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19日,農歷三月二十三日,天後誕辰,
西貢大廟灣天後廟前空場之上,早早就用兩根粗木圍柱,扎起一棟高大的牌坊,高聳的牌坊正中四個大字,保境安民。
牌坊前則搭起高台,一眾中華國術總會委員會成員和香港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輩都高坐台上,高台前,一百零八顆登雲樁被釘立在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沙場之中,一百零八顆高低不一的登雲樁按照「九宮繁星樁」樁位將九米高的天青桿圍住,此時天青桿上還未懸掛八卦龍頭青,要等中華國術總會會長帶領眾人向天後廟上香,用八卦龍頭青向天後祈福之後,才會再請下八卦龍頭青,掛上天青桿。
此時高台上共計十二個座位,正中兩位是意拳宗師「龍王」韓興橋和蔡李佛四大天王之首的宋天揚,兩人身側分別是中華國術總會會長唐建明,中華國術總會副會長黃淳良,其後則是洪拳總會會長,蔡李佛洪聖,北勝,虎鶴雙形門等等門派頭面人物,而那位據說已經定下香江武術聯會會長之職的雷震寰,此時只夠資格以香港意拳總會會長的身份,陪坐末位。
等一系列繁瑣禮節和台上眾人講話之後,唐建明親手從天後廟中捧出已經多年不曾出現在天後誕上的八卦龍頭青,此時那塊紅布束緊一捆翠綠青菜,八卦龍頭的圖案正好被露在青菜菜腰處,紅綠相見,分外顯眼。
此時空場外,已經按照各個武館之前被中華國術總會劃定的方位站好,各個武館坐在最前端的都是武館館主,門下弟子筆直立于身後,等師傅一聲令下,起獅出獅,闖旗破陣。
高台右側,百人鼓樂隊已經準備就緒,當舞獅奪青開始後,百人鼓樂隊會鳴鼓奏曲,真正懂舞獅的高手,至少在出獅開舞階段,是要懂隨著鼓樂做出獅子不同的動作,比如翻滾,撲食,眨眼,搖頭等等,而開始奪青的發令槍,實際上也是鼓曲,當鼓樂隊開始奏出《破陣》時,即代表奪青開始,舞獅者可以從沙場奔向登雲樁,爭奪八卦龍頭青。
唐建明臉上笑容燦爛,絲毫不見煩悶表情,雙手捧著已經束好的八卦龍頭青站在高台之上,對著立在身前的話筒說道︰
「今日天後誕辰,武林同道齊聚,舞獅奪青祈福,去年今日墨龍金斗青,為洪拳總會陸師傅掛上天青桿,今年,不知是哪位館主將天後娘娘供前天青懸于天青桿上？」
「我莫家拳震威武館願為各位武林同道懸青」
「龍彪派飛龍武館願為各位武林同道懸青」
林建明話音剛落,下面數百間武館,幾千人之中就響起兩個聲音。
登桿懸青這件事,雖然不如奪青引人注目,但也是出盡風頭的事,在武林同道面前登樁懸青露一手輕身功夫,也能叫香港武林中人知道自己武館的名頭。
不過這種事通常都是中華國術總會之前選定,不然亂成一片,各個出聲爭搶機會,反而沒了武人風範,今年林建明選的就是抵制新聯會的龍彪派登樁懸青,可是卻沒想到,支持新聯會的震威武館居然不守規矩,跳出來與龍彪派爭搶懸青機會。
林建明笑容不變,眼角余光卻瞥了一下雷震寰,對方表情平和,似乎對懸青的事完全不在意,反而好奇的打量著身前的青花茶盞。
「現在就想落我的面子」林建明心中恨恨罵了一句,臉上笑容卻愈發燦爛,他不能亂了陣腳,此時下面幾百間武館的館主,幾千名武林中人都在看著他,如果現在被這種臨時狀況逼亂了手腳,那中華國術總會的臉面可就丟到了家。
「好,既然震威武館陳師傅先出聲願懸青于天,飛龍武館開口慢了一線,那今年就讓震威武館為先,明年懸青,則是飛龍武館。」林建明語氣豪邁的說道,語氣中帶著灑月兌味道。
听到林建明定下讓震威武館懸青,飛龍武館館主楊青農恨恨瞪了遠處震威武館的方向一眼,朝高台之上抱拳行禮,先行坐下,坐下之後壓低聲音對身後弟子說道︰
「舞獅開始之後,就全力撲殺震威武館這班反水背主的撲街」
「謝唐會長,謝各位武林前輩,師兄師弟」陳震威站在震威武館隊伍之前,朝著高台和四周抱拳行禮。
唐建明雙手將八卦龍頭青舉過頭頂︰「陳師傅,可叫門下前來取青懸桿」
「震威弟子,取青懸桿」等唐建明開口叫人取青之後,陳震威轉過身,用力朝門下弟子喝道。
