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三十四章 可願嫁我?

作者 ︰ 鳳今

暮青很意外,並非意外元修要娶妻,只是意外這事怎會讓他覺得對她有愧?

她問︰「你不喜歡?」

他怎會喜歡!

元修望著暮青,有些惱,道︰「姑母瞧著寧國公府的寧昭郡主不錯,寧昭年歲與你相仿,我年少時與她見過,那時她尚年幼。」

他去西北時十五歲,寧昭才六歲,他怎會喜歡一個女童?他又沒有孌童癖!

元修轉開臉,望著窗外,一眼繁華熱鬧景,心里卻生著煩悶意。他就知道他說家中要他娶妻,她不會緊張此事,有些心思就只有他有。

「我沒答應。」元修望著窗外,聲音有些悶,「我對姑母說……我有意中人了。」

暮青端著茶盞的手忽的一頓,怔住。

她方才瞧元修的神情,不是沒有懷疑,只是不想多想,沒想到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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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之事?

元修也不知是何時之事,只知姑母跟他提娶妻之事時,他滿心煩悶,一腦子想的都是她。他對姑母說他有意中人了,姑母問他是朝中哪位大人府上的,他知道若說是庶族百姓人家的姑娘,姑母定不同意,便說是朝中三品官府上的,沒說是哪家,姑母卻還是覺得門第低了些。她和母親都屬意寧昭,還說他多年未見她了,改日在相府辦個詩會,要他遠處瞧瞧,興許喜歡。

他雖明說了不喜,但姑母和母親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這詩會定是要辦的,日後這等逼他娶妻之事只怕是沒完沒了。

「阿青。」元修望向暮青,未開口,耳根先紅,緊張得如情竇初開的少年,「如果將來有一日,你爹的仇報了,你可願、可願……」

元修有些惱自己這時候嘴笨,戰場殺敵他不懼,倒懼問她一個心意。但他堂堂男兒,話既出口就沒有說一半的道理!

「你可願嫁我?」元修問得快,問完已面色通紅。他倒了杯茶,也不管那茶燙,仰頭便喝,喝完只覺心也燙臉也燙,渾身都燙。

暮青看著元修,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元修又道︰「你不必擔心門第,我們去西北戍邊,大漠關山,自由自在,不在這盛京過拘束日子。」

暮青這才開了口,「你真的覺得可以一生都在西北?」

且不提元家有謀朝奪位之心,即便沒有,相國夫婦也不會讓嫡子在苦寒之地戍邊,終生不歸的。

這不現實,她不喜歡做夢。

元修抬頭望來,茶香裊裊,男子面紅如櫻,目光卻深如沉淵,佳人對面而坐,眸若三春雪,清冽不可言。

她果真半分歡喜也無。

元修低頭一笑,昔日爽朗坦蕩的男兒眉宇間添了落寞。這些年在西北,他與將士們不問朝堂事,亦不問兒女情長,一心殺敵報國,日子自由痛快,一回了朝中,事事絆著手腳,這才剛回來家中便提娶妻之事,他一時心亂,便對她袒露了心意。此事是他莽撞,但方才他心里還是有那麼一絲期許的,只是結果……果然如他所料。

「我會安排好朝事和家事的。」元修道,卻沒再問暮青的心意。

他是應該先安排好這些事再問她的心意的,此事是他心急莽撞了。這次回朝,事情頗多,他一定會勸說家中,阻止議和,然後帶她回西北,遠離這些紛爭!

暮青看出元修心中決意,心中一嘆,道︰「元修。」

元修望向她,見她目光認真神情嚴肅,不由心頭一凜。

「我很喜歡在西北的日子,哪怕那時日日想著軍功,夜夜想著替父報仇,沒有一日心中安寧,但我還是喜歡。我和你一樣喜歡西北自由的風,放不下那些一腔報國的熱血兒郎。這一生,我不知還能不能再回西北,但我永遠敬重西北軍的兒郎,敬重你這一軍主帥。」暮青道。

元修怔住,敬重?

