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娘子的錦繡年華 第八十五章 前塵往事(二)

作者 ︰ 不愛錢只愛財

明澈柔弱無骨的手掌握緊又張開,輕輕的顫動著,似乎隔了經年,那痛仍在一般。

「那幾下可真疼啊……我生在明家,身份尊貴,誰敢打我?姬先生便打了我……」

「我看他拿著戒尺過來,心里怕的緊,忙吧手里的字都遞給他,可他不看,拉著我的手就打了我的手心!」

「可今天他看見我便沉了臉,說晚了的學生便要受罰。」

「想著給他去看看我寫的字,我便高高興興的跑去了學館。」

「練了一宿的字,天亮以後我才睡,本想就睡一刻的,可我睡過了時辰。」

了這麼多年,明澈始終保持著那個最初的習慣,稱呼自己的為︰姬先生。

「回去便听他的話趴在桌子上練字,就寫琉璃兩個字……我寫了好多遍,一直到到天快亮的時候都在寫,可我總覺得自己寫的沒有姬先生的字漂亮!」

明澈松了握著兒子手臂的手,低了頭又繼續的開了口︰「我在書館听了半日的課,學了兩個字,很高興的又偷偷溜回了內院。」

「要不,您歇歇吧?」覺察到她情緒變化頗大的蘇夏至忙的問道。

那個能說出答案的人已經死了,就埋在閔家不遠處的山上。

閔嵐笙心里難受極了,他看著那個面容與自己一樣的母親,想著這許多年來她過的孤苦伶仃的日子,他也說不出一個答案來。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啊……

才說了幾句,一項八風不動的明澈忽然有些激動,她搖著閔嵐笙的手臂,的聲音都大了許多,這麼多年了,這是她心中的一個死結︰為何啊,他們都生了兩個孩子了,他還忍心拋棄了自己!

「可他自己為什麼要編了個假名字對我?我與他生了一雙兒女,為何都換不來他的一絲真心呢!」

「他說,人什麼字都可以不會寫,唯獨自己的名字是一定要會認,會寫,會讀的……」

「姬先生見我寫不出‘琉璃’兩個字,便親筆寫了給我,並讓我回去一定要練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明澈慢慢地闔上眼,在心里琢磨著兒子這句話的意思︰原來,我們從最初的相遇便是從相互的欺騙開始的……

「閔姓本就來自姬姓,是同根同族的傳承。父親那時應該是用了先祖的姓氏。」一直默不作聲的閔嵐笙緩緩接口道。

「姬先生……是了,你爹對我說他叫姬玄,娘不懂,為何他自己要改了姓氏呢?」

「我雖然早就開始提筆識字了,可我一直對這些不上心。琉璃兩個字是佛經上的,我只听我娘念過,哪里寫的出?」

「于是啊,他便讓我寫自己的名字。」

「我也很聰明的!」明澈對望向自己的蘇夏至一笑︰「當然不能和他說實話了,我告訴他我叫琉璃,是內院的小花匠。」

蘇夏至也是不錯眼珠的看著她,只覺得歲月對她確實是格外的眷戀,只這樣單純的看明澈的外貌,分明還有幾分懷春少女的嫵媚,美的不可方物!

「他啊,是不錯眼珠地看了我好久之後才問了我的名字。」明澈歪著腦袋,嘴唇微微翹起,看著像是在笑。

「他來給那些孩子授課的時候,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我,當時你爹的神情娘現在都還記得。」講述間,明澈清冷的眼神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抹暖色。

「後來,趁著我娘去家廟禮佛的機會,我換了小廝的衣服偷偷溜去了那個學館。」

「從那往後,我便假裝忘了要去學館看小秀才的事情,天天在內院里胡鬧。我娘寵我,只要我不出去惹事,在內院里隨我鬧騰。」

「我鬧了幾次,我娘都不為所動,于是我就動了腦子,好好的一想,想出了一個對付我娘的法子!」

「那學館是給明家的家生子子弟以及新買的下人學習的地方,我娘當然不肯讓我去。」

又過了片刻之後她才自己從回憶中驚醒,接著方才的話說了起來︰「我听了花匠兒子的話便生了作弄那小秀才的心,于是便對我娘說要去學館听課。」

「瀅心,瀅心……這是我生了你之後娘與你爹爹一起給你取的名字啊……為何就改了呢……」明澈喃喃自語著,目光有些游離。

「我……我現在不叫那個名字了。」閔青蘭躲閃著母親的目光,小聲地說道。

「你可真是聰明!我一說就被你猜到了。」明澈對蘇夏至又點了頭,眼楮望向閔青蘭︰「瀅心,你啊,生的就像你爹呢。」

「這是我家秀才的父親吧?」听得認真的蘇夏至又情不自禁的插了嘴。

「教習們都氣走了,我娘便準備親自教授我識字讀書。只是我在我娘面前只知道耍賴發脾氣,讓我練得字帖也都被我撕了,筆硯更是不知道毀了多少……最後我娘都要死心的時候,我听見在院子栽花的花匠的兒子說,學館里來了位先生,是個秀才,學問很好,就是脾氣不好。」

「小時候真是不懂事。」明澈接著說道。

無端地心里一緊,她伸出手去在明澈的膝上拍了拍。

蘇夏至對上她好看的大眼楮,她竟覺得就是在此時看來,明澈的眼神都是清澈無比的,如同一個不諳世事地孩子。

明澈止了笑,在身邊的三個孩子臉上一次看了,然後依舊對著蘇夏至問道︰「無趣麼?看來,娘可真是太刁鑽了。」

可她一點兒也沒有覺得明澈這樣的行為有啥可笑的,她只替那些宮里出來的女先生們感到了悲哀,竟遇到了如明澈這樣有錢有權任性的女娃!

