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听見翠娥小聲地念叨︰「公主,前些日子的一個夜里,奴婢看見了來找您的輕功好厲害的那位,他可是您的情郎?奴婢遠遠地看了他一眼,長得很是好看呢。」
「除了你還有誰看見?」
水玉煙因為情郎二字,微微瞪了鏡中的翠娥一眼。
不過顯然翠娥專注在打理水玉煙的頭發上,並未發覺,仍舊持續著碎碎念︰「奴婢也是半夜起來如廁,才看見一次,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瞧見。不過沒見她們碎嘴,那就是沒有吧。公主,原來您不讓咱們夜里伺候,是因為他要來呀?」
「你別多管閑事,也別四處聲張。」水玉煙瞅著鏡中的翠娥,淡淡地道。
不讓人夜里伺候,一來因她不喜歡,二來因為她總變著方兒的,在各處下毒以防有人暗算,這第三,自然是後來倉行雲夜探內宮,她不希望被其他人=.==瞧見。
然而水玉煙不想多做解釋,翠娥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想著,又漫不經心地叮囑了翠娥一句︰「待會去昭明殿。」
「是。」翠娥應了一聲,然後又道︰「公主,您怎麼不跟皇上說一說,正式賜了婚,不就不用偷偷模模了麼?那位,會是咱們未來的駙馬爺吧?」
到底是少女情懷,想得簡單。
水玉煙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依舊是淡淡地道︰「不會。」
並不是倉行雲想吃完不認賬,而且她不能啊。她早就安排好自己的路,若是早早能夠知道會對倉行雲情根深種、不可自拔,水玉煙絕不圖一時之快,而放任對倉行雲的動情。如今自己本來命不久長,又以身犯險,誰能知道他們有沒有將來?
這般下去,只怕還是害得他痛苦啊。
「公主若是不喜歡他,那又何必跟他……」翠娥一臉驚愕,完全不懷疑方才看到了公主鏡中的表情,剛才公主沉默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消沉呢。
水玉煙從鏡中看著她驚呆的模樣,頓覺好笑,不由得好心地解釋了一句︰「你以為,我會讓不喜歡的人靠近我?」
淡淡說完,見頭已經梳好,水玉煙徑自去水盆那洗臉。
說的也是,公主不愛與人親近,如果不是心里喜歡的,怎麼可能……
翠娥听到水聲,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捧著首飾盒子,道︰「公主您看戴哪些首飾呢?」
水玉煙用汗巾擦去臉上的水珠,看都不看翠娥一眼,心里對翠娥手中琳瑯滿目的珠寶首飾盒子並無感覺,只道︰「珠翠就省了吧,我不是後妃,又不需要靠這些來爭寵。」
「公主還未用膳呢,要不奴婢先給您傳膳……」翠娥一臉沮喪,捧著首飾盒子放回妝台,回過身來,卻看見自家公主已經往門外走去,顯然已經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于是,翠娥只能無奈得小步跑,追上那位性子奇怪的公主。
但是沒一會,她彭的撞上水玉煙的後背,雖然沒有將公主撞倒,卻見公主調轉身子過來,睜著雙目炯炯地看著自己,那目光所含意味不明,將翠娥看得心驚膽戰,慌忙半跪下去,道︰「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撞您的。」
翠娥委屈啊,明明是公主突然停住腳步,她一時不察才撞了上去。若為了這件事公主怪罪,她可真是冤死了。
水玉煙卻沒有責備翠娥的意思,將她拉起,道︰「翠娥,為何你見了本公主身上的痕跡,卻不覺得我不合禮法?」
雲英未嫁的公主,後宮私會情郎,這樣的事說不好听就叫傷風敗俗。
水玉煙出自風雲水火宮,從來不受女戒的束縛,但是翠娥的表現也太過怪異。翠娥僅僅是吃驚于自家公主身上的痕跡,非但沒有覺得此舉不妥,反而還勸說自家公主求天遠帝賜婚。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只有一個解釋,就是翠娥對此類事情見慣不怪了。換句話說,後宮的宮妃公主或者宮婢,只怕這樣的行為並不鮮見,因為司空見慣,所以才不覺得驚詫。
翠娥看著自家公主不明陰晴的臉色,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合公主的意思。若說正常,這也有些奇怪,若說覺得確實不合禮法,豈非剛好評論了公主的是非?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婢,哪兒敢編排主子的不是?
想了想,翠娥朝四下張望了一下,見沒有別人,才將聲音放到最低,道︰「公主,奴婢照實說,您可別治我的罪呀。」
「你說。」水玉煙負手在後,淡淡地道。
翠娥再一次四下望了一眼,緊張兮兮地道︰「皇上已經病了好多年,各宮年輕的主子們,不乏受不住寂寞,故而……的。」
翠娥實在不敢說下去,這種事說出口叫有心人听了去,就是殺身之禍啊。她怎敢老老實實地說,那些宮妃守不住寂寞,大多都有私通行徑呢?
