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王家的小娘子 第二十二章

作者 ︰ 陽光晴子

第十章

秋意漸濃,空氣中添了些涼意。

竹南萱乘著馬車來到大街上,她一下馬車,駕駛馬車的兩名隨侍一樣跟著她走,但已經不是來監視她偷嘗或偷吃東西了。

三人踩在隨風飄落的楓葉上,發出沙沙聲。

她一抬頭看,才注意到街上的楓紅多了,也凋落不少,好美喔。

然而,此刻身穿錦綢大氅,不再是藍白丫鬟制服的她,在熙來攘往的百姓眼中,俏生生的一張粉臉兒,明眸帶著慧黠之光,水靈靈的,更是吸楮。

她下顎微揚,笑意盈盈,哈,今非昔比,待遇已大不同。

同樣是人來人往,賣著各式南北干貨醬菜佐料的商鋪以及各類新鮮食材的菜市場,同樣的,她的耳邊充斥著各店家小販的叫賣及吆喝聲,空氣中也盡是飄散著讓人垂涎三尺的香味,還是一樣的,長得美若天仙的她仍是許多人的目光焦點。

但不同的是,店家朝著她熱情打招呼,見她身後兩個定北王府的侍從也不再面無表情,對她的口氣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南萱姑娘,這些貨全剛到,要不要看看?」店主甲說。

「南萱姑娘,你上回要的辣椒醬已添貨了。」店主乙說。

「南萱姑娘,江南的碧螺春已經到了。」店主丙說。

「南萱姑娘,這些全是活跳跳的新鮮食材!」店主丁說。

她笑容可掬的一一進店掃貨,加減嘗些免費的試吃品,也沒有人會再酸她。

她再往前走,店家就是滿頭花白的老爺爺及老女乃女乃,兩人也是笑呵呵的向她招呼,至于東邊街上不賣他們醬料的老頑固,如今也可以與她暢談烹煮料理的好吃訣竅。

這段日子,她可完完全全體會到流言的威力了,而且這些傳來傳去的流言創造者還是她自己。

還記得一開始她為穆敬禾抱不平,但總有人駁斥,于是你來我往、愈辯愈多,哪曉得這些對話全被人傳來傳去,當成百姓們茶余飯後嚼舌根的八卦——

「一旦上沙場,就有戰死的準備,這種人對財富權勢能有什麼野心?又能爭取什麼利益在自己身上?一箭射中胸口,也許就死了!」

「我家爺不一定要讓人尊敬、不一定要讓人崇拜,但他絕對是無愧于心,現在過得低調,過得韜光養晦,是去殺了誰?又害了誰?」

「有時候換個角度看事情,也許就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你們能否撇除一切成見,重新審視我家爺?」

她一句一句心疼不平的話在日積月累下,竟也轉化成另一股力量,百姓們開始說了——

「戰火燎原,若不是驍勇善戰的定北王一次次的前往征戰,現在的日子可以過得這麼好嗎?不可能。」

「沒錯,戰火壓境,逃命都來不及了,王爺卻往戰火里去。」

「說來,王爺是所有皇子里最勇敢、最有膽識的,其它的大多耽于逸樂,有做了什麼嗎?」

「就是,沒有王爺打勝仗,咱們能在這里安居樂業嗎?」

很多很多的話經由口沫橫飛的你說我說他說,流言愈傳愈明朗,也形成了一個新契機,直接洗刷了穆敬禾謀反等污名,也讓名聲一落千丈的他再度翻紅。

即使皇帝因重病臥床,不曾對這樣的改變做出任何行動或聲明,但原先門庭冷清的定北王府外已漸漸出現人潮,百姓們會大聲感謝,而過去一些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官們也會前往拜訪,在形勢大逆轉下,真的可以清楚看出阿諛奉承的官僚氣息有多麼丑陋。

