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妝 第三百四十三章 賀家(十七)

作者 ︰ 玖拾陸

屋里頭正說著話,外頭便有一陣問安聲,紅英打了簾子進來報了一聲,是賀四女乃女乃來了。

楚維琇和楚維琳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賀四女乃女乃在這個是檔口上過來,來意可想而知。

賀四女乃女乃問了安,神色凝重,道:「大嫂這兒應當也得了消息了吧?大伯叫顏氏算計,服用了大量的哈芙蓉。」

楚維琇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賀四女乃女乃心中哀嘆了一聲,她知道楚維琇心中有疙瘩,換作是誰,經歷了如此一遭,還能平心靜氣呢?

她此刻來,也是有求于楚家,不由便順著安慰了幾句:「不管如何,具是那顏氏婢子的過錯,是她害得大嫂與大伯心生嫌隙,如今她已經入了大牢,眼看著月兌身無望,要拉著大伯墊背,可見是心狠手辣之人。大嫂,還請大嫂幫一幫大伯,莫要讓那陰險婢子~如願。」

這番話瞧著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可連賀四女乃女乃自己都說得磕磕絆絆的,只因她心中亦不是那般認為,任務在身,不得不說。

楚維琇看了她一眼,目光戚戚,嘆道:「你看,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要如何說服我呢?你說顏氏婢子,我們爺此刻心中都未必真惱了顏氏,你這個稱呼是里外不討好。

夫妻離心,有顏氏的過錯不假,難道我那婆母就是善茬?我們爺就沒有過錯?四弟妹,我們做妯娌多年。彼此知道脾性,我不是容不得人的,是我們爺太過了,才叫我心冷透了。

你說顏氏心狠手辣,要拉我們爺墊背,那我問你,你若是顏氏,你會如何?賀懷卿他不僅僅是傷了我,也重重捅了顏氏一刀,十幾年的情誼一朝崩塌。她一頭撞死了我都不會意外。何況是折騰我們爺呢?

你要我幫他,我如何幫,指不定他內心里覺得虧欠了顏氏,正想贖罪呢!」

一條條。一句句。竟是把賀四女乃女乃的話一一駁了回來。賀四女乃女乃倒沒顧忌顏面上的事情,她設身處地想了想,也無力反駁。只能放棄那些溫情游說,硬著頭皮道:「不曉得上回給大嫂看診的曾醫婆還在不在紹城,能否替大伯診斷一番?」

這便是賀四女乃女乃的來意,只是楚維琇和楚維琳都清楚,這背後是誰的意思。

「她自己不來,倒要讓你來跑腿。」楚維琇撇了撇嘴。

賀四女乃女乃無奈搖了搖頭:「大嫂是通透人,大伯娘到底是你婆母,她總要些體面。老太太那兒,也是要請曾醫婆的意思,因而……」

「體面?她這會兒想著體面,這些年她給過我體面沒有?」楚維琇一口氣堵在了胸口,這些年的委屈一股腦兒地翻涌上來,含淚道,「我不說旁的,我倒下的這大半年,她來瞧過我沒有?便是矜著身份,有讓身邊的丫鬟婆子來瞧過我一回兩回沒有?不來也就罷了,還不讓我兩個兒子來,甚至要讓他們去親近顏氏,呵,要不是老太太憐惜,桐哥兒還這般小,誰知道會讓顏氏帶成什麼樣子!逢人就說顏氏好,明里暗里給我下絆子,既如此,此刻她該去求顏氏,讓顏氏這個始作俑者去想法子,逼著你來尋我做什麼?」

句句都是實情,賀四女乃女乃漲紅了一張臉,連稀泥都攪和不動了,她的確時被逼著來的,要她自己說,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還不想出頭呢,可……

誰讓她輩分小呢……

「大嫂,大伯娘是無顏來見你,她這會兒正使勁罵著顏氏……」賀四女乃女乃苦笑。

洪氏會怎麼罵顏氏,楚維琇一想便知,顏氏的行為在洪氏的眼中是赤luoluo的背叛,因著是對賀懷卿的加害,越發讓她難以承受了。

「大嫂,我知你心中恨,可大伯那里,還是要請曾醫婆來看診一番的。旁的都不去說,你還要考慮元哥兒和桐哥兒的想法。」賀四女乃女乃道。

這句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楚維琳也低聲與楚維琇道:「對大姐來說,大姐夫不是一個好丈夫,但在兩個哥兒心中,總還是一個好父親。他們太小了……」

小到不能理解楚維琇的委屈,不能明白大人們的過錯,不能接受母親對父親冷漠到不施援手,起碼還要再過十年八年,他們才會懂得這些,懂得哈芙蓉這東西到底有多可怕,可怕到差點要了他們母親的命。

楚維琇的心一點點冷靜下來,她細細琢磨著楚維琳的話,見楚維琳對她重重點了點頭,她勾了勾唇角,會意了。

她能開口請曾醫婆,也能求來醫婆上門,但這不是尋常毛病,曾醫婆也不是神仙下凡,沒有包治的道理。

而且,這是哈芙蓉!

