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重生之代玉 第五十六章 訟師印象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雲劍道︰「這石船是易澧雕的罷?」

他這般話鋒奇突,倒叫林代一愕,旋即噗哧笑出聲︰「猜得好!不過不是。不怪我夸句,易澧刻得比這好得多呢!都多虧了四給他找的好師父。」

說到後幾字,眼楮微眯。眯出一股子殺氣來。

雲劍想,就沖這矛盾,他也難以把林代收在身邊照顧啊!這要是一只小貓,收了也就收了。要是一只老虎,勉勉強強也就收了吧。這可是一只戰神凶煞啊!蝶笑花真是抬舉他,叫他怎麼收?

林代斂了怒容,道︰「多虧大哥把澧兒送回來,我自然感恩圖報。」

雲劍秉公幫雲舟道︰「要沒有她保下澧兒的性命,我也沒處找人給你送回來。如今也不怕跟你講了,背後無非都是老太爺謀的局、布的篇。雲舟如何逆得過老太爺去?能偷下易澧一命,也算難能可貴了。」

林代輕聲一笑道︰「四思慮周全,自然難能可貴。」

雲劍承認︰「她偷藏下易澧,也是希望有一天,能賣你個人情。這心地且不去說她,你只看她做的事罷。」

林代也坦誠道︰「她偷藏易澧,我不怪她,只有謝她。但她藏下之後始終不告訴我。老太爺在的時候,我還當她怕老太爺——實在她也未必怕到這種地步的,總歸先當作她怕吧——等老太爺死了,她越發借口都沒了,還不跟我說。讓我白擔心這麼久。我不生氣才怪了。但是就事論事,我還得謝她,如果是她把澧兒送回來。結果是你把澧兒送過來。我還猜你跟雲舟已經敵對了?」

雲劍模模鼻子︰「都不用猜的是吧?都已經有目共睹了?」

林代道︰「你送回易澧來,我自然承你的情,沒有法子顧及她了。」

雲劍長揖︰「多謝!」

兩人就怎麼合作的方面,又做探討。

林代能步入房間時,但見蝶笑花斜倚在榻上,闔著眼楮。

他那麼安靜,靜得好像沒有呼吸一樣。

林代放輕了腳步,有那麼會兒。擔心著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幸虧他又睜開了眼楮。凝視了林代一會兒,好像認不出她,過一會之後眼神才聚焦了,笑起來︰「是你。」

他這樣子。跟朱櫻臨死前一模一樣。

林代心頭一抽一抽的痛。就好像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你本來以為跟你生命是長在一塊的,失了它就像失了命一樣,但到底也要失去了。你也明確知道你能活下去,只是失去的過程太痛,可怕到你根本不敢經歷。偏偏命運注定了你是要經歷這一次的,你咬緊牙關等著,好像到了這個時刻,結果又不是。這個時刻終歸要到的,卻總在眼面前徘徊、徘徊,沒個準兒。這種折磨,比伸頭一刀更痛苦。

她且不能作悲容,不想讓蝶笑花心情更難受。

「等我久了罷?」她在他身邊坐下。

「還好。」蝶笑花道,「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睜開眼一看,咦,這是誰?難道就是我的夢中人?」

林代暖融融的執起他的手,想把他雙手包在自己手心中。蝶笑花手掌一翻,反把她包住,道︰「噯?」

「什麼?」林代問。

一會兒又沒話了。

就算沒話,室內也繾繾綣綣,有萬般千種——古人怎麼說的?——相憐相惜。

而古人還說,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林代想︰這麼美好的時光,本來就沒道理能久駐。

蝶笑花恰在此時開口道︰「福分是不是注定好的,這邊多了,那里就短了。」

兩人相視,微微一笑,覺心意相通,卻更覺淒傷。

林代忍不住,就撲進了蝶笑花的懷抱里。

小室生春,鑰鉤鎖,簾幔低垂,不許雀兒窺。

僕婢得了令,都繞著這里走,不敢驚擾。

雲劍拿著個小石船,洗刷干淨了,拿在手里把玩,心頭百味雜陳︰這算是吃誰的醋呢……

碧玉來請問冬至燈會的某項事宜,雲劍精神一振︰哦,此事!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還是有事做的好。有事忙,人精神健旺,不易瞎想。

一時冬至已至,錦城好歹熱鬧了一把,人們終于能從戰亂的淒惶憋屈中掙月兌出來,相約︰去謝府觀燈也!

