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芳華盡桃花 53. 第五十二章 隔門守望

作者 ︰ 忘塵川

廬州城外,一前一後兩騎駿馬如閃電般疾馳,前方一騎那人暗紅衣袂呼呼起舞,頭上的官帽被風帶入空中,長發如宣泄般飛揚,幾縷發絲糊住了雙眼他也不管不顧,仍然痛抽馬背只恨跨下的馬速度太慢。

「嗖!」

「唰!」

緊跟在後面的沐悉一鞭甩落射向前面主子的暗器,他不由得喘了口氣,剛才只差那發絲的距離,有可能就再也看不到親愛的主子了,想到這沐悉發毛了,掏出穿雲箭拉開引線,通知城內的人速速來幾個給清理劉韞余留的埋伏。

「嗖!嗖!嗖!」

沐悉反應極快的揮鞭卷起暗器,反手一甩幾枚梅花刃急射向道邊林子里埋伏的人,這次他真的毛燥了,前面那個混賬主子,是篤定了他在身後幫他擋暗器是麼?娘的,自己就不知道躲一下?你往前面不顧性命的奔是不?我看你還奔!`.``看你還奔!

「啪!」馬鞭在空中打出個清亮的響尾,接著「呼呼呼!」連轉三圈卷向前面那人的腰。

「想死你就來!」

沐悉驚的一跳,猛的抽回已經甩出的馬鞭,力道甩向了馬月復,馬兒長嘶一聲,速如離弦的箭般追上了前面的人。

「劉韞那雜碎是騙你的,你還上當?你還上當?」現在兩匹馬並排而行,他一邊炸雷般的吼,一邊不死心的伸手想去抓住沐沂邯手里的韁繩,被一巴掌拍開。

「沒看見她,總是不放心!」沐沂邯面無表情的答完,微微抬手指尖一支銀針對準沐悉,黑眸逼視以示警告。

沐悉扁扁嘴,說你混賬還別不承認,幫你擋暗器你拿毒針威脅我?你就那麼點志氣?作為護衛,我容易麼我?

主子太混賬,護衛很悲催……

沐沂邯無視身旁沐護衛一副義憤填膺的仰天長嘆,自己如何不知劉韞的意圖,不過是心有不甘死到臨頭也要拖他墊背而已,若真信了他劉韞的話方才就不會速度了結了他的老命,但就如自己方才說的,沒看見她,總是不放心……他不能拿元兒的命來談也許,可能……就算是被騙,又能怎樣?只是白跑一趟,他希望是白跑一趟,但凡與她有關的事情,他都不怕麻煩,總之,親眼見到她才能安心。

「什麼人,啊啊啊……」梅鄉村口守衛的士兵話還沒說完就被某人長鞭卷飛,在空中劃了個亮麗的弧線後不知道落到了哪,反正沒听到落地的聲音。

「阿彌陀佛……」沐悉望向遠方,念念有詞。

村口其他幾名士兵見這架勢,乖乖的閃到了一邊,其中一名還客氣的伸手一引︰歡迎參觀梅鄉村!想死俺不攔你!

沐沂邯大步跨入,身後沐悉手快的搶過士兵手里的一摞布巾,踮踮幾步追了上去,「主子,把臉包住……」

一炷香後,「滴踏踏」又來了一騎馬,守村的士兵面面相覷,敢情今日送死的人還挺多,他們也不再攔,只說道︰「進村可以,出村往西,自己到隔離所待十天!」

「去你娘的!你們怎麼守村的?難道你們已經放御史大人進村了?你們沒攔?」蕭靜好跳下馬,這幾個士兵的態度讓她想抽人。

「御史?」幾人茫然的張大嘴巴,原來那個穿暗紅衣袍的是御史?可他沒帶帽子,官袍穿他身上不像官袍,臉白白女敕女敕的倒像伶官,完啦,闖大禍啦……

「你們為什麼不攔下他?」蕭靜好欲抬腳猛踹,被十七攔下。

「攔了!」幾人異口同聲,同時抬手指向遠方,「攔他的人還沒回!」

幾人目瞪口呆的瞧著這一男一女也大步跨進了村子,完啦……要出大事啦……

村子內彌漫著難聞的煙霧氣息,濃濃的艾草味也抵不住那涌入鼻腔中死亡的氣味,沐悉跟在主子後面,用露出的兩只眼楮四處探望,找了快半個時辰了,除了死人就是半死不活的人,他看見主子越來越急躁,這沉悶的氣氛,垂死的人,面帶不甘的尸體,看多了真的能讓人莫名心慌,情緒低落。