暮青望著他,見他怔愣的眼底漸生痛楚,卻不躲不避。

看來他是懂了。

這輩子,她從來沒這麼拐彎抹角過。

她這性子本不討男子喜歡,步惜歡也好,元修也好,她感激他們讓她知道這世上除了爹以外,還有人能用心包容她。元修乃英雄兒郎,志比天高,驕傲也比天高,她不想拒絕的言辭讓他太難堪,也不想曖昧不清,只好拐彎抹角,望他能懂。

她心中已有一人,無法再安放他人。

「我有些累,回府歇著了,改日再敘。」

*

望山樓外,飛雪零星,陽光一照,刺人眼。

暮青到了茶樓外,月殺和元修的親兵見她獨自出來都有些意外。暮青攏了攏風帽,把馬車留給了元修,慢步出了長街。

她剛走,一輛馬車便從城門外駛了進來,在望山樓對面的首飾鋪門口停了下來。

馬車里下來名丫鬟,打了簾子,扶下來一名少女。

那少女薄紗覆面,披著件香荷大氅,朔風寒,裙裾如波。只見少女緩步而下,行路若春蝶點水,微風拂柳,冬日里的風都不禁柔了幾分。

不見容顏,便已秀色空絕。

街上漸靜,來往百姓停下,目送那少女主僕進了首飾鋪子。

半晌,丫鬟抱著只首飾盒子出來,打了簾子,少女便要上車,望山樓里卻走出四五個士族。

為首一人紫冠玉面,披著件松墨狐裘,鳳眸微挑,笑意風流卻帶著幾分陰郁。

百姓們見了紛紛噤聲,面含懼色,這人皇城里無人不曉,不是旁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弟弟,恆王府世子步惜塵。

步惜塵身後的都是恆王府的庶子,盛京里沒有哪家府上的願跟恆王府走得近,他們向來是獨來獨往,驕奢**逸不輸當今聖上。今兒這姑娘撞上這幾人,怕是走不了了。

步惜塵身後一名恆王府的庶子上前攔了馬車,搖扇問道︰「好風姿,敢問是哪家府上的?」

此言輕薄,丫鬟面露怒色,欲出言相斥,那少女暗自攔了,上前一步對步惜塵福了福。這一福,風拂起香荷大氅,那大氅里香衫素羅,不似京中女子喜**的羅裙式樣,倒如見江南春色,說不盡的婀娜婆娑。

少女道︰「這位,小女子久居江南,此番回京投親,趕著回府拜見長輩,望行個方便。」

「哦?回府?」步惜塵笑問,「是哪家府上的?」

「安平侯府。」

恆王府幾個庶子互看一眼,皆面露驚色。

安平侯沈家當年也風光著,武宗皇帝生母便是沈家女,只是如今元家當道,沈家沒落多年,這些年為了謀求起復,四處聯姻,早已成了盛京里的笑話。

安平侯府本沒什麼好讓他們驚訝的,他們驚的是這說她是江南回來的!當年,安平侯次子沈二那一支流放到了江南小縣,沈二死在江南,死後的牌位沈家都沒敢接回盛京。半年前,倒是有消息說江南沈府出了事,沈二的庶子外出走商的途中路遇水匪,遭匪徒所殺,一船的人和貨物沉了河,連尸身都沒撈出來。那庶子之母劉氏听聞兒子遭遇不測,想不開在府里上吊身亡了。她年沈二的側室,這些年主理府里中饋,她一死,府里便沒了主事的,沈二的嫡女又是個藥罐子,安平侯府的老封君便遞了牌子入宮,求太皇太後恩準她回京養身子。

以安平侯府這些年的行事之風,接沈二的嫡女回來養身子是假,想在盛京給她謀門婚事,借機聯姻是真。當年,武宗皇帝沒少彈壓元家,先帝晚年立儲之爭時,安平侯乃三皇子一黨,三皇子在朝中呼聲最高,而九皇子年幼,儲君之位不可能是他的,因此那些年在朝中,安平侯沒少跟元相國對著干,如今朝中是元家的天下,太皇太後記仇,沈家這些年沒少吃苦頭。沈家的老封君求太皇太後將沈二之女接回來,京中不少人等著看笑話,沒想到太皇太後還真準了?

