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焉 第173章 騙子

作者 ︰ 聞人十二

只是到了後半夜,又開始下起瓢潑大雨,傾盆而落,又急又烈,算是今年經歷過最痛快的一場。

到了第二日一早,莫指揮使果然就去了順天府上檔,最後官府便說,死了那些人是從關中一帶來的流寇,被天災逼得沒法子了,才走上了盜竊這條路。

機緣巧合來了京都,又不知道是從哪兒听來的,說西德王府上的家產頗豐,所以拿刀逼迫著送柴木來的管事,讓一眾人藏身其中混入王府,又花錢買了幾個俠士,謀劃了這麼一出……只可惜最後全軍覆沒。

對于這番調查結果,西德王半個字不信。

在南城的地皮上,一塊匾額掉下來,都能砸中半個公爵一個閣老。

哪一戶人家不是家中略有薄產的,選擇這樣多,絕對比私闖王府來得簡單容易,又何必費盡心思打他的主意?

而那些死士身手了得,還十分果敢英勇,殺伐決斷,豈是江湖上幾個區區俠士能夠比擬的?

更別說,馬棚處還有火油燃燒的痕跡!

試問普通盜匪,哪能弄得來火油?

西德王這麼一說,順天府尹就再差人來著火的地方查探了番,結果一無所獲。

只因晚間的一場大雨,早把該有的痕跡都洗涮一清。

本來兵馬司留在馬棚處的守衛就因夜間值守略有微辭,再見雨勢甚大便紛紛躲避。一場雨下來將余熱沖刷地干干淨淨,直到黎明時分才漸漸停歇。連半分煙火味和腥氣都未聞。

光憑他們幾個口述,著實難以作為憑證。

莫指揮使聞言趕忙前來致歉,自認管教不利。

西德王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臉色沉得滴水。暗惱五城兵馬司那群尸位素餐的,恨只恨沒有親自差人守著,所以造成了這麼大一個疏漏!

但凡事皆有轉機。

蕭瀝次日來府上的時候,拿了一截燒焦的斷木,淡淡說︰「這是我留的備份,原是以防萬一,未料真派上了用場。」

西德王眼前大亮。嘖嘖嘆了好幾聲。倒是越看蕭瀝越順眼了,便讓托羅親自送去了衙門。

于是昨晚鎮國公世子英雄救美的事跡再次傳開。

雖事出有因,可到底于配瑛縣主閨譽有所影響,有人便開始猜測。配瑛縣主早晚要嫁入鎮國公府。也算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了。

如是一來,真是絞碎了許多春閨少女芳心。

顧婷對蕭瀝沒什麼大印象,遠遠見過幾次。只依稀記得是個俊美冷傲的男子,皮相再好,日日對著這樣一張冷臉,能有什麼意思?

腦中頻頻閃現那日見到的紀可凡,一顰一笑皆如春風化雨,直直要吹拂到人心窩子里去。

對于顧婼,顧婷不是不恨。

但她深知,自己要走得更高、更遠,紀可凡之于她,到底太淺薄了。

而鎮國公府確實底蘊強盛,蕭瀝身上還流著皇家的血,讓她眼睜睜看著顧妍攀上高枝,顧婷也不甘心。

她素著張臉和李氏抱怨,李氏還在逗著徊哥兒,徊哥兒就咯咯咯直笑,還指著顧婷咿咿呀呀,顧婷就敷衍地扯扯嘴角。

李氏不由嗔她眼,「你就不能有點耐心,這麼沉不住氣,要吃大虧的!」

魏都還想著要顧婷去侍奉成定帝,李氏雖沒意見,心里卻覺得不大合適。

宮里頭陰謀算計還少?顧婷再不改改,長一些心眼,到時候才要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顧婷不滿地哼道︰「再等!再等黃花菜都涼了!」

真要她看著顧妍榮寵無雙?那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徊哥兒見顧婷臉色極差,也不敢再湊上前,便往李氏懷里一縮,李氏心疼地哄了一會兒,讓乳娘抱著徊哥兒去次間。

她無奈直嘆︰「婷姐兒,你什麼時候才能長點本事,遇到了什麼煩心的除了來我這里,你能自己想想法子?你也不小了,再跟小時候一樣任著性子來,是還想再去清涼庵一趟?」

不是她說,顧妍與顧婷出生其實只相差幾日,可顧婷真的是樣樣都比不上人家。

以前顧妍小的時候,還能任由著顧婷牽著鼻子玩,後來就跟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表現地讓她都不由驚訝。

而反觀自己女兒,這麼多年了,卻半點沒有長進。

顧婷一听清涼庵,就渾身打個哆嗦。

那個鬼地方,她才不想去!