即便半年一年的,賀懷卿能月兌離了毒物作用,但往後更多是心理上的依賴,楚維琇有信心,賀懷卿熬不住的,他癮頭上來了,定會再去尋路子。

她做到了仁至義盡,往後兩個哥兒大了,懂得是非了,也不會怪她見死不救了。

楚維琇問楚維琳:「曾醫婆還在紹城嗎?」。

楚維琳頷首:「在的,我使人去請。」

有這麼一句話,賀四女乃女乃長長松了一口氣,這才回去稟了。

賀懷卿此時歇在洪氏院子的東廂房,他頹然靠在引枕上,眼楮直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洪氏坐在床邊垂淚,嘴里罵著顏氏,賀懷卿沒有半點兒反應,也不曉得听見了沒有。

賀四女乃女乃自是不好進房的,在院子里向洪氏身邊的嬤嬤回了話,只說已經去請曾醫婆了,楚維琇的那些情緒、不滿,她一個字都不敢提。

嬤嬤進屋里轉告了洪氏,洪氏冷哼一聲:「總算她還有點良心。不像顏氏那賤婢。狼心狗肺!白白疼了她這麼多年!養不親的白眼狼!」

賀懷卿的眼珠子動了動。

洪氏注意到了,趕忙握住了他的手:「我的兒!你叫那賤婢害苦了啊!」

賀懷卿的眸子暗了暗,偏過頭不看洪氏悲傷的面容,道:「母親,你莫要說她……」

「你這是為她?」洪氏打斷了賀懷卿的話,她難以置信地看了兒子一眼,道,「事到如今,你還護著她?你被迷了心竅了!」

「母親,我……」賀懷卿還想說什麼。洪氏又直接打斷。絮絮罵了顏氏一通,話語里又時不時牽扯了楚維琇,這兩個女人在她嘴里,竟是沒有一個好的。賀懷卿听不下去了。抬聲道。「母親何必如此?母親口口聲聲白疼了顏氏,可您模著胸口說句實話,您是真疼她。還是拿她當槍使來對付阿繡?」

「你……」洪氏瞪大了眼楮,眼中涌起淚水,顫聲道,「你這是在責怪我?懷卿,你從小到大,從未如此和我,你……」

賀懷卿見洪氏悲傷,多少有些後悔自己的反應,可他心中就是有一股邪火,燒得他五髒六腑都難受,面對洪氏的喋喋不休,他根本控制不住。

母子兩人又爭了幾句,洪氏搖晃著身子站起來,哭著去了外間。

賀懷卿知道該讓著洪氏,勸一勸洪氏,只是一想到洪氏的眼淚就腦殼發痛,重重在床內側護板上撞了兩下,月兌力倒在床上。

他在想顏氏,也在想楚維琇。

兩個女人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之中翻來覆去,痛得他用力抓了抓頭發,睜大了眼珠子望著繡了百子圖的插屏發呆。

賀懷卿曾經笑言過,百子圖中,有兩個小孩兒的神情很像元哥兒與桐哥兒,楚維琇不置可否,顏氏卻是笑語相應。他說,他喜歡那個撒歡兒跑的小娃兒形象,若那是他和顏氏的孩子便好了。顏氏面如飛霞,嗔著問他,不是喜歡女兒嗎?他哈哈大笑,只要是顏氏替他生的,兒子女兒都是至寶。

就如同顏氏是他的至寶一般。

明明是那般捧著手心里的人,明明是那麼她,顏氏卻給了她最重的一擊。

昨夜里那個含淚說要為了賀懷卿而去背下罪名的女子是那麼真實,昨夜里蜷縮在他懷里說著恐懼和不舍的女子又哪里像是黃粱一夢,為何一轉眼……

那盒綠豆糕,顏氏臨走前細細叮囑,他感受到了顏氏的濃濃情誼,直到那一盒綠豆糕入了肚子,才知那是濃濃的恨意。

為什麼?

