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茱記 第三十三回 三件事

作者 ︰ 三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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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朦朧,蟬吟對孤月。

太史擎用一條干淨的白紗布將吳茱兒腳踝一圈一圈纏起,遮住了刺青的圖案,打上一枚死結,扭頭吹熄了蠟燭,室內再度陷入沉寂的黑暗中。

他將蓋在她面上的斗笠拿起來重新戴在了頭上,錯開了她的眼神,俯托住了她的後頸和膝彎,鼻尖嗅到一絲淡淡的濕甜,不用看也知道她哭了,他動作不禁放慢,打橫將她安放于床鋪上,置于枕間,而後他飛快地抽離了雙手,扯過床尾的薄被蓋在她腰間。

吳茱兒睜著一雙淚眼,努力想要看清他,眼前卻只有一團模糊的黑。他方才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太史擎轉過身,背對著她說道︰「我在你腳上留下一個記號,五日後你方可將紗布拆下,中途不得沾水。」

吳茱ˋ兒迷茫地眨了眨眼楮。記號?什麼記號?

「我接下來說的話,攸關性命,你需謹記︰一,不要把你見過我的事告與旁人;二,你腳踝上是天生就有的胎記;三,我會隨時和你聯絡,你要乖乖地听從我的安排。做到這三點,我可以保證你性命無憂,若有一點疏忽,別怪我手下無情。我殺過的人,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他語氣冷硬,故意裝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樣子,一半卻是為了嚇唬她,讓她听話,好保住她一條小命。

吳茱兒果然被他這番威脅嚇住了。心中那點兒感激之情,全都被畏懼取代。哭都不敢哭了,咬著牙齒直抽抽,就怕他誤會自己不配合,拔劍抹了她的脖子。

阿爺說過,出門在外受點委屈不怕,最要緊是保住性命。

太史擎該說的都說了,自覺萬無一失,忍住了沒有扭頭看她,丟下一句︰「半個時辰後。你的穴道就會自行解開不許亂踫傷口。不許吃腥辣,不許飲酒。」

說完就走。來無影,去無蹤。

吳茱兒直愣愣地躺在床上,隱約听到了門聲輕響。知道他走了。

她閉上了眼楮。過一會兒又睜開。發現自己還是渾身無力一動不能動,方才確定那不是一場噩夢。

——嗚嗚嗚,她又被騙了。原來鬼大俠也是壞人。

***

翌日,敲門聲驚醒了吳茱兒。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就看到腳腕上一圈刺目的白紗,瞬間露出一張哭臉來。昨晚上她沒有等到穴道解開,就傷心地睡了。

她扳著腳脖子,回想昨晚鬼大俠要她記住的三件事,只覺得腦子不夠用。他到底是什麼人?他到底想干什麼?

不容得她再多胡思亂想,敲門聲一陣快過一陣,急促地像是在催命。

「來了來了,我醒了!」

她套上鞋子踩在地上,腳上微微的刺痛讓她瘸了幾步,她跑到門邊拉開門栓,就見昨晚借了衣裳給她的語妍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在睡覺,到底你是丫鬟還是主子?曹公公馬上就要過來了,你趕緊收拾收拾,過來伺候娘子。」

「哦、哦,我這就去!」吳茱兒連連點頭,一把將門關上,轉身回屋穿好衣服。

語妍看著在她臉前摔上的房門,頓時拉長了臉,氣哼哼地走了。

一盞茶後,吳茱兒收拾妥當,出了門就看見院子那頭的月亮門底下,曹太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她雖是有點兒怕他,可想到日後她和月娘還要仰仗他,猶豫了一下,小跑上前,臉上帶著討好,叉手行禮道︰「曹公公,您來啦。」

曹太監側頭瞄了她一眼,道是月娘留下的那個野丫頭,瞧她那不倫不類的禮數,哼笑一聲,沒有理會她,扭臉進了茶室。吳茱兒低著頭跟在了他身後。

月娘已經在室內等著,語妍和心琪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立在里面奉茶。吳茱兒遲疑了一下,也站在了門外充當門神。

