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玉如意仍興奮得臉色緋紅，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我能主刀了！
直到坐在凳子上，打開病例牌，看到王昊寫的術前記錄，玉如意才稍稍清醒一點︰手術能順利進行全是王昊的功勞，如果不是王昊的鼓勵和信任，自己哪能成功呢？
那又怎樣呢？玉如意以近乎撒賴的邏輯安慰自己︰手術畢竟是自己親手做的啊，還是值得驕傲一下的！
把下好醫囑的病例牌和並處方單交到護士站後，如意還是興奮難抑地撥通了袁雲霞的︰「我今天親自做了一台闌尾炎手術哦。」
袁雲霞羨慕地說︰「好幸運！我們在社區根本沒有做手術的機會。」
該死！自己怎麼沒想到這點呢？如意急忙反過來安慰袁雲霞︰「沒事啦，分工不一樣嘛！我還羨慕你周末可以正常休假呢！」
袁雲霞的遺憾只維持了幾秒鐘，她興奮地在那頭叫︰「請客請客！你可能是我們班同學中第一個做主刀的！無論如何也要慶祝一下！」
玉如意調皮地說︰「你來這兒我就請，現在就來啊，你要我怎麼請我就怎麼請，過期作廢哦！」
「你賴不掉！」袁雲霞咯咯地笑著說，「我要告訴九齡，讓他把你這筆賬給你記著！」
……
看到王昊進了辦公室，玉如意連忙掛了︰「病人回房了？」
「回病房了。」王昊的表情一如以往的平靜，「手術只是治療的一部分，術後還要多去病房看看，仔細觀察病人狀況，預防並發癥的發生。」
「我這就去。」
因為術前太緊張，玉如意還沒仔細地看過小女孩的模樣，印象中只有一個單薄的身子，一副痛苦驚恐的表情。
「女乃女乃，就是她！就是她和一個大哥哥給我做的手術！」
剛走進病房，躺在床上的手術後病人就興奮地把如意指給女乃女乃看。小女孩兒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楮，一笑一個酒窩，像商店里賣的洋女圭女圭一樣可愛。
玉如意友善地沖女孩和她的女乃女乃笑笑。
老女乃女乃花白的頭發有些凌亂，黑而瘦的臉上肌肉松弛地堆積著，散布著深淺不一的斑點。見到玉如意進來，老女乃女乃討好地笑著站起來︰「謝謝醫生了。」
「不用謝。」玉如意禮貌地將女乃女乃扶到凳子上坐下，回頭問女孩，「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女孩兒笑著搖搖頭︰「就是有點餓，想吃女乃女乃做的糖醋排骨。」
女乃女乃連忙寵愛地說︰「女乃女乃等會兒回去就給你做啊。」
「不可以。」玉如意認真地說，「排氣之前什麼都不能吃的，剛排氣之後最好吃一點粥，便于消化。」
「好吧。」女孩雖然有點失望還是乖乖地答應了。
玉如意模模女孩的頭發︰「慢慢來，腸道功能恢復後就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了。」
女孩好奇地盯著玉如意︰「你第一次做手術的時候會不會害怕？」
玉如意笑了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不怕。工作嘛。」
女孩崇拜地望著玉如意︰「我長大了也想做醫生！」
「好啊。」玉如意笑盈盈地說，「回去後好好讀書，將來想做什麼都可以。」
「但是，我看見人家打針都會害怕，行不行啊？」
「行！」玉如意鼓勵道，「但是，你現在首先要把身體養好。」
「醫生，我做了手術之後是不是就沒事了？」
「呃，」玉如意為難地說，「還需要觀察，所以，有什麼不舒服要及時反應。」
女孩恐懼地說︰「不會再痛了吧？」
「嗯……」玉如意有些歉然，「麻藥藥效過了之後，傷口會有點痛，如果受不了你就按鈴。」玉如意把床頭的呼叫鈴指給女孩看。
「好的。」見如意要走，女孩戀戀不舍地說︰「醫生，你去忙吧，我不耽擱你。」
玉如意抱歉地說︰「我還有事，有空一定來陪你。」
女孩開心地說︰「謝謝醫生。」
王昊正在辦公室整理病歷。
玉如意一進去就不客氣地問︰「那個闌尾女孩兒怎麼沒背鎮痛泵？」
王昊說︰「沒有推薦。」
「麻藥過後會很痛的！」
「實在痛得厲害就肌注一支度冷丁。」
見玉如意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王昊解釋說︰「她的所有費用都是女乃女乃賣糧食湊的——她家為了省錢沒有參加醫保。」
「她爸爸媽媽呢？」
「她爸爸打工致殘，沒有了勞動能力，也靠她女乃女乃養著。」
「……她媽媽呢？」如意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說她媽媽去打工掙錢了，但很多年都沒有和家里聯系過。」
玉如意心情沉重地坐在凳子上。