翻了十幾戶人家了,除了被連人一起燒掉的屋子,還有一大半沒找,沐悉看著主子煩躁,丟了句︰「我找南邊的,你找北邊的。」就閃了,他本是不放心讓主子一個人找,但是看他似乎是不翻遍整個村子不罷休的架勢,沒辦法只能分開找縮短時間,畢竟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沐沂邯不是一個情緒容易波動的人,但現在卻不同,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劉韞是騙他來這里,但此刻卻是越找越心慌,翻開一個人不是她,翻開床板沒有她,每一個翻開的動作前心就會揪起而後放下,就在這起起落落間,他感覺自己的手已經開始不可抑制的顫抖,他努力平息紛亂的心情,沒把整個村子翻遍他怎麼可以抖?這屋子沒有,換下一間……

他加快步伐,幾乎是腳不沾地的一家躍到另一家,洪水退後,這村子接著發生瘟疫,地上泥土堆積,每個屋子都透著腐爛的霉味和腐朽的氣息,這樣的味道讓他作嘔,胸腔里如巨浪翻滾,鼻腔幾乎被什麼阻斷了空氣,他一把扯掉臉上布巾,大力吸取空氣,耳旁似乎也出現幻听,那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幾乎就在屋外。

「沐沂邯!」

他眨眨模糊不清的眼楮,似乎看到了門前真有她的身影,尖尖的小臉,靈動的眼楮,一臉的驚喜,這驚喜是為他麼?只是她背著光,怎麼就看不清楚,真的是她麼?

蕭靜好立在門邊,屋內人的臉色蒼白到可怕,才幾天不見,他竟比自己混得還慘?是沒休息好?還是瘋子似的翻村子累著了?還是生病了?

方才看見人影一閃,遠遠的她就認出是他,快步跟上他躍入的屋子,看見他瘋了似的翻桌子,掀床板,屋子里所有能翻能掀的都沒逃過他的手,那原本白玉似的手居然突兀的掛著好幾條血痕,他的整個人幾乎被看的見的灰敗所籠罩,蕭靜好也覺得自己在被幾乎忘了呼吸,心頭堵得死死的難受,她見慣了他處事不驚皎然若雲端月,看慣了他飛揚睥睨瀲灩若畫中仙,可此刻的他,目光渙散,烏發零亂,整個人看上去孱弱到了極點,幾乎隨時就會倒下。

蕭靜好撲上前,想扶住搖搖欲墜的他,誰知一直發著愣的那家伙突然清醒,竟把她當做床板一樣掀開,只是力道不大,他自己也隨之跌倒,閉上眼楮前微不可聞的說了句︰「別過來……疫……」

「十七——」

兩條人影聞聲而至,沐悉和十七趕到的時候,只看到蕭靜好將沐沂邯緊緊抱在懷里,她的哭聲至胸腔里發出,是那種痛到哭不出眼淚的聲音,仿佛所有的悲愴都自心間擴散,卻堵在某個地方宣泄不出,越積越深……

十七點了她的穴道,將兩人分開,沐悉背起主子,十七抱起蕭靜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廬州城。

城內已經在斥雲騎的清掃下歸于了平靜,吳道遠也趁熱打鐵的派人封了劉韞的官邸,派了重兵把守他官邸的家人,劉韞的兩個在建康和禾城任職的兒子在沐沂邯對劉韞下手前已經派人守住了,剛剛來報說是已經拿下。

四人回到廬州城內,吳道遠見到兩個躺著回來的,心里已經有了數,找了四匹快馬拉的寬大馬車,將他們送到了自己在城郊的別苑,沒一會又送來了兩位名醫為沐沂邯會診。

兩位大夫癥了個把時辰出來,面色沉郁,守在外面的沐悉和赤雲騎們心里也一沉,但還是抱著希望的听兩位大夫的診斷。

「侯爺本是體質不錯,只是前幾日染了風寒還未痊愈,加上今日應該是吸入了一種叫做‘飛燕草’提煉的花粉,這種花本無毒,但侯爺體質特殊,誤吸後便加快了疫癥的侵入,更是加重了病情……」