曹太監進去後就坐下了,笑臉對著月娘,一早起來見著這般絕色佳人,心情都不一樣,看了兩眼,就發現她還是穿著昨日的衣裳,皺了皺眉頭,拍著腦門道︰

「瞧我這記性,都忘了給娘子置辦幾套像樣的行頭,等下就讓人去尋了裁縫和繡娘。」

月娘心思一動,斂眸道︰「多承公公費心,我在這小院兒里也悶了十天半月,正想出去透透氣,不如公公派人跟著,讓我到綢緞莊子上坐坐,也好選了稱心的料子和樣式。」

曹太監眼珠子晃動,目光停在她柔順的面龐上,笑一聲,道︰「行啊,今日天兒不錯,娘子就當出門散散心,只是別走遠了,早些回來。」

說著,就從袖兜里模了一疊銀票出來,指頭蘸了唾沫,查出三張一百兩,擱在茶桌上,又把剩下的收了回去。

「若是不夠用,就報上宅址,回頭讓人來取。」

別當他是真大方,這時候在月娘身上花上一個銅板,回頭他進京都要報上十倍數目,她花的越多,他落的越多,何樂而不為呢。

曹太監答應讓她出門,今日就沒再給她講宮規,讓人備了轎子,指派心琪和語妍兩個人陪同,另外又調了兩個番子跟著,說是保護,其實是防著萬一她跑了。

月娘別個不帶,總要帶上吳茱兒,這一行七八個人就浩浩蕩蕩出門了

江寧縣比句容可大得多,景致最好的是東山一帶,最繁華的卻是建安坊附近,店鋪林立,路面寬敞。月娘乘著一頂官轎,得以行走在路中央。小商小販和平民百姓都是沿著街走的。

吳茱兒扶著轎子,走在窗子邊上,左顧右盼,看到什麼好玩的,就湊到窗前告訴月娘。

轎夫認得路,來到城內最有名的一家綢緞莊子,壓下轎門,吳茱兒還沒伸手,心琪就搶先上前攙了月娘下轎子,語妍又故意搶先一步。把她擠在了後頭。

月娘帶著一頂帷帽。遮住了面容,卻遮不住縴縴裊裊的好身段,惹得行人頻頻側目,暗道她是哪一位官家小娘子。只敢偷瞄。不敢王明正大地盯著瞧。

掌櫃的有眼色。急忙迎上來,直接請到二樓雅間去坐,轉身吩咐了伙計去將時興的料子都拿上來擺看。

月娘隨手模了幾匹布。輕輕搖頭,心琪觀顏察色,立即對那掌櫃道︰「拿什麼破布糊弄我家娘子,再挑好的來。」

掌櫃的一听這口氣,就知道來頭不小,一邊陪著笑臉,一邊不著痕跡地打探︰「再好的料子不是沒有,可是都叫客人定下了,不然小的先拿來給娘子過目,若是看的中,過兩日貨到了,再送到府上。」

「去吧。」月娘開了口。等那掌櫃的出去,才指著桌上堆的布料,對吳茱兒三人道︰「你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心琪面色一喜,暗道是要給她們也做身新衣,這些料子月娘看不上眼,她看著卻是極好了,不拘是裁裙子還是做褙子,能得一件就值了。

語妍嘴上沒說什麼,卻也湊了上去,唯獨吳茱兒杵在月娘身邊,右腳不時地蹭一下左腳。

月娘扭頭看看她,輕輕推了她一把,低聲道︰「你也去挑挑,別不好意思。」

吳茱兒撓撓頭,也走了,可她哪里分辨得出什麼好壞,只瞧著顏色鮮艷的就是好的,被語妍瞧見她動作,又暗中恥笑她一回。

不一會兒,掌櫃的就帶著料子回來了,這回只有三樣布,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托盤里,一敕綠,鮮的就像是春來枝頭發生的新芽,一色妃紅,媚的就像是揉碎了的羅蘭花汁,一色月白,清姣姣就仿佛是泉水里倒影的一汪月明。

那料子入手綿軟,絲滑如水,饒是月娘在幽蘭館見慣了好東西,也不得不稀罕。

語妍立在一旁,盯著那三色布料,眼珠子都快要黏上去。心中意動,只覺方才挑的那些布料都成了破爛,看一眼月娘也是愛不釋手,便出聲道︰

「這月白給娘子裁一件裙子,這柳綠就做一條披肩,紅色的襯得起娘子好膚色,過了秋也能用,不如都要了吧。」

月娘聞言松了手。

掌櫃的笑道︰「這料子是從杭州進來的,有個雅名叫珍珠緞,都是按尺賣的。娘子喜歡,不妨裁上幾尺,咱們布莊有江寧縣最好的針線娘子,不管您要什麼樣式都做得出來。」

月娘沒,語妍卻接了口︰「那就一樣裁上一丈。」一丈料子做兩身衣裳都使得,還能有剩的。

掌櫃的看向月娘,見她這個主人沒反對,就點了頭道︰「最遲三天,就能送來。」

語妍皺眉道︰「這里就有現成的,為何叫我們等,你直接量了來,怕我們出不起銀子怎地。」

掌櫃的一听這茬不對,連忙搖頭道使不得,「小的先頭說了,是有客人定下了,哪能再煩二主。姑娘千萬別見怪,小的這就去交待一聲,回頭來了先給府上送去。」

說著,他就端起托盤要走,語妍卻不答應,手快扯住了他袖子,那掌櫃的手上不穩,一疊布就輕飄飄地滑落在地上,他沒剎住腳,踩了上去。

「哎喲!」掌櫃的痛呼一聲,挪開腳去拾,就見好好地布料上落了一層黑乎乎的腳印,變得不能看。

語妍眼見惹了禍,後退了兩步,嘟囔道︰「是你沒拿好。」

掌櫃的氣的不行,也不與她爭辯,轉頭對著月娘忿忿道︰「娘子可知這布料是誰要的,總之小的得罪不起,待會兒還請娘子同人賠罪吧。」

吳茱兒見狀也是傻眼,上前一步站到月娘跟前,好聲好氣道歉︰「掌櫃的莫怪,我們不是故意的,賠你銀子就是。」

語妍卻冷笑一聲,看不起她沒出息的樣子,甩臉道︰「賠什麼賠,又不怪咱們,你讓他說,什麼人敢同我家娘子爭搶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掌櫃的被這刁丫鬟氣樂了,拾了料子站起身,往她懷里一塞,陰陽怪氣道︰「不怕告訴你,這料子是教坊司的柳要的,你們不怕得罪,小的可是得罪不起。」

月娘一怔,剛抬了頭,就見樓梯轉角有人上來,卻是一個婢女攙著一名體態妖嬈的紅妝女子以扇遮面。

這頭語妍已是譏笑出聲︰「我當什麼人物,原來是個千人枕的娼子。」

(小劇場——

作者︰少主,我要是你,就趁機檢查檢查茱兒身上別的地方還有沒有胎記。

太史擎︰似乎有些道理。

吳茱兒︰你們兩個湊不要臉!

作者︰本來說18點發的,覺得太遲了,就分了下章,先一更。18點再二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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