謝府原來樹木不少,被糟踐了些,又著碧玉補了回來,如今都掛上彩燈。那燈多半照著花果形式制成。極為奇趣可愛。也有紗蒙的、也有絹糊的。

林代見了,撫掌贊道︰「妙也。」蝶笑花也微微一笑。

雲劍戲道︰「真的?妙也?不怪我糜費?」

林代回頭對蝶笑花道︰「這個人不老實,戲弄我們呢!我們不要跟他了。」

蝶笑花又是盈盈一笑。

他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好,笑得特別多。

雲劍求饒︰「都已經說好要做戰友了,我縱說錯一句,也該擔待我才是!」

「此生夠格擔待康平將軍,過得也值了!」林代撫掌笑。蝶笑花湊在她耳邊說了句話,林代一發樂不可支。

「說什麼呢?」雲劍心癢如搔。

兩個人偏不告訴他。雲劍無奈,看她們兩個開心的樣子,覺得博她們一笑,卻也值得。他有心再湊湊趣,故意道︰「你們必定沒有領會我用心良苦之處,自作聰明在笑我呢!」

林代嘩然,推蝶笑花︰「看!他在給我們激將。」

「有你在。不怕不怕。」蝶笑花很篤定。

「你也知他底細的啊。」林代對蝶笑花也有信心。

「誰耐煩跟他說那許多去!」蝶笑花掩口。

「不錯。」林代點頭,「康平將軍,那末便是由我來說。可有一條,我要是把你的良苦用心都說出來了,你須輸個什麼東道?」

雲劍道︰「東濱十年官吏任命自主,五十年里商戶但凡不觸刑律的地方,都可自主。」

林代一時怔住︰「你……」明知問了也是犯傻,還是忍不住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雲劍氣定神閑點頭。

允許官吏任命自主,就等于承認了東濱是個獨立的小王國。至少是個小藩國。這是多大的政治放手!

至于商戶自主,意義同樣深遠。要知道當時講究的是「出禮而入刑」,世上要遵守的規矩可不只是法律,而是「禮法」。人不但要守法,更要守禮。如果「非禮」,那就由刑律來管教你了!這種制度,比一般的法治嚴格得多。在現代社會,只要是法律沒說不能做的,你都能做。你在外頭花天酒地、回家辱罵長輩,人家最多只能戳你脊梁骨,其他方面無奈你何。而在禮法的社會里,你失了禮,長輩可以到官府告你一個忤逆,官府有權把你抓起來打你**,教你「學好」。如果你雙親尊長舍不得送你去官府,宗族里的其他尊長也都有權力送你去官府呢!

禮法社會像把雙刃劍,好的方面是大家互相監督著乖乖的、好好的,不好都不行。壞的方面也是監督網如此細密,稍微想不好一點都不行,綁得太緊,人失去了活力。尤其一進官府,就是「刑」,板子、索子、站籠、手枷,全是皮肉吃苦的大殺器,再加上罰銀,往往就把一家搞得家破人傷、傾家蕩產。所以一進官府,往往就是撕破臉了,結下多大的仇!

為什麼訟師在這時候地位低?西方現代社會中的律師們是保護當事人利益的,有點類似俠客那種意思,只不過以舌為劍、以筆為槍,地位自然高,名聲自然好……呃也有被罵的惡律師……但你要跟古漢人社會中的訟師比比呢!有沒有听說過「各打五十大板?」有沒有听說過「八字衙門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沾了官府的邊,不死也月兌層皮。多少父母被不孝子逼得上天無門、下地無門,也不會「出禮入刑」的向官府求助,因他們覺得那又太過份了!他們還不想把自己的不孝子搞死!好賴是自己的骨肉,沒有恨到那個地步。

這種情況下,訟師要眼尖,找到有油水的官司;嘴靈,把人哄去衙門;手快,在這種讓人傷心勞神的壞事情里頭獲好處,難度系數等同于火中取栗;心還要狠,不然不能完成以上規定動作,再飄然遠去,全身而退。

這種情況下,有幾個人能對訟師留下好印象?

難怪官府嚴格限制了訟師的活動空間。訟師們的工作範圍,基本就限于寫個狀子了。偶爾有人想幫當事人取證,萬一礙著了刑吏的路,或者刑吏們覺得你在弄手腳,那麼好,不管當事人了,直接就把你抓去,大板子招呼!說打就打,都不用什麼一審、二審、申訴、駁回,再執行的。

這種嚴苛的氣氛下,訟師之所以還能有活路,也就是當時文盲太多,不平事也太多。總有人豁出去了,要告官,但是不會寫狀紙。有的秀才又嫌官司不吉利、怕惹事上身,不肯寫,或者文才太好了,對仗吟韻,整了半天,還沒說到點子上,甚至他說了,人家也看不出來。根本看不懂!所謂「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就是這麼個笑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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