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的紅樓夢 68、樂極悲小人度君子

作者 ︰ 法式雜魚湯

王再度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跪在賈母跟前哭訴︰「實在是家里沒有辦法了,那尊觀音的缺兒不填上,元春豈不是一輩子出不了頭嗎?真是沒有主意了,才想到姑女乃女乃嫁妝里那尊送子觀音,也是極難得的,才想暫借了去抵宮里的債……啊!」王尖叫著躲過了賈母奮力扔出的茶杯。

賈母捶著炕桌大罵不休︰「又是‘暫借’,上一回要不是你‘暫借’了觀音去,元春早就省親了,也還是好好的嬪妃,怎麼至于被貶成寶林?現在你又想‘暫借’,你借完想拿什麼還?」

王訥訥不語,賈母一見更火了︰「你又不打算還?那是敏兒的嫁妝,你憑什麼不還?你這個毒婦,連小姑子的嫁妝都不肯放過嗎?我怎麼就瞎了眼,讓你這條毒蛇進了我家的門?你給我滾,滾,遠遠的滾!」賈母抬手又砸了一柄如意,堪堪擦著王的額頭飛過。

王連驚嚇帶怨懟,哭得更大聲了︰「做這些都是為了娘娘啊,如果娘娘境況好轉,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娘娘一直得寵,初封就是貴妃,多麼尊貴!只因不弄壞了觀音拂了皇上美意才會被遷怒降位,想著,如果補上了這個空缺,皇上氣一消,娘娘仍舊是貴妃,到時候別說一尊觀音,就是十尊也有了。娘娘鳳諭一下,風風光光的賞賜給林家,他們焉有不謝恩的道理?到時候自然冰釋前嫌,豈不兩全其美?」

賈母開始動搖了。不可否認的,元春的復起是他們最大的希望,也是最穩妥的靠山,比什麼外戚都來的有用十倍,若是真能靠著嫁妝里那尊價值不輸翡翠觀音的送子娘娘換回元春的妃位,賈母絕對不會吝惜,就算把賈敏的嫁妝全壓上也在所不惜。可是問題在于,她們並不能確定皇上的想法和她們一樣,萬一她們舌忝著臉從林家搬回嫁妝,最後卻沒有成功呢?到那時連林家也飛了,她們還有什麼可以指望的?

怎生想個辦法一邊拿回嫁妝去搭救元春,一邊籠絡住林家才好呢?賈母開始頭疼了。

但是不用疼很久,第二天一早,緋玉說到做到的派人抬了賈敏嫁妝去大理寺,大理寺卿一年中兩次干這種校驗嫁妝的活兒,已經頗為熟練了,一面麻利的開箱,先搬出來驗真假,一邊叫人去賈府,讓他們送嫁妝單子來對照。

賈母剛起床就聞此噩耗,差點兒又栽回去,她還沒下定決心呢,林家就替她省事了。她想去林妃搬回一城,結果被告知,林妃昨晚就沒回家,直接去了鄭府,今兒一早跟鄭家長女雲心姑娘一起侍奉鄭老出城上香去了,歸期未定。

這一下賈母徹底沒轍了,她只剩兩條路可走,一是派人送去嫁妝單子,清點後回收,從此跟林家一拍兩散;二就是閉門不出,熬過今日表達自己不想要回女兒嫁妝的意願,放棄掉拯救元春的最後一線希望,繼續想以前一樣黏在林家後頭看白眼。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很有骨氣的賈太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前者,她咬著牙命令賈赦去大理寺送嫁妝單子。賈赦不肯,他好不容易跟林家攀上了親家,被賈母這麼一折騰,他們退婚怎麼辦?那他還上哪兒去找個侯爺當親家?他不干!老二家的干的丑事,讓他自己去丟臉吧。