一名穿著印有震威字樣鮮紅武服的人影從人群中沖出,身法快逾奔馬,眨眼間沖至高台之下,雙腿蹬地,凌空躍上高台,不等雙腿落地就從唐建明手中抓下八卦龍頭青,嘴里桀驁出聲︰
「莫家拳震威武館苗雲武前來取青」
站在黎劍青身後的霍東峻听到這個聲音,頓時瞳孔微微縮了一下,楊勇不止自己一個人來,還把他那位師弟一起帶回香港,助震威武館奪青？
此時苗雲武接過八卦龍頭青之後,身體不停,倒翻下高台,穿沙場,登高樁,在樁上邁出九步之後,面前就是那根九米高的天青桿,而苗雲武腳下的登雲樁才七米高,雖然算上苗雲武自身身高,已經差不多舉起手就與天青桿持平,可是他腳下登雲樁和天青桿之間距離足有兩米,這兩米距離才是考驗功夫所在
尋常年輕弟子,就算勉強掛上青,動作也都會稍顯狼狽,這也是中華國術總會每年要先選出一個懸青武館的原因,避免臨時選人,鬧出笑話,唐建明剛剛開口讓震威武館懸青,也是抱了這個想法。
苗雲武縱身蹬在天青桿桿身之上,順勢朝上硬生生走出一步
一步立于天青桿桿頂之上做了一個武林中最常見的金雞獨立,只是從九米高的天青桿頂,這個動作卻比尋常颯爽百倍
「好」震威武館的幾十名弟子最先鼓掌叫好,隨後是同為支持新聯會的武館門人也都出聲喝彩,只有中華國術總會的支持者,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當然,也有人私下出聲探尋︰
「听說陳震威這次從廣西請了個師兄的獨子幫忙奪青,應該就是這個後生仔。」
「步法不錯,這兩年登桿懸青動作最靚的恐怕就是今次。」
「登桿夠靚又如何,能不能舞獅登上登雲樁還未可知,洪拳和北勝今次七十頭獅子出場,听說三十頭是專門撲殺震威武館來的」
由此倒也能看出兩會各自的支持者,從掌聲中來看,支持香江武術聯會的武館倒佔據六成。
苗雲武將八卦龍頭青掛在天青桿桿頂,一個登桿飛縱的動作,如同獵鷹撲食,落回登雲樁上,幾次彈跳奔跑,已經回到震威武館隊伍之中。
唐建明臉部肌肉稍稍抽動兩下,剛剛苗雲武登高台來從自己手里取青,動作非常無禮,何況取青之後連禮都不行一個,就那麼倒翻而去,分明是已經不把自己這個中華國術總會會長的身份放在眼里,所以見到苗雲武返回震威武館的隊伍,唐建明也懶得再對震威武館說著虛偽寒暄,而是直接說道︰
「八卦龍頭青已懸于天青桿上,諸位武林同道,可隨鼓樂起獅,為天後誕辰賀」
他一說完,馬上就有人朝早就準備就緒的百人鼓樂隊打出手勢,頓時,幾十個牛皮所制的中空大鼓被人敲響,曲牌則是《起獅》。
隨著鼓音響起,幾百名館主紛紛轉身而起,面向自己身後的門下弟子喝道︰「起獅」
所謂起獅,就是要參與舞獅的弟子套上獅頭披上獅被,準備等鼓樂的曲牌變為《出獅》之後正式登場出獅。
洪義海今日來大廟灣天後誕的人,只有十個人,這還是連細蓉和林三娣都算在內,而且陳東,教頭二,大波泰,大春,小春也只是看客身份,不能真正下場。
黎劍青表情平靜的對將洪義海那顆已經隨八卦龍頭封存多年的黑色獅頭捧在胸前的霍東峻說道︰
「心穩,眼疾,身敏,步控,沙場中不要急于沖鋒,登樁後卻要恰恰相反,盡量朝內樁移動,避免被人在外圍撲殺。」
霍東峻朝黎劍青點點頭︰「師傅,我知道。」
黎劍青眼楮望向那顆三祖獅頭︰「三祖獅頭也只是獅頭,就算搶不下青也無謂,最重要你兩個平安返來。」
林三娣則打開保溫壺,手腳麻利的呈了兩碗湯,先遞給了霍東峻︰「阿峻,這是黎師傅叮囑我特意煮的天後海蠣湯,出獅之後,多加小心。」
霍東峻朝林三娣笑笑︰「多謝三姐。」
林三娣第二碗遞給了自己的弟弟,在遞的同時,聲音極低的對癲九說道︰
「阿九,自己小心,要記住,那麼多獅子,哪一個想要凶你,就踢碎他們的獅頭,如果有人要打你和阿峻,就踢斷他們的手腳,不要讓他們傷了你和阿峻。」
癲九將湯一口倒進嘴里,抹了一下嘴巴朝笑道︰「我記得啦,。」
林三娣用手模了模癲九的頭發︰「一定要小心。」
等霍東峻喝過湯,黎劍青才出聲說道︰「起獅。」
霍東峻朝林正義的獅子所在方向看了一眼,這才將黑色獨角獅頭套在頭上,癲九則披上黑紋獅被。
洪義海這頭黑獅立于足有三百頭獅子之中,卻彷佛無處可依,身陷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