佯裝是將李氏的話都听了進去,顧婷低下頭懨懨道︰「娘,我知道了。」只好耐著性子悠悠問起來︰「那娘親,就這麼等下去,什麼都不做?」

李氏搖搖頭,「你真以為鎮國公府這麼好進的,要是容易了,就用不著滿城閨秀削尖腦袋往里鑽了……不說蕭世子自己樂意不樂意,小鄭氏可不是吃素的。」

李氏對小鄭氏向來嗤之以鼻。

徊哥兒的抓周禮雖說是被顧妍和顧修之破壞了,但若非小鄭氏這根攪屎棍,顧妍還有柳氏根本進不了顧家的大門。

有著魏都的線報,李氏自能知曉小鄭氏其實是平昌候府記在嫡母名下的庶女,眼皮子淺……但眼皮子淺也有它的好處。比如她容不得一個精明能干的兒,再比如,她也容不下一個身世比她還要好的大女乃女乃。

顧婷若有所思,感覺小鄭氏也不是那麼靠譜。

李氏只好說︰「沒錯,她現在是縣主,她外祖父是大夏唯一一個外族王爺,得方武帝的欽封……但若事實一切都是空的虛的呢?」

顧婷听不明白,李氏也不多說。讓她去和新請來的女師傅學習。

這個女師傅出生在一個木匠之家,本身也是個精通手藝活的。

成定帝什麼都不喜歡,唯獨喜愛捯飭整弄木匠活,既然先前顧婷惹了成定帝不快,再往後只好投其所好,一點點讓成定帝改觀,那這第一步,就是要顧婷去接觸木具。

顧婷即刻苦下臉。

那位女師傅木訥呆愣,胸無點墨,顧婷瞧不起她。而且她的一雙手因為做活弄得又粗又糙。而自己細皮女敕肉,真要哪天變成那樣,她就不活了!

顧婷扭扭捏捏地不想去,李氏催促道︰「快點去。回來給你用牛乳桃花汁浸泡。不會留繭子的。」

顧婷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弄得李氏連連搖頭。

一連過了幾日,順天府對王府走水之事也沒個定論,蕭瀝送來的那截斷木讓他們措手不及。難以應對,只好一拖再拖敷衍下去。

西德王等不耐煩,向成定帝請旨嚴查,成定帝便讓錦衣衛介入,負責的恰恰便是左指揮同知蕭瀝。

順天府尹自覺被打了臉,面上無光,又不好表露,只暗暗怨恨上了西德王。

這日,王府前來了個荊釵布衣的中年婦人,皮膚黝黑,矮小粗壯,抱著一只打了補丁的包袱,一雙眼楮在瞧見西德王府門楣時,便靈活地轉來轉去,晶晶發亮。

婦人翼翼上前,與門房說道︰「這位小哥,小婦人是府上王爺的遠房親戚,路過燕京,特來拜訪的。」

笑得諂媚,一口牙微微發黃。

那門房瞧見就皺了眉,暗暗翻個白眼。

什麼王爺的遠房親戚,誰不知道西德王是外族人,就算有遠房親戚,也不會和大夏有什麼關聯,打秋風還打到這里來了?事先怎麼不好好打听清楚!

因為前幾日晚上那場火,西德王府全然戒備,門房換了一撥又一撥,各個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連只蒼蠅都不許放進去,誰有空去搭理這個婆子?

門房便不耐煩地擺擺手,「我們王爺哪來你這樣的親戚,別添亂了,王府又不是善堂,哪來的回哪去吧。」

很嫌棄的樣子。

婦人舌忝了舌忝有些干裂的嘴唇,急忙道︰「是真的,小哥,小婦人本姓吳,是江南姑蘇人,與柳家是世交……你們郡主肯定是認得我的,她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呢!」

吳婆子說得煞有介事,門房一想,嘉怡郡主確實是姓柳,祖籍也是江南姑蘇……可這婆子一會兒說是王爺的遠親,一會兒又說是柳家的世交,沒個定性,誰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都知道的事,隨便打听打听不就出來了?

