心,也算是混得如魚得水,春風得意。

柳昱再三謝過,沒有等待過年,便和柳氏與顧衡之夫婦急匆匆下江南。

柳氏還有些擔心從此小女兒一人在燕京無所依靠,顧妍搖著頭道︰「我如今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怎的能沒有依靠,無論如何,世子總能護我周全。」

她擔心的卻是外祖父的身體,總覺得這一別,心中惶恐不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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