賈母想一想,倒也同意,雖然只是口頭婚約,但是大房到底還是和林家牽在一起了,他們那樣的讀書人,輕易做不出悔婚的事兒來,賈母越發堅定自己的選擇了,拿回嫁妝救起元春,什麼都能擺平了。就算真有萬一,還有迎春這條線牽著呢,她就不信緋玉能眼睜睜看著未婚妻家落魄潦倒,迎春出身本就不高了,要再沒落一成,他臉上也沒光。對于緋玉性格中死要面子的堅持,賈母自信還是了解透徹的。

孰料,賈政也不肯去,他裝模作樣的把王「痛斥」一頓,隨後「羞愧萬分」的回書房自省去了。賈母本也不舍得放心愛的兒子去受緋玉那個刁鑽小子的羞辱,立馬溫言勸回賈政,隨口就吩咐叫賈璉去。

賈璉更不情願,憑什麼一樣是孫子,風光都是寶玉的,丟人都是他的,他不干。賈璉非常光棍兒的往門檻上一坐,翹起左腳掰掰揉揉捏捏再模模,兩手一攤,告訴平兒道︰「告訴你女乃女乃去,爺崴了腳,叫那父親的帖子去請太醫。」

平兒乃是鳳姐兒的心月復,鳳姐兒所有事她皆盡知曉,就連跟王掰了那會兒她都知道的比賈璉早,這會兒挑眉一笑︰「豐兒,扶二爺回屋歇著,我去回女乃女乃。」

王熙鳳跟賈母面前賠了半天不是,又述了一回苦,只說賈璉近幾日老騎馬往外跑,一不留神就崴了腳,現在真是一步也動不了了,任憑賈母怎麼指桑罵槐,就是不肯接茬兒。賈母無奈,就算明知道賈璉是裝的,可是卻也做不了什麼,她一個老太太,橫豎是不能闖到成年的孫子房里去揪人的,別無他法,只好找了東府里的賈珍出面。

這一回,賈母一開始就排出了氣勢,毫不客氣的吩咐賈珍立刻去辦,連個辯論推月兌的機會都不給。賈珍雖是族長,可是上邊還有個賈敬壓著,賈母又是祖輩,更兼二品誥命乃是賈府女眷中最高的,由不得他不听,只得慢騰騰騎著馬,一路罵著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臉色更差,馬馬虎虎對了一遍,甩手把單子扔了回去︰「都對,去那邊畫個押,趕緊抬走抬走,衙門都快成雜貨鋪子了。」

賈珍陪了個笑臉,抬手就要往大理寺卿袖子來塞荷包,被提著名字喝住︰「賈將軍,本官不受你這一套,自重點兒,就快收回去,待叫破出來,大家不好看。」

賈珍在東府里是個威威赫赫、說一不二的主兒,在整個賈氏宗族里能不給他面子的人一只手就數的過來,現在在衙門里被一個三品官駁了臉面,氣上心頭,看也沒看狀子,抬手抓筆胡亂畫了一押,揣上就走。一路走還一路氣,看著身後明晃晃的八十八台箱子、櫃子、捧盒……看得眼熱心動,又想起西府里為了蓋園子用了他會芳園一大片地方,還拿了十萬銀子,頓時走不動了,吩咐隊伍走到一條小巷里,下馬翻檢半天,點出約值十五萬有余的什物,命令道︰「抬回府里去。」

管事一愣︰「爺是說,抬回咱們東府?」

賈珍一腳踹在那人腰上︰「廢話,不抬回東府難道給西府送去不成?他們還欠著爺的銀子呢,就拿這些抵了,等他們什麼時候還出錢來什麼時候再來要。走走走,快走。」

賈母一見抬回來的東西數目和價值都不對,心中立刻升起了不詳的預感,她一時還沒想到賈珍膽敢從中截胡上去,畢竟她已在賈氏一族中作威作福多年了,壓根兒想不到賈珍這類小輩膽敢對她陽奉陰違,心思直接就轉到林家扣留上去了,心中又驚又怒。

