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劍符並沒有被人布置陷阱,至于它是否是陷阱,這還很難說。
顧涼先看了劍符的日期,發現它是數天前的。
在那個時候,她剛剛回到罪土,尚未與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小怪物對峙。
在日期的上方,顧涼看到兩個熟悉的名字,一個是兩儀宗弟子夏翩翩,另一個則是中洲成名已久的散修厲戟,兩人都失蹤了很長時間。
劍符之所以會有兩個署名,是因為劍符屬于夏翩翩,其內容卻是厲戟寫的。
據厲戟交待,他與夏翩翩等人在中洲某地誤入了一處水下遺跡,歷經了重重危險仍舊不能離開,現在已經被逼入絕境。
看完劍符,顧涼覺得這些修士比自己還倒霉。
至少她知道自己被困在什麼地方,知道為何被困,也能通過羈絆之術回到神荒,他們卻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了解,甚至就這樣糊里糊涂地死在罪土。
顧涼思忖片刻,決定去見一見這些同樣來自神荒世界的老鄉們,反正厲戟給出的坐標就在離開罪土的必經之路上,不去也得去。
至于是否要對他們予以搭救,還得看他們值不值得她去救,「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句話確實是老祖宗的智慧,但若救起了三只白眼狼,那是自取滅亡。
顧涼拿出六張巴掌大小的紙片人,分別附上一道神念,將其化作人形用于探路。悄無聲息地踏入了這片生長著無數高大植物的危險叢林。
在此之前,顧涼對營地里的夏連發了一道傳訊符,告訴對方自己暫時有事需要解決,也算有個交代。
叢林最邊緣的地方生長著葉子十分寬大的植物,它們平均有三百多丈高,個別還能長到四五百丈,可謂遮天蔽日。
裂鏡之窟不像廢墟那樣總是暗沉沉的,光線還算可以,但顧涼走在這些巨型植物的根部,只能看到頭頂透出隱約的微光。
像這樣的地方。通常是危險重重的。
顧涼十分謹慎地在植物間穿行。將近三萬縷神識細絲從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猶如蜘蛛網一般,避開了不少的危險。
然而,當顧涼深入叢林大約有七萬里的時候。她還是遭到了來自空中的偷襲。一只紙片人被瞬間抓起。眨眼間已經成了無數碎片。
盯上她的是一只巨大猛禽,它體型不大,翼展只有一丈。速度相當不凡,翅膀、爪子和嘴巴也是強而有力。
發現自己遭到了欺騙,這只長著鮮艷綠色羽毛的鷹發出憤怒尖嘯,閃電般俯沖而下,利爪狠狠抓向顧涼!
迎上它的是一道絢麗流光,綠鷹仗著自己的羽毛夠硬,竟是不閃不避,氣勢一往無前,只為殺死獵物。
它注定要為自己的輕敵付出代價。
「唰——」
瞬間,綠色硬羽漫天飛起,劍光璀璨如虹,無所不摧!
綠鷹心神巨震,生生止住凶猛去勢拐了個彎,同時施展了剛覺醒不久的天賦神通,險險避開後續流光,再也不敢有所輕忽。
地上的顧涼看著綠鷹瞬間消失在視野中,無數道流光劍皆砍在空處,不由微微挑了眉,她還道這只傻鳥怎麼敢放棄了領空優勢飛下來捕獵,原來是掌握了與空間有關的神通,遇到不對馬上就能跑。
不過,就算它跑到了天邊,它也得接下她的神識攻擊。
顧涼踩著乾坤步飛快向前潛行,分心以神念凝聚成一把大刀,毫不留情地對綠鷹的意識世界劈下!
意識層次的交手遠比現實世界迅速,瞬間能分出勝負,綠鷹毫無懸念地被劈開意識世界,袒露出沒有任何防備的神魂!
顧涼心念微動,意識強勢降臨于綠鷹的精神世界,直接朝著對方神魂碾壓而下!
忽然間,顧涼的意識听到了兩聲憤怒的鷹叫,兩道強橫無匹的意志出現在綠鷹的世界中,正以守衛者的姿勢對她發起了致命絕殺!
綠鷹是有靠山的!
而且靠山不弱!
那兩道意志的主人至少得是煉虛期強者!
在鷹叫響起的同時,顧涼便已分析清楚目前的情況。
面對如此大敵,她的情緒也分毫未亂,極其冷靜地將意識一分為三,分別對兩道意志和綠鷹神魂展開撲殺!