好在穆敬禾以謀反案尚未定論,婉拒那些急著重攀關系的人。

至于她這名原為叛王的寵兒,也因百姓對主子的觀感不同,待遇也大不同了。

「南萱姑娘,這些是新到貨,我家老板說,托你拿回去請王爺嘗嘗,不用錢的。」有人喊住了她,還拿了東西請客。

她嘴角噙著笑意,接過手,「謝謝。」

不只眼前的小廝,她看著街上一張張如秋陽般溫煦的笑臉,她知道不會太久了,皇上一定會將屬于爺的榮耀還給他的,前提是他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夜色如墨,一條黑影在京城街道的屋檐上飛掠,在他身後,有更多條黑影一上一下的飛身尾隨,像在護衛著。

這些黑影迅速的在巷弄間一路飛掠,很快來到靜謐莊嚴的定北王府大門外,所有黑影都低伏在屋瓦上方,靜止不動,似在等待。

終于,燈火通明的王府中庭出現一閃一閃的示意暗號。

帶頭的黑影腳步一點,從屋檐進入王府內的牆院,迅速往漠善園的方向去,其他黑影也跟進,掠入園方的幾株大樹內,掩藏行蹤。

但就在他們以為一切都順利時,漠善園的燈火突然全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糟糕!幾名黑衣人齊齊飛向漠善園,同一時間,王府的多名暗衛已飛身迎上,就在雙方正要大打出手時,漠善園的燈火突然又大開,亮如白晝。

「別打了,我們是客人。」開口說話的是一開始在黑影保護下率先潛入的黑影,此刻的他已拉掉掩面的黑巾及外罩的黑色披風。

府內暗衛在看到他那張酷似自家主子的俊顏後急急收手,並速速行禮,「參見十三皇子!」

「好,很好,雖然我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但也得思及來者是客的道理嘛,所以七皇兄還不說話嗎?這是對我這弟弟的待客之道?」穆敬坤笑容滿面的看著站在暗衛及侍衛前方的穆敬禾。

但即使他這麼說了,穆敬禾看著他的目光仍然相當敵視。

竹南萱就站在旁邊,事實上,這些黑衣人尚未竄進王府時,穆敬禾早就察覺到了,還一直將她緊摟在身邊,就怕她會出事。

她狐疑的看著前方高大且俊朗的男人,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三皇子!

雖然也是一身貴氣,那一身袍服刺繡也很精致,但他眉宇之間不見半點傲氣,而且笑臉迎人,她對他是有了好印象。

「皇兄,打了那麼久的戰事,再加上回來這幾個月成了閑王,咱們兄弟也算是好久不見,皇兄真的不請我進廳堂坐坐、喝杯茶嗎?」穆敬坤見皇兄不開口,只好自己再多說幾句。

竹南萱看向穆敬禾,他看了她一眼,接著默然的擁著她轉身進入廳堂。

「皇兄,客人還在你身後——算了,你是哥哥嘛。」穆敬坤微微一笑,不計較的跟著走進去,一干侍衛也自動守在廳堂門外警戒。

郭總管送進一壺溫熱好茶後,竹南萱就接手,為兩兄弟在白玉茶杯里注了八分滿的茶,再退到一旁,郭總管則在行禮後退出廳堂。

竹南萱愣了一下,直覺也要走。

「不必了,留下吧。」穆敬坤知道她可是未來的皇嫂,自然沒必要回避。

「可是……」她猶豫著。

「南萱姑娘是吧?我已久仰大名。」穆敬坤的臉上始終保持著笑臉。

不說本王、本皇子……他的確不太一樣,看來是有貴氣,但也多了點放蕩不羈及灑月兌,「彼此彼此,如雷貫耳的十三皇子,今夜終于有機會見到本尊,南萱本以為這輩子沒機會見到十三皇子呢。」她也笑了。

他勾起嘴角一笑,「別皇子皇子的叫,我愛在外游山玩水,不愛這尊卑分明的稱謂。」

「言歸正傳吧,你我一向沒有往來,為何會突然前來?」穆敬禾的口氣極冷,他不想見他愛的女人跟他討厭的皇弟說話。

穆敬坤先喝了一口好茶,才點頭道︰「皇兄說到重點了,咱們為何一直沒有往來,是因為皇兄眼中從來就只有吳皇後跟太子。」

「那又如何?他們是唯一真心待我、給我親情的人。」他也不否認。

穆敬坤嘆了長長的一口氣,「所以只要有人對他們不利,皇兄的殺戮或威嚇絕不會少,皇兄啊皇兄,你知道父皇眼中的你是什麼樣子嗎?」

「我不在乎,一如父皇也不曾在乎過我,他只看得見你。」

「父皇疼我,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對皇位沒有興趣的兒子,對皇家的爭權奪利總離得遠遠的。」說到這,他無所謂的聳個肩,「總之,父皇認為你手握兵權,城府深沉,刻意以皇後跟太子當幌子,表面是在支持他們、扞衛他們,其實爭的是自己的權勢。」

