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招惹 第十三章

作者 ︰ 君卉

葛圓月像跟屁蟲一樣跟在上官御身後,讓他帶著認識釀酒坊里的所有人員,還認真的听他解釋如何分辨酒的優劣。

幾天的時間,她學到很多。

「釀酒原料分三大類。一,以谷物釀的酒,如稻、黍、稷、麥、高粱等;二,以果或花卉釀酒,果酒如葡萄、石榴、棗類等,花卉如菊花、薔薇、梅花等;三,以女乃釀酒,如馬女乃、牛女乃、羊女乃等,為北方酒類大宗。」

「那釀酒六法呢?」上官御邊看著桌案上的書卷邊問。

「仍命大酋,秫稻必齊,曲蘗必時,湛熾必潔,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齊必得。兼用六物,大酋監之,毋有差貸。」她記得很清楚也很牢。

他點點頭,「很好。」

她的確是塊料,之前他還懷疑過,可是這幾日下來,她有很好的記憶力,能記住他交代的每件事,最重要的是,她用心。

葛圓月高興的替他倒了杯熱茶,「是師父好還是徒弟好呢?」

她越來越覺得待在他身邊是一件幸福的事。

「你說呢?」他溫柔的拉她坐在他的腿上。

自從得知她就是葛明宏的女兒後,他心里不下千次的揪扯著。這到底是命運抑或巧合?就在他們相愛之後,接著要面對的便是別離。

因為知道她無辜,他試著不去恨她,卻阻止不了仇恨在心里擺蕩。

葛明宏就是葛千秋,即便他換了名字。

那股仇恨在他心中已滋長多年,雖然不曾提過,卻無法磨滅梗在心頭的陰影,如果他早點知道葛圓月就是葛千秋的養女,那麼,他是決計不會踫她。

只是,遲了……

她注定卷入這場風暴,注定難過、心碎,為此,他不忍再增加她心頭的負擔,所以決定不露痕跡,就這麼繼續寵她,也當做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想多愛她一些。

盡避如此,他還是狠心的拿她當做下一步棋,她的出現讓他的計劃全然變調,卻也讓另一個打算在他的心頭成形。

「師父好。」她依舊燦笑如花,「徒弟更好。」

這幾日下來,他對于她越來越疼寵,還細心的教導她每件事,關心她、呵護她,就連鍾叔也覺得二少爺待她不同。

有這麼一個經過,她終于明白,愛上他其實不難。

「我三天後得出城談筆買賣,五天後才回來。」他端起茶杯,喝了幾口。

五天?好長喔!

「我跟你去。」她不想離開他片刻。

「你還是在山莊里待著,或者上釀酒坊,讓師父們教教你。」他輕聲哄著。

「除了釀酒,你不是還要教我經商嗎?這會兒,我正好出去見習。」很好的理由。

「就這麼心急,釀酒都還沒學著邊門,便想跳格?」他抱著懷中的人兒。

他對她的疼寵是真的,但自己的私心更甚,他明明知道不該招惹她,卻寧願走上這步險棋,只是現下棋步已定,他象是過了河的卒子,已沒有退路了。

「我這麼聰明,兩樣一塊學,消化得了。」葛圓月自夸。

「好吧,就讓你跟。」他應允。

好耶!

「那你是要去哪里談買賣?」她好早做準備。

「長安。」上官御簡短的說。

她的臉色微變,「長安啊?」好想念的地方。

之前她打算月底襄州知府一退親,便趕回去向爹請罪,只是這會兒因為他,計劃全變了調。

「怎麼了?」他明知故問。

她搖頭,「沒事。」

她想,爹一定會原諒她的,畢竟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澄亮的月光下,亭子里的人逸出一聲嘆息。

「爹。」上官御走入亭子中。

「我听喻平說了,你要上葛家?」是宋喻平听到消息後,連忙知會他,因為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上官御了。

「嗯。」他不想辯解,但看見已然白發的宋青山愁容滿面的坐在亭子中飲酒,不禁充滿罪惡感。

論輩分,宋青山是他的舅舅;論養育之恩,他更是有如他的生父一般疼愛他。如今,他卻讓這樣一個年過半百的人為他心煩,何其不孝啊!