王昊翻了翻手上的病歷︰「剛才那個女孩患的是單純性闌尾炎，體型又瘦，所有手術幾乎沒有難度。明天那台是膽囊切除術，手術中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醫院不是有困難補助嗎？」。玉如意打斷了王昊的話。
王昊皺了皺眉︰「你還要不要繼續做事？」
「但是……」
「我已經叫護士長去幫她申請困難補助了，不用你操心！」
「哦。」玉如意松了一口氣。
王昊意味深長地看著玉如意︰「身為醫生，每時每刻都可能面臨危急狀況，需要隨時保持沉穩和冷靜，不能被一點小事左右情緒。」
「我只想幫她嘛。」
「你已經幫她了——那台手術很成功。你現在的任務是集中精神，認真考慮下一個病人的診斷治療方案。」
雖然認同王昊的觀點，玉如意心里還是放不下闌尾女孩。听到護士反應女孩訴傷口疼痛時，趕快跑了。
女孩一臉是淚︰「醫生，做了手術怎麼還會痛啊？」
「別怕。」玉如意握住女孩的手︰「這就是我剛才給你說的傷口痛，沒有大礙的。」
「謝謝醫生。」
「痛得受不了你就說一聲，我讓護士給你打一支止痛針。」
女孩堅強地搖搖頭︰「不打！」
「痛得厲害了還是要打的。」
「謝謝醫生。」女孩固執地說，「只要是正常的，我就不打針。」
「打針只有一點點痛。」玉如意以為女孩是怕痛。
女孩望了望在坐在旁邊的女乃女乃，內疚地說︰「我已經花了女乃女乃很多錢了。」
「說那些干嘛？」女乃女乃心疼地看了女孩一眼，「大不了女乃女乃再賣一點糧食。」
「不能再賣了！」女孩阻止女乃女乃，「我交學費要靠你賣糧食，我生病又是賣糧食，把糧食賣完了我們一家人吃什麼？」
女乃女乃疼愛地對女孩說︰「你只管快些好起來，好好去上學，這些事不要你操心。」
看著女乃女乃走出了病房，女孩老成地嘆了口氣︰「不知道媽媽在哪里？」
玉如意心酸地拍了拍女孩的手。
女孩眨巴著眼楮，不解地問玉如意︰「醫生，為什麼要走很遠才能賺到錢啊？」
「呃……"玉如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問，「你女乃女乃怎麼說的？」
「女乃女乃說，媽媽要給我賺很多錢才會回來。其實我很想告訴媽媽，我不要很多錢，我只希望一家人能夠在一起。」
「所以你要听女乃女乃的話，好好讀書，只要你有出息了，就不需要媽媽辛辛苦苦地去賺錢了。」
「女乃女乃也是這麼說的。」女孩痛苦地皺起了眉頭。等那一陣疼痛緩解之後女孩繼續說，「我考上大學之後就要去找媽媽，把她叫回來。」
玉如意連忙轉移了話題︰「你讀幾年級了？」
「七年級。」女孩的眼楮立刻恢復了神采，「我是班長哦，你看不看得出來？」
玉如意笑了︰「我信。」
女孩兒又有些失落︰「人家都在上學，就我去不了。」
「沒事的，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女孩兒神秘地說︰「醫生，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
「我們班那個體育委員好帥哦，他成績雖然不咋地，籃球打得特別好！」
如意笑著睨視著她︰「肯定有女孩子喜歡他吧？」
女孩兒臉紅了︰「老師說不能早戀。」
「你是個听話的好孩子。」
「是不是上大學之後就可以談戀愛了？」女孩仰著臉望著她。
如意笑著點點頭︰「想等上大學之後再表白」
女孩羞澀地低下頭︰「也不行啊，萬一他不喜歡我怎麼辦？」
「可以這樣。」如意很內行地說，「你現在可以把所有的願望寫到彩紙上，再折成千紙鶴或者幸運星，放在那兒，然後好好讀書，等你長大之後再一個一個去實現。」
「這辦法好啊！」女孩興奮地說，「能讓我出去一下嗎？去買一點東西馬上就回來，好不好？」
「不行！」如意揉揉女孩的頭發，「但我可以買了送給你啊。」
「真的？」
「真的！」玉如意肯定地說。
「謝謝醫生！」
看到女孩子非常輕松的樣子，玉如意開心地問︰「傷口沒那麼痛了吧？」
女孩仔細感受了一下，驚喜地說︰「好多了！」
玉如意笑了︰「你真的堅持過來了，真棒！」
走出病房，玉如意見女孩的女乃女乃正躲在牆角偷偷地抹著眼淚，便慢慢走了，安慰女乃女乃︰「女孩兒已經沒事了。」
女乃女乃趕緊用衣袖擦干淨臉上的淚痕，一疊連聲地道謝︰「感謝醫生！感謝醫生！」
玉如意忍不住對女乃女乃說︰「王醫生已經叫護士長為你們申請了醫院里的援助，你應該不用再賣糧食了。」
女乃女乃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感謝王醫生，感謝護士長，你們都是好人吶！」
玉如意掏出紙巾遞給女乃女乃︰「你也要保重身體，一家人現在全靠你呢！」
女乃女乃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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