在賈母想來,林家是不會留著這麼大的把柄給他們抓的,這少了一半的嫁妝里,說不定藏著什麼後招呢,偏她又想不明白,唯有焦慮不堪。

王心急元春,一听說賈敏嫁妝進了門,立刻便來索要。賈母心煩意亂,不愛搭理她,隨手就招了鴛鴦過來,讓她領著王去把白玉觀音取來,臨走前,特特吩咐了鴛鴦,只許王拿觀音,別的不準動,她可沒忘了這女人當初把陳氏和聶氏的嫁妝倒賣了多少。不過她心安理得的忽略了自己分走的份額,當初上堂對質的時候,她為了補缺,忍痛把諸多器物都還上了,現在手頭剩下的不足五千兩銀子,可王當初變賣的那些卻一分錢也沒分給她,要不是看在寶玉和宮中元春的份兒上,她早暗地里收拾王了。

王跟著鴛鴦到賈母的私庫里去拿觀音,驚喜的發現,觀音居然不在其中。這說明了什麼啊?這說明林家小子貪污啊!他們貪掉了賈敏的嫁妝啊!連死人財都不放過,這是該天打雷劈的啊!王激動的渾身發抖,這樣千真萬確的證據呈到御前,讓皇上好好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到時候還愁皇上不心疼元春受的冤屈嗎?!她就知道,她的元春是冤枉的,她也是冤枉的,真正黑心貪財的是那幾個破落戶家揀出來的土匪小子,都是他們算計了她,害得元春被牽連降位,這一回,就讓他們也嘗嘗這個滋味。王在盛怒和興奮中得意忘形,一不把自己定位在了陰謀家和陷害者的層面上。

王雷厲風行,一個晚上就說服了賈政,第二天一大早就上折子狠狠參了林殷玉一本,指控他偷盜私佔亡母私產嫁妝,連同林家另外六子也一個不落全拴在一條藤兒上,怎麼難听怎麼說。原本賈政是沒有資格上朝奏本的,就算他要參人,也得寫了折子請本部尚書代為投遞,可是偏巧那天是太上皇十日一次的訓政,隨手一翻竟發現賈代善的兒子有折上奏,于是開了後門,讓賈政當堂面陳。

賈政二十余年不曾上朝,那點子面聖的規矩,早忘得差不多了,還是當日元春封妃的時候他入宮謝恩前現被禮部培訓了幾個時辰,這會子猛听太上皇傳召,驚慌無措之余錯拿出了當日的訓練成果權充面聖之禮,結果被禮部尚書在心里狠狠記了一筆御前失宜。

賈政在吏部尚書挑剔的目光下越發戰戰兢兢,他原本就是不善言辭的人,當日為了迎女兒回家省親還特地讓好幾個請客斟酌數日寫了一篇駢四儷六背了兩個月,現在臨時面聖,他能把話說清楚就不容易了。

太上皇听得稀里糊涂,皇上听得昏昏欲睡,眾大臣站在下邊偷偷打哈欠,各個月復誹︰這位賈員外郎能不能先學會說人話再來上朝啊。

兩個時辰後,唯一一個還清醒著並听明白了人居然是殷玉。他罕見的爆發了︰「賈員外郎,你要有證據,昨日你家人、我家人、大理寺卿三方對目簽了字畫了押,一切都沒問題的,憑什麼今日就要誣陷我們?哼,你們家強佔別人財物慣了,就當人人都和你們一樣嗎?你少拿那副小人的心腸來度君子之月復。你究竟是個什麼主意,竟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我林家?別太過分了!我父親亡在任上,舉家悲痛欲絕,你們卻打著親戚的名義企圖奪我家產,我們忍了;你們接娘娘沒擺設,想打我房中器物的主意,我們拿了萬金之物相借,結果卻被私自傳遞入宮,擺明了有借無還;現在為修園子沒了錢,上門討要先母嫁妝,我們好好的收拾齊了送,怎麼,還想多訛一筆不成?」殷玉越說聲越高,直被氣得臉紅頭脹。皇上被驚醒了,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見心上人一喘一喘呼吸困難,直接火了,掄起龍案上的硯台劈頭砸了下去︰「從什麼時候開始,下級可以在朝上指著上官 ?還有沒有個尊卑上下?」

