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見她那淒涼一笑,心中一痛,道︰「難道你願意這般委屈?」
微微轉頭看向他,水玉煙突然換上一抹釋懷的笑,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道︰「你覺得呢?」
她怎可能願意!水玉煙性子極為自我,他蕭白又不是不知道!她強作出無事般的笑容,更令他心里難受啊。
他默默無語,水玉煙又道︰「蕭白,我與他訣別固然是因為秦鳴從中作梗,但我不肯給他留一分余地,是因為我體內的毒。這麼多年,真是累人啊。」
她本來就一直在為這件事傷神,若不是為了這個毒,她只怕也早已首肯婚事,哪里還容秦鳴來做程咬金。
她若是倉行雲的妻子,絕不容許秦鳴有半分空子可鑽。所以,說白了,之所以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人。
只不過可笑的是,當她決意不顧一切允婚之時,卻是訣別時刻到來。
蕭白默默地看著水玉煙,半晌後才道︰「若你不介意,就留下來住一陣子吧。」
他知道她想要一塊清靜之地,水玉煙在心中默默感激,舉杯仰首喝盡了杯中的殘茶,道︰「好啊。」
正是她所望啊。
——
簫子山莊佔地恢宏,上百年的歲月並沒有讓山莊老化,反而生機勃勃,江南園林的建築,由于年代久遠,各處景致人工痕跡並不明顯,都接近于自然。
二三十年來簫子山莊幾代莊主爭位,導致聲名有些沒落,後來蕭白以簫子山莊的庶出九之身,接掌了莊主之位,雷厲風行的手腕整頓了內亂,壓制住沒落勢頭,簫子山莊的名頭慢慢在這幾年振興起來。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蕭白看起來溫潤如玉,實際上沒有手腕的人,又怎可能在那樣的環境坐得穩這個莊主之位。
水玉煙自認這些事與自己無關,並不去窺視蕭白真面目,任由他在自己面前一貫的溫柔體貼,不拒絕不抗拒,卻也始終保持著一點距離。
她一貫如此,不喜歡與人親近,也沒有特別在意什麼人和事。排在她心目中第一位的除了自己以外,也就只有柳如修,一胞所生的弟弟,割不斷的血濃于水。
第二位的,也就是倉行雲了罷?
倉行雲總想以身體為誘餌,叫她迷戀他,以期能夠超越柳如修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而柳如修也時常吃醋于她對倉行雲的在意。水玉煙皆不去理睬,自己心中明白,他二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也就足夠。
若非她體內的毒……若非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若非……
不可或缺麼?倉行雲已經離開她的人生了啊。
「唉!」水玉煙坐在曲柳池畔,望著水中自己穿金戴銀的影子,長嘆了一口氣。
她任由丫鬟打扮,不代表她不認為這滿頭金步搖不俗氣。
當初住在永翠宮,雖然翠娥也總想給水玉煙戴上滿頭珠翠,卻不敢違逆她的意思,但是現在的她失了過往的任性,也就隨便了。
池中倒影多了一個人影,水玉煙也不抬頭去看,道︰「拿來吧。」
伸出手去,捧過蕭白手中托盤上的一碗苦藥,吹涼慢慢喝盡湯藥。拜莊內老神醫所賜,水玉煙每天一碗苦藥,也不用自己抓藥煎藥,反而有時間百無聊賴地坐在這里賞景。
老神醫姓李名平,普通到極點的名字,水玉煙自是知道不過是假名。
如此醉心于醫術的人,甘心屈身在簫子山莊做個家用大夫,自是有原因的。也虧得李平痴迷研究水玉煙身上的毒,兩個人互相切磋研究毒術,住了個把月,她的日子也不至于太無聊。
蕭白把托盤放在一旁,在她身邊坐下,道︰「可想去後山走走?你對藥理熟知,李大夫說後山有許多藥草。我是不懂,你倒可以去瞧瞧。」
他在投其所好,水玉煙不是不知道。她漫不經心地道︰「也好。」
就當在別人屋檐下,沒有理由任性吧。
後山確實有許多藥草,但是更多的是漫山遍野的野姜。此時正是花季,白色宛若蝴蝶一樣的姜花滿坑滿谷,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原來,蕭白要她來並不是看藥草,而是看這一片姜花,目的只在于叫她散心啊。也真是難為他了,放著原定的生意不去談,天天守在莊內盯著她喝藥,噓寒問暖。
蕭白的一舉一動,就像她水玉煙要在簫子山莊常住了一樣,她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從衣裳鞋襪,到發飾耳飾,他都叫人送來為她親自挑選,然後派人擺放在她屋里。
而水玉煙住的那間房,竟不是莊里招待客人的客房,而是蕭白自己所住院落的偏房,一莊之主的院落,怪不得房內之物都是上品。
也因此,水玉煙在簫子山莊的地位昭然若揭,別說下人,就連其他不當家的主子們,也都對她既敬畏又客氣。
敬畏縱然是怕水玉煙素來的聲名,客氣則是蕭白故意為之了。
把她的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把她安置在主人的院落,莊內其他人會怎麼想?甚至有些個激動點的忠僕,看著水玉煙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簫子山莊的女主人,就只差稱呼而已。
但水玉煙既然選擇住下來,自然不去管那麼多閑言碎語。她向來隨著自己的性子行事,不像蕭白出身名門禮數頗多。
蕭白當然不知道,即使是她水玉煙與倉行雲已有夫妻之實,也沒有要成親的心思,更何況只是下人的指點和議論,更加不可能成為她的顧忌。
「水姑娘,我過兩日要出門一趟。」
水玉煙本是閉目聞香,感受自然的氣息,听到蕭白的話,張開雙眸轉頭看向他,應了聲︰「嗯。」
蕭白小心地查看了水玉煙的神色,見她沒有什麼不對,又道︰「你可有什麼需要,我替你帶回來?」
水玉煙笑了笑,往前走了幾步,道︰「你給我安排的東西夠多了。」
蕭白跟在她後面,多問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某些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