難道十年深情都是假的?難道十年柔情也是假的?

他不信!

他不信顏氏的柔弱溫順都是演戲,他更不信那綿綿愛意也是裝出來的。

可若是真情,顏氏為何要如此待他?

賀懷卿目光空洞,淚水模糊了視線,他掩面而泣,問了自己無數遍,才緩緩睜開了眼楮,喃喃道:「你知我救不了你了,是嗎?你怕黑怕孤單,你不喜歡一個人待著,所以想讓我來陪你,是嗎?你為什麼不直說,為什麼要騙我?你若要我與你一起去,你便告訴我,我定隨著你……」

洪氏就在外間,她怕賀懷卿有意外,一直叫人守在簾子外頭听動靜。

那婆子听了這麼幾句話,頓時慌了,急道:「太太,不好,大爺想去陪那賤婢!」

洪氏怪叫一聲,腳下跌跌拌拌沖進內室里,見賀懷卿的頭一下下往床板上撞,她撲一把攬住:「你這是做什麼呀!為了那個賤婢,你連母親也不要了嗎?來人啊,快來人啊,怎麼曾醫婆還沒有來?感覺催維繡去!」

曾醫婆千催萬催來了,洪氏喋喋不休說著,曾醫婆嫌煩,橫了她一眼。

洪氏氣得不行,可兒子的命要靠別人,只能暫時按下。

曾醫婆看了眼呆愣的賀懷卿,她的目光里沒有做為醫者的仁慈,反倒是厭煩。

她在京中出入多少深宅大院,見過多少達官貴人,自問也見了不少「痴情種」,可痴情得如賀懷卿這般匪夷所思的,到也是少見了。

尋常人,即便是從前執迷不悟,等到了這個地步,也定然醒悟了,而賀懷卿還深陷其中。

可能是因為哈芙蓉吧……

她是有听說過上癮者心性會有所改變,不曉得賀懷卿是不是這個狀況。

「單單從脈象看,也不好說這哈芙蓉的癮頭會有多大,不過,已經有些郁結癥狀。」曾醫婆道。

洪氏在一旁听著,前半句落在耳朵里,那是格外不滿意,她對曾醫婆寄予厚望,可不是想听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語,後半句話讓她心中一緊,湊與賀懷卿道:「你千萬別悶在心里,不爽快大可罵出了,這會兒就別想著那些文人矜持。」

賀懷卿沒有。

洪氏還要再說,見曾醫婆面露不滿,到底還是忍了,問道:「能否配些藥物,如給維繡的那些似的。」

曾醫婆點頭,但她不想和洪氏細說,這一位根本就是胡攪蠻纏的主,便起身去了賀老太太那兒。

賀老太太精神不濟,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情,對她打擊頗大。

「大爺的情況與大女乃女乃的不一樣。大女乃女乃服用的時間雖然有半年多,但品質差,效果也差,每次用量也不多,而大爺一下子吃進去提煉程度極高的大量哈芙蓉,身子骨未必扛得住。」曾醫婆仔細說明,「大女乃女乃發作了半年,具體的程度、表現,身邊丫鬟都能說得明白,我配藥便方便,大爺這才頭一日,發作起來到底有多嚴重,沒人知道,我也就不好對癥下藥了。」

賀老太太听完,心中失望不假,但也明白這個道理:「就跟你前幾回與子說的,這東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事已至此,還是請你費心,等懷卿的癥狀明顯了,再開藥吧。」

如此要求,曾醫婆不好拒絕,也就應了。

曾醫婆又去看楚維琇,听她說了這兩天身體的感覺,點頭道:「大女乃女乃只管放心,會好起來的。」

楚維琇垂眸,自打知道是哈芙蓉的緣故之後,她發作時的確痛苦,但也沒有生出要飲鳩止渴的心思來,那賀懷卿呢……

她直言問了。

曾醫婆緩緩搖頭,解釋道:「他的狀況,和大女乃女乃是不一樣的。哈芙蓉帶來的飄飄欲仙感,大女乃女乃沒有體會過吧?因為用量很小,濃度也差,雖然讓大女乃女乃有了癮頭,卻沒有服用時的興奮感。大爺不同,那麼大量的濃度高的哈芙蓉,吃完那綠豆糕時,他一定欲仙欲死了一番,一旦品味過那種感覺,就很難擺月兌了。」(未完待續……)

PS︰爪機更新,感謝書友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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