即便翠娥沒有說完,水玉煙也明白她後半句的意思,她淡淡地道︰「原來如此,本公主問你,梅妃可有?」
听言,翠娥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公主肅然的神情,細聲地道︰「奴婢曾听人說,那位娘娘即使有,也絕不會帶到宮里頭來,她權勢大,出宮不是難事。」
也就是說,秦天梅也是有此行徑的。
水玉煙點了點頭,道︰「這事兒你別到處說,省得惹事。」
說完,她轉身繼續往昭明殿去。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秦天梅啊秦天梅,你可千萬要求菩薩保佑,別給我抓到這個把柄啊。後妃私通,別說鳳印了,性命保不保得住,都是另外一回事啊。
可真是沒想到,翠娥無意間的舉動,竟幫了她如此大忙。
翠娥小步跑跟上水玉煙,道︰「公主,現在就去昭明殿麼?」
水玉煙應了一聲,道︰「翠娥,一會我進了昭明殿,你就去將奉王給我找來。」
這件事,她要知會奉王,讓奉王去徹查,畢竟黑煞門對密密麻麻的朝臣分布,並不是十分了解,倉行雲的人只能在暗中查探。
而現在,也是時候緩慢地布局,讓天遠帝慢慢接受奉王的存在,反正寧如志不在此,總要有人當皇帝。
水玉煙在昭明殿內坐著,慢條斯理地吃著宮人們送上來的早膳,翠娥在一旁隨侍。
天遠帝早朝回來,見到水玉煙在宮中,頓時掃去原先陰郁的神色,在她旁邊坐下,和藹地道︰「玉煙你來了?」
水玉煙抬頭看他,給半跪于一旁行禮的翠娥,使了一個眼色,翠娥起身,給天遠帝盛了一碗干貝肉沫粥,便屈膝行禮告退。
年歲已大的天遠帝經過多年的久病,雖然行動無虞,但是顯得非常蒼老,臉上完全看不出的樣子。他上一個早朝回來,就已經很費精神,何況最近每日早朝臣工上表,都如此咄咄逼人。
他在水玉煙面前從不自稱一個朕字,對她的任性也極度包容。
水玉煙將手中碗里的粥吃完,道︰「你病已痊愈,調養身子的事,我也為你找了信得過的人,我是時候走了。」
天遠帝顯然沒料到她會提出告辭,原先欣喜的神色霎時消失。他放下手中食之無味的粥碗,難掩失望地道︰「你跟你母親一個樣子,說一不二。我該怎麼做,才能留住你呢?」
水玉煙抬眼看著自己的父親,本來她對他是飽含怨懟的,但是見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樣子,竟莫名的難受。
尤其是相處之時,他總是心心念念、提及柳綠蕙的一言一語,每一個生活習慣,音容笑貌就像刻畫在他心版一般,仿佛柳綠蕙離去不過是昨日的事。見多了此情此景,水玉煙竟發覺自己怨恨不起來。
再怎麼說,他是一國之君,許多事情不能隨心所欲啊。說起來,他也不過是一個受命運愚弄的可憐人。
更何況,感情世界豈由他人評判對錯,她自己對倉行雲 ,不也顯得無情得很。
見水玉煙不,天遠帝又道︰「玉煙,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幫你物色一門好親事,待你成親後,再為小六兒籌謀,可好?」
听著天遠帝幾近哀求的話語,水玉煙將筷子拿起,夾了一口配菜,送到他的碗里,他受寵若驚似的連忙吃完,她才道︰「你別自作主張。」
別說她願意不願意,天遠帝指的婚,必然是那些官員或者官員兒子,這些人也不敢娶她啊。
天遠帝苦澀地笑了下,喃喃的道︰「我對不起你,你怨我也屬正常。」
見天遠帝精神不太好,水玉煙從暗袋中拿出一只瓷瓶,遞去給他,道︰「你的身子經不起餓,受不住累,發現精神不好,你就趕緊吃一粒。」
她雖然態度冷淡,但是話語中的關心還是明顯,天遠帝暗暗地欣慰了些,服了藥丸,他再拿起粥碗吃了幾口,道︰「玉煙,只要你再留一陣,想要什麼我都想辦法給你弄來,可好?」
她欲擒故縱,等的就是這一句話。
水玉煙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果真我要什麼都可以麼?」
這父親做得確實也是窩囊,求女兒竟是百般討好,哪里有半點國君的威嚴?
他也曾講過,為了江山為了鞏固地位,他確實也是因此對柳綠蕙不住,失去之後才深感後悔。所以,對皇六子是萬般溺愛,如今面對長得神似柳綠蕙的水玉煙,更是低聲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