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雲城的街道人潮洶涌,修為介于煉氣期到元嬰期的修士們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似乎整座城池都寫著繁忙二字。
因為是紅塵歷練,顧弦並未展露自己身份,甚至封印了部分實力,裝扮得和普通的築基期散修一樣。
即便純微看到現在的顧弦,若不仔細瞧,估計也認不出他就是乾坤派年輕一代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顧弦。
人群之中,如顧弦這般的修士千千萬萬,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
顧涼卻在他目光看來的一剎那便轉過身,仿佛兄妹之間能夠心靈相通一樣,她一眼就看到了他,馬上燦爛地笑著跑過來。
色彩艷麗的裙擺衣袂隨著她的跑動而翻飛,宛如雲霞般美麗又耀眼,但再漂亮也比不過顧涼臉上的笑。
「哥!」
熙熙攘攘的鬧市之中,這個清脆的聲音才=.==發出就被很多聲音淹沒,可顧弦依舊听得真真切切。
他彎了唇角露出微笑,下意識地張開手臂,讓把自己撲了個滿懷。
端莊沉靜宛如仙子的顧涼是他。
肆意張揚殺伐果斷的顧涼是他。
現在這個滿臉開心愉悅,似乎馬上就要被哪個混蛋小子拐走的漂亮姑娘也是他。
隨著顧涼歲數見漲,顧弦很少與她親密擁抱。
上一次還是在差不多十年前,顧涼剛從黑山出來情緒失控,顧弦才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安慰一番。
這次主動撲上來。顧弦也就順理成章地輕輕抱了她一下,然後便松開手,退後兩步打量她。
顧涼眼眸明亮,沉靜神情掩不住眼中的神采飛揚,本來就很出色的姿容更是帶上一股難得的艷麗風情,惹得步履匆匆的修士也時不時側目。
他是如此優秀的一位女修,也不怪得有人能動了一顆本來就不堅定的道心。
果然是被哪個不要臉的小子拐了麼?
他記得顧涼不怎麼喜歡穿這些繁復的華服,而且這顏色未免太過鮮艷。
顧涼這麼穿當然是漂亮的,可顧弦心里有微妙的不高興,就像自己的珍寶被一個小賊模了一下。而且那小賊還念念不忘的妄想佔為己有。
顧弦望向小賊諸宸衣。不由微微眯了眼,那眼神絕對稱不上友好。
不過,顧弦很確定,顧涼的道心並沒有動。
若不然。她的眼楮里不會只看到自己。
低調行走修真界差不多兩年。顧弦見過形形色`色的許多人。其中也有為****俘虜的少女,她們只能看到一時歡愉,甚至能將養育自己多年的家族親人拋諸腦後。
當然。顧涼是否動了道心是一回事,覬覦他的可惡小子絕對不能放過,不管他是王湛還是凌子夏。
顧弦覺得那小賊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並且多半與他存在過節,若不然也不會被瞪一眼就悄悄溜了。
顧弦想得很多,卻也是一眨眼的時間。
看著,他說道︰「阿涼比從前輕了,修為也見漲。」
顧涼並不知道顧弦已經誤會,她站在他面前,意識到自己過于喜形于色,與往常大相徑庭,臉上便有些窘迫。
不過顧涼一向是善于處理情緒的,她眨了眨眼楮,便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笑著說道︰「哥哥離開宗門都有一兩年了,若我修為止步不前,豈不是給你丟了臉?」
顧弦看著她,微搖頭︰「錯了,丟臉也是丟你自己的臉。」
顧涼對顧弦的回答很高興,根本不知道顧弦在考慮子虛烏有的妹婿,她笑著說道︰「也是呢,我現在已經能趕上你的腳步了。」
