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君意 5、佳選

作者 ︰ 李歆

扭——後腰使勁的扭,肥大的臀部卻沒能如願的翻,肥胖的身體搖了搖,重新落回床上。

他很不滿意,非常的不滿意。小嘴嘟著,繼續側翻,這回肥肥的小**上戳過來兩根手指,借著這股助力,他終于成功的向右側翻過身去,可惜自己的右手卻被笨重的身體壓在了身下。他扁著嘴巴,伸著脖子仰起臉試圖找尋身後的人。

「哈哈,他這是學烏龜爬?哎喲!你打我做什麼?」

平君瞪著彭祖,「敢用手指戳我兒子,該罵!敢說我兒子是烏龜,討打!」

母親忙著和張叔叔斗嘴,沒人幫小劉奭,他蹬著藕節似的兩條蛙腿,小肚子貼在床上,頭和腳卻蹺著,那模樣果然像極了一只不會翻身的小烏龜。

王意撲哧一笑,眼里堆滿笑意,伸手將幾欲扁嘴哭泣的劉奭抱了起來,「不哭,姨母抱抱,ˋ我們奭兒又重了不少哦。」

劉奭用流著口水的嘴咬她的肩膀,無牙的牙床雖然咬不痛人,卻成功將自己的口水糊濕了王意新做的秋衣。

「哦,別咬,這個不是吃的。」王意輕輕撥開他的頭,柔聲問,「奭兒又餓啦?我們找你母親要吃的好不好?」

劉奭自然听不懂這位姨母說的什麼,可那張肥肉橫生的小臉卻抬了起來,烏黑的眼眸滴溜溜的盯著她看個不停。

王意愛極了他發呆時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在那張肥嘟嘟的臉上親了親,劉奭突然興奮得踢騰雙腿,咧開嘴咯咯直笑。

「王姑娘。」許惠腳步匆匆的從門外走了進來,心急火燎的伸手抱走劉奭,「有勞姑娘抱小,真是奴婢的錯。」

王意剛想解釋兩句,卻見許惠嘴上說著謙遜之語,臉上的神氣卻又是另一回事,懷里抱著劉奭,那雙眼卻防備似的盯著自己。王意面不改色,仍是笑吟吟的逗了劉奭一會兒,這才漫不經心的回頭對平君說︰「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平君詫異︰「這才來沒多會兒呢……」

彭祖趁機說︰「那我送你,我也正要回家去……」

病已恰好一腳跨進房門,听了這話,忍不住笑道︰「你在尚冠里買棟宅第吧,最好把家安置到王家隔壁。」

王意冷笑︰「我家左鄰右舍雖也富貴,只怕還容納不下車騎將軍的三。」

彭祖急道︰「這話說的,你這是夸我呢還是損我?」

王意瞟了病已一眼,手捂著唇,回眸對彭祖淺笑︰「我說的只是玩笑話,三可切莫當真。」邊說邊甩了袖子出了門。

彭祖急忙追了上去,嘟囔著︰「你說的哪句話我能不當真?」

病已作為主家,客人要走,自然也只得跟著下樓相送。平君呆呆的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問道︰「意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彭祖哥哥也真是的,為什麼每次都要惹意不高興呢?」

許惠用手巾替劉奭擦去嘴角的口水,欲言又止的瞄了平君一眼。這位年輕的劉哪都好,就是男女之事上未免太過遲鈍,王家三姑娘日日都來家里稍坐,若是個已婚的倒還說得,偏生三姑娘不顧自己的年齡,至今仍是待字閨中。她這個當奴婢都能瞧出了這其中的不同尋常,可劉卻沒看出一絲端倪。

許惠暗暗嘆了口氣,避開話題問︰「,許公可有一段日子沒回家了。」

平君回過神,計算了下日子,果然已有半個多月,「最近宮里的事亂著呢,誰也說不準明兒又會鬧出什麼事端來。皇帝廢了,太後臨朝也好些日子了,只是不知道到底這天下該由何人來繼任。父親上次回家時就說,這日子總得等新帝即位後才能恢復太平了。」

————————————————————皇帝的人選,霍光左右思量半個多月卻總無法想出令人滿意的人選。廷議每隔數日便舉行一次,每次都是在一片沉默聲中結束。孝武皇帝的子嗣中僅存的廣陵王一脈早前就已被否決,既然劉賀這樣的年輕人都靠不住,霍光哪里敢再去招惹劉胥?如果孝武皇帝的子嗣中已無合適人選,難道要到孝景皇帝子嗣中去選天子不成?

那些旁系的諸侯王,在藩國中稱王的時日非短,屬臣根底盤根錯節,勢力之大,只怕強過劉賀當初的昌邑國數倍。

霍光很傷腦子,朝堂上雖有皇太後坐鎮臨朝,可這大漢朝的江山社稷畢竟仍得姓劉的人才能坐得穩,可上哪去找這合適的人選?

