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重生之代玉 第三章 曾記同船渡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玉手持金盞。金盞中盛著酒,酒色清碧,似外頭窗格嵌的琉璃。

雲劍啜了一口,放開手,酒盞就自己漂在湯面上,似外頭的蓮花燈。飄飄搖搖,把星光搖曳到人眼前來。

蝶笑花這里的所有東西,似乎都經過精心的布置,不但美,而且一定很實用,一定讓人舒適、讓人省力。

只有一個很懶、又很懂得愛惜自己的人,才會想得出這樣的布置。

但截斷的竹子又是為什麼呢?雲劍問他︰「為什麼把那些竹子截了?」

「因為忽然想看看那邊的天空。」蝶笑花簡短的回答完,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問得比答的還要短。

雲劍撒個無賴︰「自然為了來看你。」

蝶笑花又笑了。

他笑得似孩子含到了塊新鮮的飴糖。

糖塊不過是哄孩子用的無聊小東西,但它到底香甜。雲劍說的話兒不過是哄孩子用的無聊小話兒,蝶笑花卻也只愛它適耳,便笑了。

「真的。」雲劍道,「看其他人,何如看你。」

蝶笑花道︰「罷喲,這話可不吉利。遠行,總要取個彩頭。」

「左右不會有更差的彩頭了。」雲劍道。

這樣使氣的說話,不像雲劍日常口氣。蝶笑花挽起袖子,把一雙青蔥縴手探到浴湯中,輕輕搖起漣漪。雲劍道︰「你還記得林姑娘?」

蝶笑花記得。

霖江邊,群盜出現時。三人有緣同舟。

雲劍又何嘗會忘記!

那時,春氣融和,船兒揚帆,逆著霖江北上。

這船是雲劍訂的。船主專門做大家大戶客人的租船生意,很懂得水上門道。雲劍特意問林代︰「你看這船外表普通罷?」

林代含蓄道︰「質樸沉穩。」

雲劍道︰「正是如此!外表極盡簡單低調之能事,走得卻很穩,你看里面,艙室布置得當,住起來沒有一般船艙的逼仄感,日常用品也都有考慮到。大至帷幔、小至一個杯架。都有體貼設計……」

雲劍說到此處,林代忽道︰「正像大哥哥一樣。」

一樣什麼?這話接在雲劍話尾,意思應該是︰像大哥哥一樣體貼。

話意婉然,再襯上林代天生的嬌美語態。更如小泉般美妙。雲劍听得一愕。望向林代。林代側眸望流水,若無其事,仿佛剛才一句。也不過如風動水流,自然而然,別無他意。

雲劍不由得想起蝶笑花,也會來這一手,似有情、若無意,把人心勾起來,那家伙卻又退開去,偏又不退利索,回眸一望,似笑似嗔,格外叫人眼癢心癢、還有牙癢。

至于林代……她已低眸望著水波,神色蘊籍含蓄,卻自有番姿態,似青雲低低、輕煙冥冥、游絲裊空,曼妙至極,而無可追究。

雲劍見多風月,至此也不久心中一蕩,暗道︰林妹妹豆蔻初長成、深閨人未識,若放出去比較,只怕大江南北,也難有能與之匹敵的了!——唉,近在咫尺,都有這般神仙姝麗,是我不知道的,大江南北,重重深閨中,又有多少秘珠幽姣呢?

想到這兒,覺得意涉于邪,便不再想,主持安頓林代及她帶的一眾下人安居。

上一世,毓笙在自己家里呆不下去,求雲劍帶她走,形如逃難,生怕再給別人添麻煩、惹人厭惡,連下人都沒敢多帶。好端端一個富家女,真真兒把自己搞得孤苦伶仃飄零他人籬下。換林代品評︰何苦來?

這次她說是求雲劍帶契,心里知道謝家是想她去的,各有所需,不必客氣,再說儀從整齊,也是兩家的面子,何況有伺候嗣子易澧為借口,林代理直氣壯。再不會傻乎乎自行減裁。當下便由英姑作主,擇其要、刪其繁,總共選了六對下人,男女各半,箱籠八擔,日常用度及送人禮品都在里頭,一總帶上船,須臾安頓完,也並不怎樣費事。

船往北去,遇風則揚帆,不然則靠櫓槳。所謂櫓,是改良型的船槳,比一般的槳更長,幾枚連排,從船邊伸出來,一組一齊搖動,風般快。

這個季節,風也多是南邊吹來的燻風。帆總是張著,借了上頭鼓鼓的風力、下頭憋足了勁的櫓力,日夜兼程,比馬車快得多,舒適度麼,則見仁見智。

應該說船上的空間比馬車上大多了,一船能裝下那麼多人,困了還都能躺著睡覺,腰背酸了,還能到甲板上伸展伸展胳臂腿。馬車駛在路上碾著石子砂子砂子石子, 啷驚鈴咚!一路的啪啪啪啪顛。船則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來得舒服得多。