前頭有人吃了虧,他們也旋即提高了警惕。

門房不屑冷哼︰「你抱過郡主,我還當過大王呢!」說著就抄起棍棒就要趕人,「行了,別在這里擋著,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看著門房手里臂粗的棍子,吳婆子不由瑟縮了一下肩膀,又見這朱門高牆,實在不甘心,咬咬牙就迎了上去,「小哥,真不是我胡說八道,我可清楚著呢!」

她昂起脖子笑道︰「你們王爺對外說是外族人,其實就是假的!真以為你們郡主這麼容易當郡主啊……我可知道他們都是什麼關系的,他們一家子都在騙人,耍得人團團轉呢!」

吳婆子刻意放低了聲音,也是為自己留了余地,她還要靠這個好好訛上一筆,才不會弄得人盡皆知。

自以為握住了人家的大秘密,吳婆子趾高氣昂,「你將這些話和你們王爺郡主說了,他們定要出來將我好好請進去!」

話音未落,冷不防一記打在自己身上,她「哎呦」一聲慘叫。

門房搖著頭,「都跟你說過了,你非不听……」回頭就和另外的幾人道︰「真是越說越離譜了,這怪事怪人年年有,怎就今年特別多!」

幾人俱都笑了。

吳婆子氣得不輕,身上又被打得生疼,惱怒地指著他們︰「你們這群有眼不識泰山的,等我成了你們王府的主子,一定要將你們通通賣了!」

門房走上前,挑著眉說︰「那就恭候大駕!」

哄堂大笑。

吳婆子咬咬牙,還想再說兩句,那門房一揚棍,她立即撒開腿就跑,還能听到身後的嘲笑諷刺。

吳婆子叉著腰破口大罵︰「沒有一點眼力見!西德王不過就是個老騙子,帶著一群小騙子招搖過市,就你們還想狗仗人勢……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長長深吸幾口,吳婆子只得暫時壓下心頭一口鳥氣。

剛轉身,就對上一個滿臉皺巴巴的穿了程子衣的男人,吳婆子不由後退兩步。

那男人就笑著上前,指了指身後的軟轎︰「我們大人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

西德王府的門房自當這婆子胡攪蠻纏,原也便沒放在心上,一笑了之。

然待到第二日,朝堂之上,西德王便被順天府尹一狀告到了御前。

成定帝不識得幾個字,看著那一張寫了滿滿大字的狀紙愁眉不展,下意識就向魏都求救。

然而很可惜,魏都少時無賴,也沒讀過什麼書,他雖身為稟筆太監,批閱奏章時卻是由他人朗讀,然後經他口述由手下提筆代勞的。

魏都清咳聲,一雙桃花眼看向殿前的順天府尹,無聲勾唇笑了笑。

順天府尹便上前一步,手執朝笏, 里啪啦炒豆子般滔滔不絕,將西德王的身份說了一通。

「西德王戴爾德,姑蘇人士,原名柳昱,天生瞳仁異色。二十二年前出海,船翻遇難,大難不死後返還中原,以戴爾德身份欺上瞞下。更誤導誆騙先帝,揚言收嘉怡郡主柳氏為義女,使先帝特封其為郡主……罪加一等!」

順天府尹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就怕滿堂文武官員听不真切。

殿上靜了一靜,旋即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楊漣額上冒汗,轉而就看向柳建文。

他和柳建文自小相識,當然認得柳昱,初見西德王時其實心中已然有數,只不過他並沒有說穿,畢竟這事揭露對他們沒有半分好處。

然而依舊還是被扒了出來……

柳建文神色淡淡,從容泰然,只當無視了這些落在自己身上,或擔憂、或幸災樂禍的視線,沉目斂眸不語。

成定帝有點搞不明白,那順天府尹便順勢再加一把火,「皇上,西德王戴爾德,即柳昱,正是左春坊大學士柳大人的伯父!」

至此,眾人恍然。

西德王和柳建文交往緊密,兩家甚至結為姻親,原是以為嘉怡郡主的關系,現在仔細一想,定是柳建文幫著欺瞞了!

合著,原來都是些狡詐之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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