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奉上了茶,是府里平時府里不常拿出的珍貴茶葉泡的,連泡茶的水都是額外講究。
齊眉頓了會兒,祖父沖她點頭,她才站到一旁。
二皇子還是如以往一般穿著水墨色的錦袍,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是站著的。
揮揮手讓眾人坐下,齊眉也跟著坐到最遠的地方。
二皇子喝了口茶,覺得異常清香,笑著道,「也不是第一日來陶府了,不必這般費心,這茶水今日準備了不少時辰罷?」
齊眉想起來,今兒個起身,迎夏就在她耳邊念叨,大房的丫鬟們天還未亮就湊一塊,個個端著白瓷杯取晨露。
「昨日還得多謝二皇子,也不知曉是哪里惹的冤事兒,明明不是府里的東西卻還出現在府里。」祖父面上帶著感激的笑意,不一會兒又嘆了口氣。
二皇子皺起了眉,「也不知是誰要害老將軍一家。」
這話一出,屋里靜了下來。
到底府里的人對二皇子的顧忌不是一般,用著先生的身份進來。
父親忙解釋了一番,本來教書的先生是二皇子小時候教過他讀書的蘇老先生,臨時被派到江南半年,二皇子起了興致和大老爺說了要來頂替蘇老先生教書。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得大老爺對‘蘇邪先生’這麼恭敬,也難怪這個先生被傳得那般完美無瑕。
齊眉抬眼看,祖母的面色不大好看,這是有緣由的。
二皇子是德妃所出,德妃從誕下龍子後便深居簡出,現下二皇子已近弱冠之年,只怕老皇帝已然忘了德妃。
前世的時候連齊眉都對二皇子若有耳聞,都說二皇子身上帶著邪氣。德妃日日誦經念佛,都是為了幫其消去前世的罪孽。
也怪不得人這麼傳,丫鬟暴斃、公公的尸首在井里被發現的事件在二皇子三到五歲那兩年發生得特別頻繁,掌管後宮的仁孝皇後親自去查,竟是一點蛛絲馬跡都無。
當年還小的盈清公主和希琮公主每每一見著也不過六歲的二皇子身影就大哭不止。
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過不多久,兩個小公主都生了場大病。
這事也無可避免的傳到皇上耳里,德妃娘娘當下就帶著二皇子去仁孝皇後那里請罪,有了仁孝皇後幫忙,皇上才沒太怪罪。
自此德妃日日誦經念佛。日子好似也平靜了一些。
傳言和眼見總是不一樣的,齊眉想起前世的自己,比二皇子也好不得多少。被傳脾氣怪異,身子羸弱,名節在幼年的時候就被損了。
與二皇子相處幾月,大抵是教書先生的身份使然,顯得幾分嚴肅。但不教書的時候靜坐在一旁觀賞花園里的月季花,背影和花融在一起,顯得如夢似幻。
之前迎夏紅著臉不與她說過,蘇邪先生真真跟那畫里走出來的人一般。
「絹書可還在二皇子這?」祖父總算是問起了這個,其實從昨日二皇子走了後,府里的幾個長輩心里都無不擔憂這個。
除了大老爺誰都不知道他就是那個二皇子。難怪得給自己取個邪字,又是國姓,容貌好看得過分。談吐有禮修養極高,而大老爺又對他那般恭敬。
二皇子把一直背在身後的錦盒拿出來打開,里邊就裝著絹書。
祖母一看就頭暈目眩,急急的道,「快些拿去燒了!」
三叔也滿臉不悅。都想起了不好的回憶,「我拿去後院抱一堆柴火。放烈火里燒個盡!」站起來就要拿過絹書。
「不,就在外邊燒,我要看著這個被燒了。」祖母讓嚴媽媽攔下。
三叔也跟著幫忙,外邊很快的就燒起了熊熊的火,祖母硬是看著絹書被扔到火堆里,撫著胸口,心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
本來就極熱的天氣,齊眉正好站在最靠近火堆的地方,被熱氣灼得喉嚨不舒服起來,大大的喘氣,被母親拉到身邊去坐下。
齊眉眯著眼還是緊緊盯著門口,忽而見著個人影,笑著道,「三嬸娘!」
被點了名,三嬸娘也只好進來。
給眾人福了禮後祖母皺起了眉,「何事?」
三叔不等她回答,就斥道,「你明知這會兒有要事,有什麼事不能回去說?」
「只是有些擔心罷了,畢竟這事兒是因鋪子才起的……」意思是錯都在她身上,但三嬸娘話還沒說完,就被祖母打斷了。
「你先回去罷。」祖母不願讓她細听,順便讓三叔也打發出去了。
三嬸娘是來提示祖母,這個事她是有功勞的,若不是她當時眼尖,知曉這絹書不一般趕緊的拿了回來,保不準被哪個工人拿去,那事情就比平寧侯闖進來還要糟糕。
說不準當下就要被滅門。
齊眉忽而在想,那就是說前世和重生後,都是御賜下來的那些鋪子年初出事,半年後工人來修時挖出了絹書,而後平寧侯收到消息闖進來捉現成的?
