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間外頭,子秋一看到齊眉的身影,忙把她扶到屋里,「天夜了,外邊寒氣重。」
齊眉讓子秋打了熱水來,細細的洗過臉,才問道,「你知不知道大的事?」
「大?」子秋顯得尤為的驚訝,低頭思索了會兒,才搖搖頭,「奴婢從未听誰說過大的事,也未見府里有大這個人。」
「覺得很奇怪。」齊眉皺眉坐到床榻上,由著子秋把薄褥蓋過肩頭。
翌日,齊眉請完安後便去了大太太的園子,大太太卻不在這里,新梅說大太太獨自出去了,誰也沒跟著。
齊眉沉吟了下,立馬上了馬車往昨日拜祭的地方行去。
在較遠的地方停下來,果然是大太太的背影,穿著一件素白色的長錦衣,腰桿上是朱紅的布料,顯得幾分沉重。
「齊然,你姨娘終究不能原諒我。」大太太的聲音柔和又低沉。
齊眉細細想著二姨娘的話,好像二姨娘是是都是她自己的錯,那為何母親還要說二姨娘不原諒她?
到了這一步,只怕是在十多年前,二姨娘懷上了齊然,之後不知什麼原因還是死了,而且都覺得是母親的錯。
難不成是做了什麼,所以這個素未謀面的大姐才會死去?
齊眉猛地記起去年處罰倪媽媽的時候,只是被放到了後院,母親還說那時候多虧了倪媽媽的提點。
不敢的退後,看著母親一如往常的溫柔背影,齊眉覺得幾分恍惚。
大太太回了園子,有些疲憊的坐下,新梅端上了熱茶,「主子,五剛剛來過。」
「她有沒有說來找我做什麼?」大太太噙著笑意問道。
「沒有說。很快又出去了,大抵又是想您了。」新梅也跟著笑。
大太太抿了口茶,這時候外邊丫鬟道常青來了,常青是倪媽媽的兒子。
「讓他進來。」大太太放下茶盞。
常青一身深灰的長袍,精神有些恍惚,一進來就跪在地上,「大太太,求您救救倪媽媽吧。」
「倪媽媽怎麼了?」大太太頓了下,平日常青她也是見過幾次的,每次都笑得一排牙齒露出來。給人一種十分討喜的感覺,像現在這麼慌亂茫然的時候並不多。
「她染了重病,可能快不行了。」常青的聲音都帶上哭腔。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看常青這模樣,只怕是真的。
大太太蹙眉,「為何她染了病不去看大夫?怎麼會嚴重到都不行的地步?」
「倪媽媽不讓看大夫,說這是她應得的。」常青跪著往前爬了幾步。模樣特別的可憐,「求求大太太看在我娘服侍了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世人都知道大太太是菩薩心腸,一定會念著以前的情分。」
說著居然還掉下淚來,大太太頓了下。轉頭讓新梅拿了些銀子,「你把這些拿去,讓倪媽媽請個好大夫來。」
「娘不是要銀子。是……」常青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抓耳撓腮的耳朵根都急紅了。
齊眉一直跟著大太太回來,徘徊了一陣子看到常青神色悲傷的進去,這才跟著往里頭走,丫鬟小廝們見著她就福禮。齊眉做了個噓的手勢。
悄悄的站在門口,看著常青這模樣著實有些可憐。
「我也不會醫術。讓我去也是沒用的。」大太太的態度倒是堅決,和平時的溫婉語氣都不一樣了。
「娘這樣也是因為當年的事,她良心不安所以說這是她應有的罪孽……」常青沒有往下說。
大太太頓了良久後才道,「你先下去罷,我晚些。」
常青走了後齊眉也沒有進屋子,轉身回了朱武園,園子里安安靜靜的,隔壁的二姐似是又在作畫。
仔細一想,難怪了祖父和祖母甚至一家長輩都顯得很疼愛陶蕊,祖父更是在陶蕊出生之時便賜了名。
原先她還覺得母親太過懦弱,無論二姨娘爭些什麼也總是一笑了之,現在看來,只怕並不是懦弱……
難不成母親當年真的對二姨娘做了什麼?反復思考,齊眉還是不敢確定也不想確定。
實在是無法安心下來,齊眉坐上馬車,去了後院。
許久未曾來過這里,第一次來還是因為劉媽媽和梨棠的死,那時候還沒有丫鬟小廝認出她的身份,都只當她也是個丫鬟。
前世亦是,都知曉她是府里的五,卻並未有誰在意她,即使悶得厲害出來走到後院,丫鬟們見著了,有禮的也只是點點頭。