沐悉听完後猛拍大腿,無頭蒼蠅似的開始在院子里轉,嘴里不停罵著︰「劉韞,狗雜碎,老子要將你鞭尸,就是那件衣服,他下了毒,下了毒,我就說了,沒那麼簡單,他怎麼就不讓人省心呢?臉上的布巾也扯了,我就說不能跟他分開,現在好,怎麼辦?怎麼辦?」他轉完蹦上前一把扯住大夫,問道︰「怎麼治,要什麼藥盡管說,咱主子有的是好藥,錢堆著花不完,治好了賞你們金山銀山,快說,怎麼治?怎麼治?啊?啊?」

被扯著的那位大夫被他的破鑼嗓子炸的老眼昏花,不住的點頭,連連說道︰「我盡力,盡力……」

十七上前想拉開沐悉,卻被他一掌推開,破鑼嗓子又開始對著他吼︰「讓你看好她,你帶著她滿山跑,到底誰是你主子?現在好了,害死他你們樂意了?老子也不管了,都死了躺了干淨,他媽的,干淨!」

說是不管,他罵完了推開十七,又向沐沂邯睡的屋子走去,其余幾人攔下了他。

院子里安靜下來,沐悉靠著門坎坐下,使勁撓著腦袋,大家都沒將他的話放在心里,誰都知道他和主子一起長大,感情就如同親兄弟,但若說擔心主子,現在滿院里守著的人哪一個不是揪著心抵著肺般的難受。

兩位大夫商量了一下,決定先進行針灸療法,看能不能先將病癥控制住,再盡快找出治疫癥的藥,大夫在臉上綁了布巾淨了手後推門進了屋,不多時吳道遠也來了,問了情況,也是一副心焦的模樣,待了快一個時辰沒等出大夫,又因為劉韞的事要處理就先走了,十七在東廂房解了蕭靜好的睡穴,正好這時候大夫出來了。

蕭靜好沖出房,遠遠就听到兩位大夫對沐悉說︰「只能盡力了,這藥劑一天不出候爺的病就一天不能好,現在只能是以針灸先壓制病情加重,但也不是長久之計。」

大夫說完退下了,屋前的沐悉看見了蕭靜好,冷冷一哼,別開了臉,身後跟過來的十七這時卻發火了,他抓起沐悉的衣襟,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說我罵我都無所謂,但姑娘心里不會比你好受,你最好收起你的冷臉,沒人愛看!」

周圍的人都不自禁的抽了口長氣,這十七是話最少脾氣最好的悶砣子,今天居然發火了,是世道變了還是他變了?

沐悉打開他的手,又是一聲冷哼,氣呼呼的別開了他的大臉望天。

蕭靜好走至屋前,似乎想透過窗欞上的紙看清里面躺著的人,緩緩將手扶上窗子,似乎就像模著他的臉一樣,他的臉是否就和這紙一樣的白,他的膚色向來就很白,白若美玉般透亮細膩,帶著璀若星辰的光彩逼人眼球,但在那屋子看見他的臉,那種白卻是透著死氣的白,白到沒有血色,白到哀傷,他就這樣躺下了,在那個破敗的客棧里,他說過,等他,等他,可是她等不及的來找他,他卻食言了。