莫非太皇太後不記仇了,沈家要起勢了?

「原來是沈。」步惜塵面上倒無驚色,問道,「初到盛京,可認得到安平侯府的路?不如本世子給帶了路。」

世子?

沈問玉的丫鬟倒驚住,瞧步惜塵玉樹臨風氣度尊貴,沒想到運氣這般好,一回京就遇上了王公世子,只是盛京里王公府第不少,有風光的,有不風光的,不知這位是哪位王公世子。

「多謝世子,車夫識得路。」沈問玉福身婉拒,她生于江南長于江南,嫻靜溫婉,似水柔弱,盛京貴族女兒里難見的氣韻。

步惜塵卻上前掀了她的馬車簾子,往里頭一瞧,笑道︰「盛京天寒,如此簡陋的馬車怎防得住風?還是乘本世子的馬車回府吧。」

他給身後小廝使了個眼色,那小廝奔進望山樓里,不一會兒,後院趕出輛華車來,車後插著彩旗,上書一個「恆」字。

沈問玉的丫鬟見了,暗吸一口氣。

恆王府?

恆王府的馬車可坐不得!

「請吧。」步惜塵將那丫鬟的神情看在眼里,眉宇間添了幾分陰沉,親自打了簾子,讓沈問玉上車。

沈問玉半低著頭,面戴輕紗,瞧不出神色,只袖下的手卻微微捏緊。

「我二哥想送沈去侯府,便上車吧,在下願為引路。」恆王府一名庶子道,邊說邊將折扇收了,伸手來牽沈問玉。

沈問玉往後一退,丫鬟白了臉色,車夫不敢來攔,圍觀的百姓也噤聲不敢多言,望山樓上卻忽然潑下杯茶來!

那茶水燙著,不偏不倚正潑在那恆王府的庶子頭上,那庶子被燙得嗷一聲叫起來,一蹦老高,寒風一吹,臉上冒著熱氣,沾著茶葉,滑稽狼狽。

「何人!」那庶子怒極,抬頭望去。

街上的百姓也紛紛抬頭,見一人臨窗,雪冠墨袍,眉宇疏朗,眸似星河,臨高望來街上,那目光讓人想起大漠烈陽,關外風刀,只一眼便瞧得那庶子心頭似被人刺了個透心涼,不敢再放肆。

步惜塵仰著頭,眸中隱有異色閃過,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侯爺,不知侯爺也在望山樓,吵了侯爺喝茶的雅興,實是不該。不如,惜塵做東,上來給侯爺賠個罪,陪王爺喝幾杯?」

說罷,他不再理會沈問玉,陰沉地看了那被潑了茶的庶子一眼,便領著其他人進了望山樓。

人一走,沈問玉之圍頓解,她立在街上對元修盈盈一福。

元修卻瞧也沒瞧她,他只是心情不佳,覺得街上太吵罷了。如今吵是不吵了,步惜塵要上來,他卻沒心情寒暄,于是便將茶錢往桌上一放,臨窗一躍,縱空馳過長街,百姓嘩的一聲,只見雪花漸大,男子衣袂如黑雲,驚嘆的工夫便去得遠了。

直到人走遠了,才有人想起來。

「那好像是……大將軍!」

「沒錯!是大將軍!昨日西北軍將士還朝,街上見過的!」

「路見不平,大將軍真乃英雄兒郎!」

「噓!」有人噓了聲,往望山樓里瞧了眼。什麼路見不平,那作惡的可是恆王府的人,說這話,不想活了?

那人這才知自己失言,趕忙閉了嘴。

望山樓上,步惜塵進了屋,屋里卻已人去樓空,只有銀錢放在桌上。他走去窗邊,臨窗遠望,面色陰沉。

沈問玉也望著遠方,久未動,只裙裾隨風,如水如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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