這一回她過來,剛下馬車就有丫鬟滿臉堆笑的過來,「五來這兒是有何事?若是有什麼需要的,讓身邊的人過來說一聲便是了。」
齊眉搖搖頭,問道,「倪媽媽住在哪里?」
丫鬟一听是倪媽媽,頓了下才伸手往里邊指,「在最後邊的柴房旁。」
領著她到了門口,柴房旁的小屋子顯得幾分破敗,倒是沒有想過府里還有這樣簡陋的地方,當時母親把倪媽媽打發到後院,齊眉心有不甘,更有不解,剛剛猜測只怕是有私心在。
可現在一看這屋子的環境,又涌上了不解的心思。
那丫鬟福禮退下,邊走邊和旁的小丫頭嘀咕,「今天倪媽媽是好日子來了,五都過來看她。」
那小丫頭撇撇嘴,「我看是好日子到頭了,才會有來看她,也見不到幾天的太陽了不是嗎。」
「你嘴巴就不能少說點兒。」丫鬟斥了一句。
齊眉輕輕地敲了三下門,里頭並沒有回應,把門推開,發出吱呀難听的聲音,蹙眉走進去,一陣淡淡的藥味縈繞在屋里,似是熬好了好一陣子。
簡單的木桌子,兩把木椅,一張床榻就是這個屋子的所有物件。
床榻上鼓起一團,里頭的人正在咳嗽個不停。
「五來了。」子秋在門口提醒著。
床榻上那一團抖了一下,被褥掀開,立馬起身要福禮,卻一個不經意的滾落在地上。
倪媽媽不停的哀嚎著。
子秋看著覺得不忍,上前去把她扶起來靠坐在床榻邊。
「五,五……」倪媽媽結結巴巴的,眼楮陷進去得厲害,面上布滿了皺紋,和橘子皮一樣。
不過一年的功夫,倪媽媽就變成了這般狼狽可憐的模樣。
「不用福禮了。」齊眉坐到木椅上,看著一米不到的可憐老人。
「媽媽怎麼弄成這副樣子了?」子秋忍不住問道。
「報應,這都是報應。」倪媽媽說著聲音都顫抖起來,老態龍鐘的模樣似是一陣風都要吹倒。
「什麼報應?」齊眉搓了搓手里的帕子。
倪媽媽一愣,繼而搖搖頭,「老奴不說,老奴不說。說了常青就……」
「五問你話,你為何不說?」子秋聲音提高了些,她知道五此行過來就是想要解開心中的謎團,大太太那樣善良的人,若真的做了什麼別的事,對五的打擊一定很大。
「老奴不說。」倪媽媽始終都只有這句話。
齊眉讓子秋掏出些銀子,「我也不是來逼你什麼,只是心里有疑惑罷了。」
倪媽媽看著銀子卻反應激烈,一下子縮回床榻上,瘦巴巴的身子揮舞著。
子秋頓了一下,把銀子放到一邊的案幾上。
「這個是給你來看病的。」齊眉輕聲說道。
「老奴對這樣,為何還要對老奴這麼好?」倪媽媽眼神尤為的迷茫。
齊眉楞了下,面上微微展開些笑容,「你原來也服侍了母親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過是個,你也不過是個老媽媽,並沒有那麼多恨在。」
「當年二姨娘是不是生過一個兒?」齊眉輕聲問道,看倪媽媽猛地抬頭,齊眉把木椅搬得進了些,「大姐叫齊然,是不是?」
倪媽媽緊繃的身體不知為何松了下來,有些軟塌塌的點頭,「這個也能知道。」
「大姐現在在哪里?」齊眉聲音繼續輕柔得厲害。
倪媽媽深深嘆了口氣,「這個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只不過大家都忌諱說這個。當年大是早產的,八月就生了,結果撐了七天,還是去了。」
齊眉和子秋對視一眼,選著合適的詞語,「那這和母親又有什麼關系?」
「這個老奴不好說……」倪媽媽喃喃地搖頭。
當年大太太一舉得男,生下了齊勇,生得虎頭虎腦又聰明伶俐,府里的人都尤為的歡喜;之後二姨太也懷上了一胎,來看的算命先生都說是個男娃兒,二姨太笑得合不攏嘴。
到了肚里的孩子八個月大的時候,大太太請了戲班來府里,要請二姨太一齊去看,說對肚子里的胎兒也會有好處,二姨太便跟著去了。
倪媽媽記得兩個主子並肩走著,忽然二姨太就驚叫了一聲跌到在地上,大太太忙去扶,卻一時半會難得扶起來,等到丫鬟過來一齊把二姨太扶起,只見得鵝卵石下滲出觸目驚心的血跡,而二姨太已經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如紙。
等到產婆和大夫都來了,生了個女娃兒,大太太道然字好,然同燃,有希望和努力的意思。
齊然齊然,結果卻是淒然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