沐沂邯,你是個騙子,你說過在我後面死,說過要活到八十歲,可是……

所有人在她身後靜靜站著,他們以為她一定會哭,十七都想好了,她要再那樣哭到抽搐就馬上讓她睡覺,他不想主子還沒好姑娘就倒下了。

可是她沒哭,她只是靜靜站在窗邊,就像在雅園一樣,輕喚起床。

別苑的下人準備了晚餐,沐悉催著都去吃飯,自己躍上了院中的榕樹上躺下,正好可以看見主子的窗。

蕭靜好沒回頭,只是淡淡對一直守在他身後的十七說;「你去吃飯,吃完幫我帶點。」

本不想走的十七听她這樣說,只好去了飯廳,慢慢的人都走了。

她哪里吃得下,無非是借著讓十七給自己帶飯菜來哄著他先吃,一個人去了其他人才會去,她可不想餓瘦了沐沂邯的赤雲騎,他的隊伍,他的心血,他的兄弟,他的親人。

屋內隱忍的輕微咳嗽聲透過窗紙,窗前的蕭靜好一喜一驚,樹上的沐悉撐起了身子豎起了耳朵。

蕭靜好走到門前,沐悉從樹上跳下擋住了她,「我去!」

「我——去——」

「都別進來!」

蕭靜好和沐悉別開瞪著對方的眼楮,看向門縫透出的燭光。

里面人又咳了一聲,蕭靜好突然身子突然一矮,穿過沐悉橫著的手臂推門進了屋,沐悉連忙舉步欲跟著一起,氣呼呼的嘴里還在叫著「你……」被蕭靜好手快掀關的門給堵了回去。

「……奸詐!」沐護衛鼻子貼著門,執意吐出沒說完的兩字。

榻上人見她進來,別過了頭對著榻里邊,淡淡道︰「出去!」

蕭靜好置若罔聞大步跨到榻邊,盯著他給她的後腦勺,她很煩他的清高,煩他的孩子氣,煩他的自以為是,煩他的言不及義,煩他聰明人做糊涂事,煩他就這樣癱在榻上病怏怏,煩他怕把病氣過給她丟給她一個後腦勺……

可是煩歸煩,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冒,說好的不哭的呢?他又沒死,哭個什麼?這人蔫壞蔫壞的,都說禍害活千年,死誰都不會死他……

沐沂邯別了半天臉,沒見她出聲,慢慢回頭看向榻邊杵著淚流滿面的人,挑眉斥道︰「哭什麼?我又沒死!」

若在平日,蕭靜好不給他兩下也會頂他兩句,可現在看他滿不在乎不以為意的樣子,心里又氣又疼,眼淚更加泛濫,竟嗚嗚哭出了聲。

沐沂邯苦笑兩聲,本來是想激她兩句氣她出去,但似乎自己語氣重了,這丫頭竟死乞白賴的杵在榻邊開哭,正想輕言緩和兩句,門外響起了某人及不耐煩的破鑼聲音︰「哭喪啊,不死都被你哭死了!」

沐沂邯剛剛撐起的頭重重跌到了軟枕上,他決定,若能留著命下來,等腿上有了力氣第一腳就將他踹到爪哇,真的!

蕭靜好止住了哭泣,在榻邊矮幾上倒了杯溫水,想上前扶他起來,他卻自己撐了起來,手捂著口鼻,避瘟疫一樣的避著她遠遠的,「放下,我沒事,你出去!」

「你——」蕭靜好指著他的臉,越戳越近,咬牙說道︰「最好听我的話,現在你打不贏我,罵不贏我,想整你你也只能端著,我喂你喝水,你就乖乖喝水,嗯?」

沐沂邯面帶驚悚的呆望了她半晌,突然要死不活的叫道︰「沐悉,把這個瘋子給我拖出去!」

沐護衛幽靈似的出現在蕭靜好身後,「唰!」一聲,移形換影,蕭靜好發現自己已經在門外。

正欲推門再進去,里面傳出一聲低嘆,「就在門外,陪著我……好嗎?」。

蕭靜好推門的手僵在了那,回頭看看沐悉,他微微對著她搖頭,里面的人躺在床上,想必是很難受的吧,在他榻邊守著他也只會讓他更不安心,連沐悉都懂,自己怎麼會不懂。

「嗯,好,我就在門外!」她依著門坎緩緩坐下,她將手搭上門,側耳貼著門板,靜靜听著根本就听不到的呼吸,隔著牆又怎麼樣,他就在里面,我就在外面……

沐悉重新躺回樹丫上,一會看天,一會看窗子。

十七輕輕走到門後,將手里的薄披肩搭在她的肩上,然後靜靜靠在廊柱上,他沒有帶來飯菜,因為她不會吃,他知道。

就這樣守著窗紙透出的光,一個院子,三個人,一宿……——

題外話——

快25萬字了,偶每天都沉浸在這個故事里快樂且辛苦的碼著字,雖然還沒加V,但各位親親們能否伸伸你們精貴的小手,點個收藏,點個推薦,來點小評,偶是菜鳥,菜鳥也是有夢想需要支持的,偶不要默默的支持,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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