勝負剎那間見分曉,在綠鷹爹娘的強大意志之下,顧涼分出的意識瞬間湮滅,綠鷹的神魂也被她破碎了大半!
被騙了!
那根本不是三分之一的意識!
那是意識的虛影!
「嗷——」
綠鷹的爹娘發出淒厲尖嘯,聯手朝著顧涼殺去,攻勢比之前更凶猛了數倍!
但顧涼不是蠢人,她選擇對綠鷹的神魂狠下殺手,可不是為了拉著它同歸于盡!
就在兩道意志掃來的剎那,綠鷹精神世界中的顧涼憑空消失,于一念間回歸真身,除了神識有所消耗,幾乎能稱得上分毫無損。
「打了小的,老的估計也快來了。」極速穿行叢林間的顧涼自言自語,從空間里拿出一只血紅色的果實捏碎,把果汁涂在衣服上,「血果能夠遮掩神魂氣息,若是它對綠鷹沒用,那麼我也只能認栽逃命。」
也難怪夏連不敢深入這片叢林,綠色植物里藏著各種各樣的凶猛異獸,她有強橫手段傍身尚且不能稱得上絕對安全,更別說他只是一個不擅長即時偵查的武修。
又深入八萬里,顧涼終于走出長著無數巨型葉片的叢林,看到五顏六色的遼闊花海,在此期間,她沒有遇到第二只綠鷹,只踫到了三兩只巨型飛蟲。
這幾只飛蟲不吃血肉。只吃新鮮的神魂,攻擊手段別具一格,其藏身之處幾乎不可尋,比那只小綠鷹崽子更讓顧涼頭疼。
顧涼並不是吃素的,被飛蟲攻擊了數次之後,她終于逮到蛛絲馬跡,一路模到它們的隱匿之所,揮劍一斬恩怨了。
葉片叢林和花海之間有寬逾百里的草地作為緩沖,夏連就是在這里止步,他拖著重傷之身返回營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受傷又是被誰所傷。
還在葉片叢林的時候。顧涼便打開了玲瓏球,將自己與外界的聯系徹底切斷,以免吸入有毒的花粉或者香氣。
很可惜,她還是不可避免地中了招。
當顧涼嗅到那種只有神魂才能聞到的香味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要糟糕。
玲瓏球是一件相當神奇的秘寶。可以開闢出一個獨立空間將她的身體藏在其中。可它暫時還不能將同等的保護予以她的神魂,除非她立刻跨入元嬰期。
是以,顧涼听到花海中傳來動靜。看見少年模樣的衛澈從里面走出來,心中沒有一點驚訝的情緒。
不知出于何種原因,衛澈此時的打扮與顧涼印象中的有很大不同。
他身上披著一件樣式華美的如雪衣裳,衣擺只到小腿,雙足****地踩在草地上,氣質仍舊如冰雪般純淨內斂,看上去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輕挑。
注意到顧涼看來的目光,衛澈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打扮有問題。
他的神色驀然僵硬了一個瞬間,然後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施展縮地成寸,頃刻間已經來到顧涼面前。
「阿涼,我們有很長的時間沒見過面了。」注視著她的眼楮,衛澈用了三十次呼吸的時間才稍微平復心中涌動的潮思。
「不長,只是短短的幾年時間。」顧涼也在看著這個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故人,臉上很平靜,「若閉關修行,不過一次合眼與一次閉眼。」
衛澈很認真仔細地打量著她的眉眼,仿佛要將她的模樣深深烙印在記憶中︰「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十一次輪回,足足三百多年的漫長歲月。」
顧涼沉默片刻︰「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造假,這個假貨足以亂真。
衛澈答道︰「你我是真的,那麼我便是真的。」
他的目光戀戀不舍地從顧涼身上離開,打量周圍環境,看了幾眼後,頓時眉頭一皺︰「此處乃罪土裂鏡之窟,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于此,可又是他們對你下手?」
衛澈口中的他們,指的自然是劇情君和執棋者。
對于他的這個問題,因冥冥中某位神秘存在的約束,顧涼並不能予以任何回應。
也是因此,顧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衛澈是真的。
如果他是幻覺所生出的虛影,她可以對他說出所有的秘密。
想到這里,顧涼眨了一下眼楮,覺得分辨出衛澈的真假于整件事並沒有什麼意義,除了兩人可以趁此敘舊。
但是自遮天湖後,她與衛澈的情分不復存焉,敘舊也沒有內容可談。
顧涼想了想,走到衛澈身旁,發現自己的身高已經到了他耳朵尖,眼神微微一閃,問道︰「你會出現在這里,可是因為並蒂青蓮的緣故?」
除了它,顧涼找不到第二個原因。
「確是。」衛澈撫了撫衣袖上袖口的繡花,側頭看著顧涼說道,「我與你,從某種程度上說已經是同一個人,機緣巧合之下出現在同一處地方,這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衛澈的出現只是偶然?