「你還是忘不了那件事。」宋青山望著他,無力阻止,畢竟要一個孩子忘了喪父、喪母之痛,那是不可能的。「御兒,你娘希望你能平安的長大成人,然後平凡的娶妻生子,並不想要你去介入他們上一代的仇恨。」

「娘這些平凡的心願卻不能實現,不是嗎?」上官御搖頭,「我知道娘為什麼要我不能恨他,因為我不是上官家的人,對不對?」這些,他一直都知道。

「別再胡思亂想了。」宋青山想阻止他去回想。

「我不能明白娘當初是以什麼心情要我別恨他,但我沒有一刻能忘記養育我八年的爹、年幼的妹妹和疼愛我的娘親就這麼死在我的面前。」上官御的語氣平和,卻透露著極力隱藏的哀傷。

宋青山從來沒听過上官御說起這些事,他一直是溫儒文靜,可是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原來這孩子一直刻意隱藏著心性,故意不讓人擔心,並不代表他會忘了這些事。

「你忘了你娘臨終的遺言嗎?」

「你放心,我不會恨他,我會讓他知道,最恨他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御兒……」無情的因果命運已開始轉動,宋青山卻沒有阻止的能力。

「爹,別再試著阻止我,我不想就這樣帶著不解的怨恨過一生,我要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我要知道是怎樣的愛恨能讓一個家毀滅。」

「陪我喝一杯吧!」宋青山替他倒了杯清酒,

上官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孩兒讓你難受了,向你賠罪。」

宋青山搖了搖頭,「其實從收養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怪你,也不能阻止你,卻得勸你。」

上官御無言,再次倒酒,舉起酒杯。

「听爹說個故事好嗎?」宋青山突然興起。

「嗯。」上官御點頭。

「爹從前有個很好的知交,叫做千秋,他和你一樣,是文武全才,功夫好、會經商,又是葛家備受寵愛的獨子。我、上官言和我的妹妹如意跟他是青梅竹馬,我和如意是葛家洗衣大娘的兒女,上官言則是從小被賣到葛家的長工,我們身分懸殊,可是千秋不以為意,和我們稱兄道弟。

「後來,他更是與如意相愛,直到葛家的人開始察覺他和如意之間的曖昧關系,這事情才公開,那時我因為葛家人的鄙夷,選擇離開,想出去闖天下,根本沒空理會這件事。

「最後,如意和千秋被迫分開,他答應葛家長輩赴京城學經營,若他能學成接管葛家家業,葛家長輩便不反對他和如意的婚事,臨走前,他請上官言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照顧如意,沒想到這一別便是八年,更沒想到的是如意不能等了,因為月復中的胎兒,她嫁給了從小便愛慕她的上官言,上官言將千秋的孩子視如己出,他的心意感動了如意,她深深覺得對不起他,因此作下決定,她和千秋的愛就等來生再續,今生她不能負了眼前的男人,于是他們才成了真正的夫妻,來年生下一個女兒。

「八年後,千秋回鄉了,從沒想到自己八年的堅持和差點與葛家斷絕關系也要回來找尋的真愛,竟然下嫁他的好友,他恨愛人及朋友的背叛,一氣之下便前往上官家,也因此釀下悲劇。當我听到風聲趕到時,已來不及了……」

若沒有葛家的門第之見,這對璧人如今應該是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一家其樂融融,絕不會有骨肉分離,不得相認這樣的事情發生。

上官御知道宋青山說的是他父母的故事,只是……

「你從前都不提,如今為何提起呢?」

他又該怎麼看待這樣的恩怨?

「原本我是想等你身上的毒解了,便告訴你;若你身上的毒解不了,那麼就讓過去的事永遠沉睡在記憶里。」沒有人再提起,便沒有人會再傷心難過。

「我的生父果然是他。」他沒猜錯,從他懂事之後,再回想母親的話,他便猜到大半了。

母親要他永遠記得自己是上官家的人,可是他身上偏偏流的是葛家的血液,這樣的他,明明是上官家的罪人啊!而他的生父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過,他可知道自己狠心想殺害的竟是親生骨肉?

呵,真可悲!

「在如意選擇和上官家共死,將這個秘密永遠深藏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是上官家的人了,這輩子,你永遠姓上官。」宋青山了解妹妹的用意,葛千秋欠上官家的不只是一份情,還有一份骨血。

上官御將酒一口喝盡。

「我不希望你再和葛家有任何瓜葛。」告訴他這一切,就是希望他能遠離上一代的仇怨。

愛恨的事很難說,誰也猜不準是誰欠了誰,唯有參與愛恨的人才有資格評定,在一切事情都已沉寂的當口,能不提起,就是最好的結果。

上官御深吸一口氣,「我說過,我不會恨他,只是要讓他知道,他錯了,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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