「這一切全是你在父皇的耳邊說的吧?一如你陷害我,指我意圖謀反。」

「錯了,陷害你的人是你最在乎的兩個人,」穆敬坤的表情變了,他不笑了,還帶了點鄙夷,「吳皇後是個惺惺作態的蛇蠍女,至于我那假斯文的太子哥哥,哈,他裝無辜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穆敬禾雙手握拳,黑眸迸出怒光,「簡直胡說八道!」

「皇兄又錯了,皇兄的貼身丫鬟紀小密背叛定北王,成了十三皇子的細作等等傳聞才是真正的胡說八道,真正的主使者就是吳皇後跟太子。」

穆敬禾听不下去了,他咬牙切齒的怒拍桌,「你是來離間——」

「錯了!我沒那麼無聊,我來只是因為她。」他看了瞪大眼的竹南萱一眼,「是因為她為皇兄做的一切,讓我深感慚愧,所以選擇了不再自私。」

「我不想听了,送客!」穆敬禾火冒三丈的站起身來,就要親自將他轟出去。

但竹南萱拉住他的手,「等等,听完吧,我想十三皇子不會無聊到半夜跑來找你說這麼多話,他可以睡覺,也可以繼續游山玩水,回宮去看皇上,皇上他病了不是?」她看向穆敬坤。

穆敬坤點點頭,「父皇的事晚一會兒再說,不過,」他笑了,「還是美人兒有腦袋,所以就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完,皇兄就勉強坐下繼續听吧。」他蹙眉,「我剛剛說到哪?」

「自私,你選擇不再自私。」她提醒他,得到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但這讓穆敬禾更不爽,直接將她摟到懷里,讓她尷尬的硬從他懷里起身,再瞪他一眼。

「沒關系,皇兄想干啥都成,只要耳朵張開就好。」穆敬坤笑得很愉快,不意外的,穆敬禾送給他一個冷硬又冒火的眼神。

「說到自私,我做的其實是獨善其身,因出身在皇家,我沒得選擇,但我可以選擇我要的生活方式,」他微微一笑,「同理,既然七皇兄想扮演一個為皇後與太子的榮光未來披荊斬棘,即使手染鮮血也心甘情願的劊子手,理當去承受一些惡名。」

他說的沒錯。竹南萱對這一點是贊同的,像自己選擇讓學姊跟甫出生的貝比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她的代價就是賠上生命。

但這一席話只讓穆敬禾冷冷瞠視,不發一語。

可惜穆敬坤就像竹南萱一樣,對這樣駭人目光無感,開始娓娓道來他所知道的丑陋真相。

吳皇後一直都是兩面人,為了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坐上大位,她步步為營,與穆敬禾始終親近,甚至在他及長時要為他娶妻,雖然是穆敬禾沒有意願,她也名為尊重,實際上,她壓根就不希望他有妻子、有家人。

她布局很久才取得他的信任,也讓紀小密當奸細,讓穆敬禾相信她是穆敬坤的人,而紀小密為了太子這個愛人,再加上吳皇後給了承諾,會讓她換個身分進宮成為妃子,所以即使她在定北王府當丫鬟多年,仍反咬穆敬禾一口。

只是背主媚上的下場,就是即使已懷有太子的孩子,吳皇後跟太子也都知情,仍是活活的將她鞭打至死。

「這些事全都是父皇跟我的人費盡許多心力及時間,才在最近查出來的,父皇對誤解你一事也感到自責,他雖然最寵我,但皇兄不能否認的是,我也是唯一一個全皇室中願意談論國家大事以外的皇子,也只有我跟父皇像對平凡的父與子,而不是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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