顧涼微微一笑,溫和問道︰「沒有觸發條件?」
衛澈如實說道︰「沒有。」
顧涼說道︰「也就是說,當你出現的時候,我也有可能在換衣服、沐浴。」
衛澈︰「……」
耳朵尖都紅了。
但衛澈素來都是能裝的,他不敢再看顧涼,望著花海一本正經地轉移話題︰「這些花是世間難得的有情之花,你已經吸入花香,必須得走才能破解花香的詛咒,否則只會埋骨于此做了花肥。」
「這就是有情之花?」
顧涼的注意力確實被轉移了,她知道這種花,但是不知道它們長得什麼樣。
傳說中,這種花是某個神族弄出來進階用的,目的是為了參悟情之一字,因為神族天生感情寡淡,情緒變化遠不如人類和妖族豐富。
可惜的是,事情往往不會順著人們希求的方向發展,種出有情之花的神族確實成功進階到更高的層次,他卻愛上了一位魔女無法自拔,最終心甘情願地死在魔女手上殉了道。
魔女很欣賞敵人主動送死的行為,遂將神族埋葬在有情之花的花海,以魔族神通把他的血肉化為花的肥料,悠然離去。
此後,有情之花便發展成如今的模樣,如果它們遇到魔女這種冷心冷情的人物,則會「殉道」凋零枯萎;若遇到有情者如神族,則會溫柔纏綿地殺死對方。
衛澈侃侃而談道︰「如果我沒猜錯,這里應該就是裂鏡之窟的中樞。在鏡子完好之時,此處有一個名字叫神園,號稱是神族最繁華最美麗的後花園。有情之花的生長條件並不容易滿足,它們在三千大世界幾乎絕跡,也只有神園才有本事種植這麼多。」
顧涼來到花海邊緣,高達百丈的花樹立刻伸出綠色枝條纏向她的手腳,火鳳劍竟不能在枝條上留下任何痕跡。
顧涼踩著乾坤步避開蛇一樣靈活的枝條,祭出紫色天火,但天火對有情之花依舊起不到多大作用,火之龍靈亦然。
無奈之下,顧涼只好選擇退避,那些枝條感覺不到她的氣息,慢慢地收了回去。
「除非是渡劫期強者,否則無法破壞有情之花。」衛澈說道,他對顧涼伸出手邀請,「我也吸入了花香,得和你一起。」
顧涼想到衛澈出現的時候就是在花海中,便大方地將自己的手遞,接觸到對方溫熱的掌心,也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一道血痕。
這是鞭子抽過留下的痕跡,傷口還很新鮮。
顧涼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問道︰「我要怎麼做?」
「跟隨我即可。」衛澈與她一同走向花海,說道,「心神放空,什麼都不要想,也可以試一試在心中默念顧家的功法總綱……」
顧涼很有悟性,衛澈一說,她便知道怎麼做。
走到花海邊緣的時候,兩人果然沒有遭到攻擊,有情之花沒有綻放,也沒有枯萎,安安靜靜地讓他們經過。
一個時辰後,兩人走到花海的盡頭。
衛澈覺得路程實在太短,他很不舍地松開了顧涼的手,站在花樹下看著她走出去,薄唇微抿,心中滿是不甘心。
感覺到他的情緒,有情之花悄然綻放,綠色枝條無聲地伸過來,下一瞬又倏地縮了回去,就像踫到天敵。
顧涼在安全距離外停下腳步,回頭望向花海中的衛澈,臉上露出由衷微笑,祝福道︰「阿澈,望珍重。」
衛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道︰「阿涼,我們之間有一個約定。」
顧涼點點頭︰「我記得。」
衛澈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在那個時候,我還跟你說了一句話。」
顧涼安靜地看著他。
衛澈感到淡淡的窘迫,他垂著手,衣袖遮掩下,拳頭數次捏起又數次松開。
顧涼听到他說的那句話了嗎?
他是再說一遍呢,還是問顧涼有沒有听到?
「我……」衛澈沉默了片刻,看著顧涼說道,「阿涼,我心悅你。」
顧涼忽然一笑,眼楮彎成了月牙的形狀,十分愉悅︰「我听到了。」
是這次听到了還是上次听到了?
「兩次。」
兩次都听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