當修真界的人們談起顧涼,他們很少特意指明說她是顧弦的,而是直接談論顧容素這三個字。
顧弦對此抿了抿唇,不可置否。
無論顧涼是否有他這個哥哥,她都是不平凡的,這點誰也無法否認。
「終有一天,我也能與你並肩而站。」顧涼很認真地說道。
顧弦的眼神很溫和,他伸手順了順顧涼鬢角稍顯凌亂的一縷發絲,輕聲應道︰「嗯,我等著。」
無論她是強大或者弱小,她都是他,這是絕對的。
顧涼笑得更開懷了。
她與顧弦並肩走在隨雲城的街道上,問道︰「哥哥是剛來隨雲城嗎?」。
「今天早上進的城,過兩天去定嵐城。」
「哦,哥哥要去南嶺嗎?那我帶哥哥在隨雲城里走走可好?對了,哥哥要去毀滅迷宮嗎?我在迷宮里遇到很有趣的事情。」
「是的,去南嶺。你熟悉隨雲城,一切隨你。至于毀滅迷宮,結了嬰再去也不遲。」
「那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哥哥還記得湖心島授予我傳承的師尊嗎?在毀滅迷宮里,我看到他了…唔,其實不能說看到,但我知道他就在毀滅迷宮里,他還給我帶了幾句話……」
「記得,他名諱清源。」
「這件事…我們先找一間茶樓坐著再慢慢說吧,我知道哪家茶樓最好,還有歌聲悅耳的歌伎可以欣賞。」
「好。」
……
……
在顧涼顧弦這對聚少離多的兄妹溫馨相處的時候,許凌雲也來到了許靈霄隕落的山洞。
雖時值初秋,但隨雲城接近南方,這里的冬天並不顯得寒冷,因此洞口的野草濃綠依舊,瞧著一片生機勃勃,十分討喜。
撩起洞口垂下的綠藤,許凌雲走進洞中。
他看著許靈霄隕落的那塊地方,兩眉漸漸蹙了起來。
為什麼靈霄會執迷不悟?
身為嫡長女卻心魔纏身無法看破,讓出繼承人之位是理所當然的。許靈霄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就他認識的靈霄,她並不很在乎繼承人的位置,也不會把靈瓏視為仇敵,更不會將掐斷傳送符打算帶她回到許家的他視為背叛者。
是什麼改變了靈霄?
顧天陽?
顧涼?
亦或家主?
許凌雲不是許家繼承人,他所繼承的先祖血脈很淡,即便折損了壽元施展秘法,也無法窮盡碧落黃泉得知答案。
許凌雲靜默許久,終究還是在許靈霄被先祖血脈吞噬的位置盤膝坐下,布置了簡單的防御結界。又設下防察覺的秘密手段。再次施展了秘法。
靈霄不可能就這樣隕落了,他必須弄清楚她隕落的真相。
修士隕落則不入輪回,但散去的三魂七魄依舊存在于世間,尤其是在隕落之地。
靈霄。想必你也不甘心就這樣隕落。如果你清醒過來不再誤會。那就請幫幫我這個不合格的兄長吧!
許凌雲無比虔誠地咬破了右手中指,以鮮血在面前的虛空中畫出玄妙符文。
符文很復雜,以許凌雲的繼承的先祖血脈而言。他能畫完三分之一已是不錯。
要畫完整個符文,折損五十年壽元是必須的,除此之外,許凌雲還得失去一小部分本源。
但這一次的符文極難完成。
才畫了五分之一不到,許凌雲的臉色便如鬼一般嚇人,精血的損耗也越來越多,手指更如千鈞在壓,骨頭幾乎被折斷。
許凌雲汗如雨下,他緊緊咬著牙,眼楮里冒出了紅血絲。
「 ——」
手指才稍微移動了些許,還未來得及勾折,許凌雲便听得一個清脆聲音傳來。
中指斷了。
不能放棄!
他必須弄清楚真相!
為什麼靈霄會變得如此陌生?
告訴他答案!
中指再也無力畫下去,符文的顏色開始變淡,整個符文都有了潰散的跡象。
許凌雲面無表情地拔去斷掉的一個指節,用冒出森森骨茬的手指繼續畫下去。
符文的顏色恢復了,也不再崩散。
但是很快的,又是一聲響起,中指再斷。
這次不是斷一截,而是整根中指的骨頭都從根部碎了!