為此,霍光寢食難安,夜不能寐,偶爾抽空回趟家沐浴休憩,卻又被嬌妻愛女纏得最後狼狽不堪。

「君侯!劉賀雖然不孝,到底相貌不錯,年紀又與我們成君相當。如今這麼個好人選被你廢了,你倒是上哪再去找這麼個般配的良人去?」

霍發牢騷時,霍成君就躲在柱子後偷听,嘴里咬著手巾的一個角,緋紅著臉蛋吃吃的笑著。

霍光逃也似的從寢室里拂袖而去,成君失望的從柱後走出來,忿忿的將手巾一甩,「父親這是什麼意思?他是真要去找那些年紀和他一般大的老頭兒來當皇帝麼?」

霍顯看著洞開的大門,心里卻是另一番思量,半晌,她終于不耐煩女兒的抱怨,跺腳怒道︰「難得回家一趟,不進我的門,定然又是找那賤人去了!」

成君愕然︰「誰呀?」

霍顯面露尷尬之色,這時外頭正好有奴婢稟告︰「,金回府了。」

她靈機一動,拉著女兒的手說︰「你六姐回來了,還不趕緊找她玩去?」

霍成君果然忘了前事,笑道︰「她出嫁那麼久,我還道她戀著夫家,早忘了娘家了。」轉念又想到自己的事,忍不住繼續抱怨,「真不公平,憑什麼父親給六姐許的夫君家世顯赫、才貌雙全,我就只能指望一個老頭兒?不行!我不干!我要嫁的人,一定要比六姐夫更厲害!」

————————————————————霍光坐在榻上,四肢放松,後背倚靠玉幾,那張已顯老態的臉上,一向精銳的眼眸微闔,兩條稀疏的眉毛攢在一處。有雙手的手指正點在那眉心兩旁,力道恰到好處的揉捏著。

房里靜得連細微的呼吸聲都听得見,金賞遲疑著要不要進去,馮殷已瞧見了他,從榻上下來,對著霍光一揖。霍光睜開眼,點了點頭,馮殷轉身走了幾步,經過金賞身邊時,又是一揖。

金賞尚猶豫是否要還禮,馮殷已莞爾一笑,施施然的出門而去。

「坐。」霍光指著榻前的一張席說。

金賞行了禮,默不作聲的坐下。翁婿長久無話,霍光眼楮盯著他打量,最終說了句︰「不管怎麼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無論在大漢還是在匈奴,都是最重要的。」

金賞低下頭,臉色雪白,擱在大腿上的一雙手輕輕發顫。

「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自認沒有看錯人,把我的話記心上,好好待我女兒。」

金賞顫聲︰「諾。」

翁婿二人對話,少頃,馮殷笑吟吟的領著一人進來,霍光抬頭一看,卻是光祿大夫邴吉,忙下榻穿鞋,疾步笑迎︰「子都真是,少卿來了也不事先通稟一聲。」

邴吉笑得溫和,「吉不敢勞大將軍費禮相迎。」

霍光見他笑得開朗,不禁眼前一亮,「有事?」

邴吉笑道︰「大將軍好眼力,吉此次來,正是為解將軍心頭之急。」

霍光喜道︰「說來听听。」挽著邴吉的手,親熱的迎進門,「請上坐。」

金賞避席,邴吉急忙謙讓,好容易兩人一起坐了,邴吉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這人說不上最合適,但目前看來,舍他之外已無更合適的人選。」他看了眼身邊的金賞,目光重新回到霍光身上,「大將軍可還記得衛太子尚有遺孫存于人世?」

霍光一愣,皺著眉滿臉茫然。

金賞插嘴道︰「長史公說的可是皇曾孫劉病已?」

邴吉拈須微笑,「皇曾孫自幼托養掖庭,想必奉車都尉也有听聞?」

金賞悶悶的點了點頭,他從未想過那個宗室白衣出身的劉病已能被列入天子人選,一時好不別扭。

「劉病已……病已……」霍光慢悠悠的念著這個毫不起眼的名字,名字很俗,卻令他忽然想起另一個意思相近的名字——一個影響了他大半生,想忘卻始終難忘的名字。

「子都!速速派人到劉德那里,將劉病已的宗籍記錄取來我看!」他一掃連日來的陰霾,頗為興奮的搓著雙手,「少卿,你先給我講講這位……皇曾孫的稟性如何?」

「以前住在郡國官邸時,我見這位皇孫不過還是個年少無知的孩子,如今一晃眼竟已長成十八九歲的男子了。他自幼失親,長于宮中,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這些其實不用花費太多的口水去描述,宗室的族譜內會記錄更為詳細,邴吉很清楚最關鍵的問題在哪里,于是上身微側,面向金賞,「听說皇曾孫當初入掖庭歸宗籍,甚為仰仗敬候關照。」

金賞听他突然提及自己的先父,連忙解釋︰「此乃是奉了武帝詔令……」

邴吉笑眯眯的轉向霍光,「皇曾孫十余年托養掖庭,已故掖庭令對其照拂有加……」

又是自身,又是敬候,又是故掖庭令的,霍光哪里听不出邴吉提到的隱意。金日磾和張賀雖然都已不在了,可邴吉、金賞、張安世卻仍在,而這些對劉病已有過恩惠的人無疑是站在霍光這邊的。

霍光真心實意的笑了起來,邴吉的話讓他很是愉悅,比起那些背景復雜、財勢雄厚諸侯王而言,到底還是這個一無所有的遺孤皇曾孫听來更穩妥可靠些。

「少卿,這事真是多虧有你上心!」

「哪里……」邴吉並不居功,一如既往的謙遜溫厚,「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內憂懼,欲亟早聞嗣主。發喪之日將軍以大義立劉賀為帝,所立非人,復以大義廢之,天下莫不服焉。而今社稷宗廟、群生之命在將軍之一舉。竊伏听于眾庶,察其所言,諸侯宗室在位列者,未有所聞于民間也。願將軍詳加商議,參以蓍龜佔卜,如不便立時三刻褒顯富貴,可使其先入宮侍奉太後,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後決定大策——天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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