可問題是,有些人會暈船。

對于暈船的人來說,沒有比坐船更恐怖的事兒。身子呆在船中,就猶如人間地獄。這一船載的客里頭,已經有幾個吐得天暈地暗,躺在艙里,爬都爬不起來了。林代從前別說暈船,飛機大炮都從沒怯場過,今兒竟然暈起來。難道是魂魄進了陌生的身體,呆不安穩,一經晃動,就有些兒迷離?林代魂不守舍,整天在床上挺尸。

雲劍的品味,縱然他的敵人都不能不承認,那是高到一定程度了。他這幾件小玩藝,林代確實看著好,雲劍慷然道︰「既然妹妹喜歡,就送你啦!」

上一世也是如此,毓笙不諳世事,還真受了,結果入了謝府,四小姐雲舟來幫她布置房間,看到這些物色,抿嘴笑道︰「人沒到,東西已經送到囊中了。原來不用我多事幫忙的!」

毓笙臉上暈紅,幸而雲舟厚道,只襯了這麼一句,該幫的照樣幫,其余也未再多提。可是到後頭,暗里就有人對毓笙指指戳戳︰「人還沒來,就問要東西。貪財也不是這樣貪法!」七小姐雲蕙年紀小小,嘴舌卻更是尖刻,把毓笙憋屈得咬著帕子、躲在被里不知哭了多少場,對雲劍今後贈的許多東西也不敢再收。大家過日子,都有許多必需品,平常可能感覺不到,在外頭作客才會,這個不方便、那個不趁手。毓笙如此縴弱的人,在這方面尤其受苦,自從不敢收雲劍東西之後,對謝家其他人的禮贈也不敢多收,生怕又被人說是貪心,平常有什麼虧短,自知是客,也不敢就向謝府去索取。身子白在錦繡叢中,吃了那許多說不出口的小折磨,真如華裳上生著小倒刺,肉眼不可辨,酸麻癢苦只自己知道。

這一次,林代就給了個眼色。英姑出去回道︰「姑娘又使脾氣了,老身都不敢學。」

雲劍只好做大度狀道︰「妹妹新經離喪,又背井去鄉,也難免心里憋悶——她說什麼呢?大嬤嬤但轉述無妨。」

英姑道︰「姑娘委實任性!她道︰‘原來我是貪二哥哥這點東西,才上船來的麼?’」

雲劍听著英姑學的嬌問,想著她那雙眉毛,青青裊裊,蹙起來時也似林杪凝煙,煙橫風轉,叫人無從爭競起,唯剩拱手告罪的份︰「煩請轉告姑娘莫生氣,總是為兄的說錯了!」

林代再叫英姑傳話出來,叫雲劍好好備考,給易澧也做個榜樣。

而後林代暈得更重了,雲劍再要給她鼓搗什麼妖蛾子,她真沒精力理會了。暈船不是病,病起來要人命!林代一把鼻涕一把淚,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易澧倒是還好。一個艙房,專闢給雲劍和易澧用。兩人對坐,大臉對住小臉,咬牙切齒的啃功課。

一個啃棋譜,一個啃聖賢書。

啃著啃著,大臉的那個敲敲小臉的那個︰「喂,棋譜而已,有必要這麼痛苦?」

易澧哼唧了一聲︰「你呢?你有必要,這麼痛苦?」

雲劍拍著自己的書︰「這上面全是字!全是字!看到沒有?難吧?」

「等我認字我就會看了。」易澧一點都不以為雲劍的功課有多難,只對著自己的棋盤揪頭發,「給我的棋譜,都沒有字。都是格子、棋子。這個特別難!我都不會!怎麼下啊?都看不懂!」

換個人也許會好言哄他,雲劍卻劍走偏鋒,面目猙獰的恐嚇他︰「等你認了字你才知道。有的字,你就算念過,擺在一起,還是看不懂!」

「呃……」易澧已經無語了。

「還有,你對著棋格,不知道怎麼擺棋子對吧?以後你對著作文簿子,不知道怎麼擺字!棋子就是黑白兩種顏色對吧?字有幾千幾萬幾千萬個!不同的字效果都不一樣。你想想,怎麼擺?」

「……」易澧目瞪口呆。

「不過還好啦。」雲劍模模他的頭,安慰他,「你柯五哥也不愛寫功課,對逃課很有心得。你可以同他作伴。」

「……我告訴,你教我逃課。」易澧果斷道。姿勢非常之狗腿。

「你以前見過你玉?」雲劍模著下巴,玩味的審視他。

易澧已經沒有見過林代。他也不知道雲劍為什麼要這樣問他。不過憑著神秘的本能,他感覺這問題還是不回答為好。他保持了沉默。

雲劍也沒有進一步逼哄。

外頭風送來音樂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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