許凌雲在食指上開了個血口,繼續畫。
食指並不能免難,照舊碎成了一根肉條。
沒事,他還有八根手指。
就算十指全碎,他也可以用光禿禿的手掌來畫。
第三根手指碎了。
……
第十根手指碎了。
兩個手掌碎了。
壽元的折損變得十分狠,原本是五十年,現在是一百五十年。
本源也被剝奪了三分之一,若不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則他永遠無望結嬰。
……
符文終于完成了。
剎那間,許凌雲的壽元再去一百年,他的識海里也掠過了一道靈光。
這道靈光極快極快,許凌雲費勁全力,也只能得知一半內容。
「家主的洞府最深處?」許凌雲喃喃自語,他看著自己光禿禿的兩只手腕,不由微搖了頭,「莫說是我,即便靈瓏也進不去。」
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居然就得了這麼一個可笑的答案!
許凌雲深呼吸數次,心里卻沒有什麼不甘。
家主的洞府不是什麼危險禁地,細細籌劃一番,還是能進去的。
許凌雲草草處理了傷口,正打算起身離開,卻發現自己布置的防御被觸動,洞外傳來妖獸的吼叫聲,听在耳中竟有幾分熟悉。
山洞位于毀滅迷宮附近,周圍是荒莽山林,吸引來妖獸也是尋常,反正那些實力強大的老早就被修士們殺掉了,留下的多數是不能威脅人的。
許凌雲施展完秘法已是元氣大傷,也懶得與妖獸周旋,他以神識取出傳送符捏碎,便等待著自己被傳送離開。
卻在此時,三層防御如白紙般被暴力破壞,第四層、第五層禁制也于許凌雲驚愕的瞬間消失得干干淨淨!
竟是如此可怕的妖獸,它的實力至少得比顧涼還強兩分!
許凌雲的驚愕成了驚恐。他看著掉在面前的傳送符,緩緩抬起頭望向洞口走進來的妖獸,瞳孔驟然一縮。
是雙角巨獅!
那只毀滅迷宮出世前被顧涼、孟蕪娘等人聯手對付的雙角巨獅!
它居然出現在這里!
就連左邊犄角被火焰灼燒留下的痕跡都一模一樣!
它怎麼會在這里?
它為殺他而來!
雙角巨獅緊緊盯著許凌雲,巨大的眼中只有殘忍和暴虐,它咧開嘴露出尖牙,已然動作迅猛如龍地撲殺而至!
同一時刻,遠在中洲某城池的邪修組織內部。
大頭目看著下方滿臉驚慌失措的手下,皺了眉問道︰「你是說,那只被毀滅迷宮吞掉的小家伙出現了?」
邪修手下高舉著手中的命牌,白玉上面一點黑色十分鮮明︰「對!它沒死!它竟然沒死!而且它就在迷宮附近的山林里!」
這手下十分興奮。就像平白撿了一千萬的上品靈石。
可大頭目擺了擺手。神色間並無多大興趣︰「既然是迷宮附近,那就讓調查曹通下落的人手分出一小部分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切忌莫要泄露了身份。」
在七大宗門聯手封殺的時候,邪修組織近八成的勢力被鯨吞蠶食。剩下兩成是精銳中的精銳。絕對容不得有任何損失。
雙角巨獅固然珍貴。但是相較于曹通,它什麼都不是。
手下對大頭目的反應很是失望,她低落地應了一聲。緩緩退下。
大頭目坐在寶座上,想了又想,還是掐指算了一下雙角巨獅冒出來的原因。
但是動作還未完成,他便噴出一口血。
大頭目先是一怔,然後勃然大怒,不客氣地罵了起來︰「又是涵瑜這個瘋子,我特麼的也就算一算出現在迷宮附近的小家伙,居然還惹到她了?我@#¥%……早晚挖了她的心吃掉!」
這個時候,隨雲城最大的一家茶樓里,顧涼正與顧弦說自己在山靈寨子里的趣事,話題剛結束,她便皺了眉。
碎了。
前幾天剛剛送出手的護身符碎了,它的主人是許凌雲。
許凌雲不是虛榮怕死的性格,能讓他捏碎護身符,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哥,我有事,下次再見!」對顧弦打過招呼後,顧涼撐著窗台便跳了下去。