有趣嗎?蘇夏至擺了一個齜牙咧嘴的笑容給她,算是作為听眾捧了場。

說到這里,明澈攏住袖子遮住口鼻低聲笑道︰「那幾個女先生,有的比我娘年歲都大,竟被我這個小丫頭氣得哭天抹淚,你們說有不有趣?」

「人來了幾撥,最後都被娘欺負的哭了鼻子!」

「我到了開蒙的年齡,我娘和爹爹早早地便請了宮里的女先生過來教導于我。」

「她有一品郡主的封號,誰見了她都是一套繁文縟節。每每如此,旁人自是不喜,因此來找我玩耍的伙伴便少之又少。」

「府里太大了,整日里也只有我一個人在玩耍。旁的小孩子是不敢來我娘的院落的。」

「我娘生我的時候都四十歲了,我啊,從小便驕縱異常,任性的很。」也不管孩子們听不听,明澈自顧自地繼續著講述。

蘇夏至眼楮瞟向閔嵐笙,發現他還老神在在地對著阿彌陀佛造像相面……

「……」給一一?一一可是閔家的女兒,帶著明家的信物可是不妥。

「這個,娘先收著,等見到我的孫女的時候,就是她的。」明澈戴好了信物,又整理好緇衣,輕聲說道。

宿,黑夜的意思。蘇夏至咧嘴笑道︰「難怪我看到它就想到了夜空。」

「哦?呵呵!」明澈听她率真,心里便又喜歡了幾分,伸手接了那玉石又掛回自己的頸上,慢聲細語的說道︰「這是我明氏一族的信物,一般明氏的子弟用的是羊脂玉,只有長房嫡系才用的是宿玉。」

「讓您笑話!」蘇夏至把玉雙手捧著送回給她︰「我大字不識幾個,其實我是猜的。」

「不錯,難得你竟能認得!」明澈點點頭,眼中有了嘉許的意味︰「這字體是我明家先祖所創,傳承千年,識得的人並不多。」

不過這兩個字湊在一起,她是能猜出來的︰「明澈?」

翻過來調的看了,一面一個古樸雅拙字跡,蘇夏至都不認識。

這樣的紋路再配上這樣的顏色很容易使人想起廣袤的夜空中雲卷雲舒的景致。

工整端莊的一塊長方型的玉牌給人大氣磅礡的感覺,凝神望去,墨色的玉石上隱隱的有著雲狀的花紋,那不是雕琢上去,而是生在玉里面的。

而且她也有種錯覺,就覺得手里的東西是軟的,潤的,似乎用手一攥便能隨意捏出形狀來。

手中的墨色玉石還帶著明澈身上的體溫,這讓蘇夏至想起了一個詞︰軟玉溫香。

黑色的玉?蘇夏至沒有見過,瞅著新鮮,看得也仔細。

「石頭?」明澈頓了頓才說道︰「也對,玉也是石頭。」

「這是什麼石頭?」蘇夏至趕緊雙手接了過來,知道那東西應該是貴重無比的,因此她拿的分外。

明澈的手僵在那里,進退都無比尷尬。

閔嵐笙脊背挺直地坐在蒲團上,眼楮望著阿彌陀佛的造像,面無表情。

明澈說著話從頸上拽出一條金鏈子掛著的墨黑色的東西,摘下遞給閔嵐笙。

「我娘是正一品的御尊賢郡主,而當今的明氏族長是你們的嫡親的舅舅,我的長兄明澄。」

「娘是明氏府郡一支的長房嫡女,我上面還有六位兄長,娘是你外祖父與外祖母的第七個孩子,也是他們唯一的女兒。」

而閔嵐笙和閔青蘭的心中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听了這些蘇夏至還好,畢竟她對古代這些門第氏族之分還沒有多少概念。

「是的,明氏。」明澈淡淡地說道,語氣平和以極,如同在講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呵呵,明氏……」閔嵐笙冷笑一聲。想自己惹上的那個知州大人不就是因為與明氏粘上了一點關系,便敢對他這樣的朝廷命官為所欲為麼!

就是當下,明氏黨羽于朝廷中的地位與數量都是舉足輕重的。

在當今聖上岑相思登基之前,大梁國璽還是他的哥哥岑植掌管的時候,朝中的一品大員與封疆大吏中就有四位是明氏族人。

明氏也是大梁當之無愧的門閥第一家,其尊貴不亞于岑姓皇室!

在蘇夏至的理解,府郡明氏一族的地位堪比六朝望族瑯琊王氏與陳郡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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