「絹書也得虧了二皇子藏起來,不然的話,現下陶府只怕是空殼一座了。」祖母感激的聲音傳來,齊眉立馬回了神。
「也是陶五姑娘機靈。」二皇子說著看向齊眉。
她明白二皇子讓她留下並不因為她是小孩子听不懂事,就算二皇子不出聲,她也一定要留下來,剛剛看祖母的反應她就知曉。
「這話怎麼說?」看著絹書被銷毀,祖父語氣也平穩了些。
祖母卻靜靜地望向齊眉。
齊眉忽而咚地跪在正中,「那時候齊眉心里著急,把絹書偷偷拿了來,外邊那群官兵那般無禮,就是看著絹書貴重大概才要搶走,府里被翻得亂七八糟,看著就覺得難受,想著祠堂是蒙先祖庇佑的靈氣之地。便想著藏到那里去。」
二皇子先是不解齊眉的舉動,再看向陶老太太,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這個陶五姑娘的路只怕也是走得艱難。
「本皇子見府里大亂,也不知要去哪,走到祠堂就見著陶五姑娘,看她手里拿著絹書臉色蒼白,本皇子便自作主張的拿過來藏在身上。」二皇子把話頭接了,「再怎麼說,我是二皇子,除了父皇。誰也沒有權利搜本皇子的身。」
祖母恍然大悟的點頭,原來如此,齊眉也只是擔心府里。心思單純罷了。
齊眉感激的沖二皇子偷偷笑了下,又和祖母道,「那群人太凶惡,孫女躲在祠堂的時候見他們凶狠的沖進來就要四處亂翻,也沒有別的人在。更沒有法子,氣急的咬了最近的將士手臂一口,旁的將士就急忙沖出去告知平寧侯。」說著後悔的低下頭。
「你沒錯。」祖父說著一拍手旁的矮桌,「那群人就是小人得勢的模樣!多咬幾口才好!祠堂也敢亂去鬧,若不是你咬了他們,引得外邊的注意。保不準現在祠堂成什麼樣子!」
齊眉這是立了功。
老太太印象最是深刻,在她站得要暈倒的之前,也就這個孫女發現了她不對勁。其余人都嚇得魂不附體,小輩們更是只知道大哭,只有她還能關切的扶著自己,還要平寧侯準了丫鬟搬軟椅過來。
老太太細細的回想,從一開始出事到最後平寧侯離開。齊眉都是最沉穩的一個,甚至比他們這些長輩還要沉穩太多。再聯想起她在莊子里面對賊子都面色不改,反而還有勇氣拿著匕首反抗。
難得的氣度。
老太太望向齊眉,剛剛跪了一番才起來,面上還顯得幾分驚慌,大概都是被她嚇的。
以前總認為齊眉是克陶府的,可這回……
這時蘇邪起了身,嚴媽媽忙恭敬的道,「們和二少爺都先回各自回園子了,若是二皇子現在要,老奴立即讓丫鬟們去園子里告知他們。」
二皇子點點頭,語氣有些遺憾,「因得昨日的事,鬧得厲害,在陶府也不好多待……」
祖母忙道,「二皇子紆尊降貴的來教府里的和哥兒們已是難得,受了皇子的提點,他們已經是備受恩惠。」
「離蘇先生回來還有些時日,若是二皇子樂意前來,陶府自是榮幸。」父親道。
二皇子沉吟了一下,「那等蘇先生回來再議罷。」
祖母抿著唇,眉頭微微鎖起。
齊眉跟著蘇邪和父親一齊走了出去。
兩人行在她前方,齊眉听得隱隱約約的聲音。
「二皇子以後有些話,還是要著在旁人面前說。」父親的聲音低沉。
二皇子回身望了一眼,齊眉正低頭仔細看著地上的路,的走著。
唇角勾著笑容,又道,「本皇自是明白,不過這回五姑娘確實是有膽有識。」
那時候齊眉就發現了,二皇子只是出了題,卻在那段日子到昨日出事之前幾乎日日都會去父親的書房。
她開始猜想二皇子的身份,當時听到教書先生是國姓,又單名一個邪字,結合前世的記憶再加上種種細節。
二皇子那個題目也是別有用意,大概是很符合他的心境。齊眉大膽的猜測,又把飾有荷花雕刻的畫筆呈上,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二皇子還寫下個正字。
昨日齊眉也並不是直奔祠堂,趁亂沖到正廳里拿了絹書,出來以後便見著平寧侯盛氣凌人的在前方呵斥著什麼,她悄悄從走到站在最後的二皇子身邊,把絹書直接往他袖筒口里塞。
只看到二皇子身子巍然不動,卻立馬把袖口挽起轉身悄然離去的動作,齊眉便放下了心。
之後她之所以四處跑動,無非是想擾了那群官兵的視線。
絹書放在哪里都能被找到,只有放在二皇子身上才是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