護身符傳來的聯系是在郊外,而且距離頗遠,用乾坤步恐怕趕不及,御劍也有些慢。顧涼一咬牙,還未落到地面,整個人便化作一團火猛地炸開,瞬間已到數千里之外。
街道上,很多修士都目睹了這一幕,不由發出陣陣嘩然之聲︰
「這身法也太厲害了吧?難道是元嬰手段?」
「不是元嬰,是金丹。」
「哦?莫非是七大宗門的哪個才俊?可最近也沒怎麼听說有人來隨雲城…」
「是顧容素。年輕一代修士當中火靈根的不在少數,但只有她才能有如此出色的控制力,也只有她懂得火遁術。」
「啊!顧容素居然來了隨雲城?我怎麼不知道!」
顧弦坐在窗邊慢慢喝茶,听著下方街道傳來的議論聲,不由得略微抿了抿唇角,心情很是愉悅。
街道下,有一人忽然仰頭望著茶樓,將顧弦臉上輕微的表情看在眼中,怨毒與殺意一閃而逝。
顧弦看向街道,目光平靜而淡然。
他只看了這人一眼,便收回目光望向茶樓小二︰「結賬。」
街道上的聲音還在傳來,比顧涼離開時更熱鬧。
小二收了茶錢,往窗外一瞥,只看到修士們圍住一個躺倒在地疑似暈死的中年女子。
大多數修士都不認得這個中年女子,紛紛發問︰「這是誰呀?無端端的怎麼隕落了?」
有人壯著膽子把中年女子的身份玉牌翻了出來,頓時一驚︰「啊!她是元嬰真君!」
「什麼?元嬰真君怎麼會死在這里?看錯了吧你?」
「沒看錯!你們看,這身份玉牌確實是元嬰真君才有的!」
「我記起來了,這是苦梅真君!不過,她最近不是在西漠說要收徒嗎?怎麼跑來東洲隨雲城了?」
「嘖,誰管她跑這里來干什麼!反正真君們的恩怨不是你我能談的,不然哪天躺在這里的就是你了!」
顧弦在人群中穿行,猶如一滴水匯入大海,很快便找不到了。
顧涼已經來到護身符被捏碎的山洞,還未進到里面,她便聞到了妖獸的腥臭氣息和濃重血腥味。
許凌雲沒在山洞里,但是山洞里有很激烈的戰斗痕跡。
顧涼仔細搜尋了一遍山洞,又在方圓千里展開搜索,卻是一無所獲。
傳訊符沒能發出去。
劍符亦然。
許凌雲是隕落了還是被救走了?
顧涼不知道,可是看著洞中的狼藉,她有很不妙的預感。
兩天前,許凌雲找她詢問與許靈霄有關的一些事。
兩天後,許凌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難道是劇情君插手?
可在原著里,許凌雲這個名字並沒有出現過,劇情君又是為什麼要對許凌雲出手呢?
又或者是邪修組織暗中報復?
念頭剛剛閃過,顧涼忽然心中一驚,立刻警覺地祭出如意鏡,瞬間在身前施加二十四道防御禁制。
「砰——」
二十二道防御禁制瞬間被破!
顧涼轉動手中如意鏡,鏡面對準了撲殺近前來的雙角巨獅一照!
紫光在光滑鏡面綻放,恐怖的毀滅氣息頃刻間爆發而出,雙角巨獅的一只角登時被削落下來,傷口處汩汩流出深紫色的鮮血!
顧涼的攻擊並不僅僅是如意鏡,她的另一手捏起蓮花式的起手式,還未打出復雜的法訣,立刻便有大朵大朵的紫色蓮花綻放開來,極致高溫融化了方圓五十里內所有的一切!
這是借由如意鏡所提升的施法速度,可怕如斯,恐怖如斯。
雙角巨獅沒想到剛打照面就是如此可怕的攻擊襲來,但失去的巨角讓它憤怒到了極點,滿心只剩下將顧涼撕碎的念頭。
雙角巨獅仰頭大吼一聲,居然不顧蓮花式的可怕,仗著體型的優勢翅膀一張,速度快如閃電,剎那間已掠到她的面前!
它僅剩的一只角閃爍著危險的寒光,直直對準了顧涼的心髒!
這只角具有極特殊的神通,不僅可以瞬間破碎二十二道防御禁制,其鋒利更能比擬神兵利器!若挨著顧涼的身體,哪怕她是元嬰級體修,也只有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命!
危機,千鈞一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