太上皇好夢正酣卻被兒子吼醒了,滿心不快,頭不抬眼不睜,也跟著往下撇東西︰「放肆東西!大殿之上是給你們吵架的嗎?究竟為了什麼,鬧得體面都沒有了?」

上頭爺倆兒一吼,底下眾官全精神了,一齊趴在地上,相當有節奏的請罪︰「臣等該死。」

賈政早被砸蒙了,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只知道請罪︰「臣該死。」

皇上趁著眾人低頭的空當趕緊揉揉眼楮,掩蓋掉自己睡出來的眼淚,重新作出威嚴的姿態,很權威的喝道︰「你既知道該死,怎麼還敢構陷重臣?」托福于萬能的皇極殿首席公公,皇上在抹臉的一分三十秒里掌握了之前兩個時辰的主要信息。

賈政喊冤︰「臣不敢。事實就是如此,臣妹的嫁妝比照單子上少了整整一半,臣母和臣媳均是親自清點過的。」

皇上「嗤」的冷笑一聲︰「你娘和?那兩個侵佔長房長媳、長嫂嫁妝,最後賠不出就拿長房二女乃女乃嫁妝添補的女人?她們是一邊清點一邊往自己腰包里裝的吧,那剩一半還真是挺稀奇的,朕還以為會分文不剩呢!」

賈政大駭︰「皇上冤枉啊皇上,臣母和臣媳不是那等人,不是啊皇上,冤枉啊!」

太上皇也不喜歡賈母,因叫道︰「大理寺卿,你也參與了此事不是嗎,出來回話!」

大理寺卿不著痕跡的抹抹眼角,確定沒有小睡後的證據才整整衣冠走出自己的位置回話道︰「回稟太上皇、皇上,臣知道一等將軍府對各房太太、女乃女乃們的嫁妝一貫重視,更有前例在先,因此昨日親自帶領屬下大理寺少卿並三名主簿一同校驗兩次,確認無誤,並且賈府中代表的三品威烈將軍賈諱珍大人也核查完簽字畫押畢。臣這里有清單並兩家的簽字和印章,請皇上過目。」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沓單據恭請二聖御覽。

太上皇和皇上一人拿一摞,匆匆掃了一遍,重點看兩府的簽名,發現確實無誤,均惱火不已,太上皇尤甚,深覺賈政今日之舉無比丟賈代善的臉。賈家到底窮到什麼份兒上了?連出嫁姑娘的嫁妝都好意思往回要,要也罷了,還不知道悄悄的要,大張旗鼓的弄到大理寺去校驗,抬回去還看不住,多半是自家出了內賊,卻要賴到人林家頭上,賴完又被當場揭穿……丟人!太丟人!丟賈代善的人,還丟他的人!太上皇對賈政僅有的印象就是賈代善臨終前祈求他關照幼子,太上皇當時一個激動就給扔了個官職叫他歷練,結果歷練到太上皇休養生息了也沒在露過一回頭,反倒是這兩年因為偷拐搶騙之類的破事連連被提名。太上皇早就在心里存了一股子無名暗火了,今日正好一起噴出去,省得堵心。

大殿的龍案被拍的山響,太上皇憤怒的低吼繞梁三日︰「傳賈珍、林緋玉上殿,要快,一個時辰之內把這件破事給寡人解決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從今而後,誰再敢把這些家長里短的是非搬到朝上來,直接打五十大板革職回家!」

皇上假裝淡定的抹掉自家老爹金貴的龍涎,扭頭吩咐夏炳忠︰「賜今日值班侍衛皇城飛馬,衙前不下之特權,務必在一刻鐘之內將賈珍、林緋玉兩人帶來。另外,傳旨皇後,叫她招賈、林兩家掌中饋之女入宮,必要時出證詞。」

太上皇白了兒子一眼︰又趁勢把林家小丫頭弄進宮來,對著林殷玉就非得用討好的手段嗎?帝王之威都喂狗了是不是?!太上皇突然覺得,自己的兒子也挺給他丟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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