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妝 第三百三十九章 賀家(十三)

作者 ︰ 玖拾陸

顏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她抬著頭,不解地看著賀懷卿,一雙晶亮眼眸水霧縈繞,若不是抬著頭,眼淚怕是已經落下了。

她囁著雙唇,一時無言,只是眉宇之中的委屈和無奈顯現無疑,讓賀懷卿整顆心都痛了起來。

「我……」賀懷卿張了張嘴,啞聲道,「我不是在懷疑你,而是……」

他說不明白,他明明是這般信任顏氏的,為何他會問出這些話來?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的壓力不比我小,除了母親待你還算客氣,和顏悅色的,家中其他人行事里都透著一股子埋怨和疏遠。可你都是埋在心里的,不曾與我抱怨過。這些我一直都看著眼里。」賀懷卿長長嘆了一口氣,深深望著顏氏,語重心長道,「我也是有難處的,現今人人都說是你,我若連問都不問,阿繡娘家人又怎麼會服氣?到時候查起其他人——來,也要叫人論做話柄……」

顏氏的唇角微微動了動,她抬手輕輕拉住了賀懷卿的袖口,帶著哭腔,道:「我這點委屈根本不算什麼。爺,你比我辛苦得多,這畢竟不是小事情,哪里能輕而易舉就弄明白的,官府里斷案,十天半個月都是快的,拖了幾年沒有一個結果的也不在少數,爺是個讀書人,又不是正兒八經的判官巡捕……偏偏,家里催得急,大女乃女乃娘家那兒催得更急了。爺是半點不敢耽擱的,這些我都知道。大女乃女乃那兒。她這半年吃了這麼多的苦,我每每想起來,也是心中悲傷……」

賀懷卿反手握住了顏氏的手,顏氏這句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知道自己比不得官府老爺們有本事,他就像顏氏說的,是個讀書人,讓他寫文章作詩詞,他不在話下,可斷案……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啊!

「我一直都明白,你是最懂我的。」賀懷卿摩挲著顏氏的手。「我有我的難處。你也一樣。」

顏氏緩緩卻又堅定地點了點頭:「爺知我的心,我便足了。大女乃女乃那兒,我當真沒有想要害她的心思的,我真的沒有的。」

顏氏說著說著。眼淚又要往下落。賀懷卿捧著她的臉。替她擦去眼角淚痕:「我信你,我會還你清白的。」

丫鬟們都是有眼色的,見他們互訴衷腸。便也就回避了。

賀懷卿擁著顏氏說了些情話,見天色不早了,這才依依不舍分開。

顏氏面上飛霞,痴情望著賀懷卿,道:「爺可要用了晚飯再走?」

賀懷卿搖了搖頭:「還有好些事要處置,就不吃了。」

「那也不能餓著肚子。」顏氏眼底閃過失望,但更多的是關切,「一會我去廚房看看,讓她們送些可口的給爺送去書房吧。再準備些糕點,爺夜里餓了,也能用上。」

顏氏如此體貼,賀懷卿心中柔軟,道:「我今晚就住在書房里了,你自己好好休息,莫要東想西想的。」

顏氏應了,含情脈脈送了賀懷卿離開,便往廚房里去了。

書房里,賀懷卿來回躊躇了許久,直到一陣敲門聲,他打開門一瞧,外頭站在賀大老爺書房里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是來傳話的,賀懷卿便匆忙往賀大老爺跟前去。

賀大老爺端坐在書桌後頭,閉目眼神,眉宇卻是緊緊鎖著,听見兒子的腳步聲,他才睜開眼楮,道:「坐。」

賀懷卿依言坐下,試探著開了口:「父親訓我,是不是……」

賀大老爺涼涼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只是吩咐那丫鬟道:「去把顏家那兩個丫頭帶上來。」

賀懷卿的唇緊緊抿了抿,他有些知道賀大老爺的意思了。

顏家兩個姑娘被帶上來,跪在了書房正中。

府中畢竟不是府衙,沒有牢房關押,這幾日她們就被扣在柴房了。

做為家生子,自打出生起也沒受過什麼大罪,在柴房里提心吊膽了幾日,讓她們兩人都有些扛不住了。

原本年輕的臉龐布滿了淚痕,又因為久未淨面,淚跡在臉上花了,甚至有些干裂,嘴唇發白起皮,整個人狼狽不堪。

賀懷卿不熟悉賀家三姑娘,但這位賀家大姑娘阿杏已經跟了顏氏數年,可他此刻在這張熟悉的臉上竟然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覺了。

就好像他之前看楚維琇一般。

這樣的認知,讓賀懷卿的心一下子不舒坦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那藥粉到底是怎麼來的?」

賀家三姑娘縮了縮脖子,眼神有些呆呆的,不言不語。

阿杏緊緊抱著,顫抖著道:「是姨娘拿給奴婢的,讓奴婢去走甘果兒的路子。奴婢這些年在姨娘身邊伺候,與甘果兒並不熟悉,就讓去和甘果兒說了。奴婢起先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姨娘吩咐了,奴婢不得不听。後來見大女乃女乃一次次發作了,才曉得其中奧妙。可那個時候奴婢哪里有膽子告狀呀,奴婢也是參合在其中的。」

還是這一番說辭,每一回的都幾乎相同,卻再也多不出一個字來。

賀大老爺又問:「那顏氏又是從哪兒弄來了這些東西?」

阿杏用力搖頭。

賀大老爺自然不信她,哼笑一聲,道:「哈芙蓉的事兒,維繡娘家那兒已經告了府衙了,她丈夫是個官兒,他開的口,金大人一定重視。到時候官府衙役上門來,你這套說法有沒有用?拖去了府衙里頭,讓金大人審問,別說是你們兩個,連你們的父母兄弟都走月兌不得,一並壓回去。到那時,可別怪我沒給過你們機會,那地方進去了。能不能出來可不好說了。」

世人怕府衙,平民百姓對不喜歡和官府打交道,更何況是奴籍,只要主人家不開口,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賀家斷斷不會為了她們一家子開口求情的。

這樣的認知讓阿杏淚眼婆娑,連連磕頭:「奴婢句句都是實話,便是去了府衙里,奴婢也說不出別的話來,姨娘這藥是從哪兒來的,奴婢真的不清楚呀。」

除了兩的哭聲。書房里並無其他動靜。阿杏見賀大老爺與和賀懷卿都不發話,心中愈發忐忑,結結巴巴道:「冬兒,興許冬兒知道。」

「冬兒是哪個?」賀大老爺問道。

賀懷卿沉著臉。道:「是顏氏屋里伺候的。」

賀大老爺親自過問了。少不得要去喚冬兒過來。

冬兒七上八下地到了書房外頭。見屋子里影影綽綽,腳下似有千斤重。

再猶豫,還是要進屋行禮。

賀大老爺還是剛才的那幾句。冬兒一听官府,腦袋都發麻了,眼淚一瞬間落來下來,哆哆嗦嗦道:「奴婢不曉得。」

嘴上如此說,可神態還是出賣了她,賀大老爺威逼之後,她還是松了口,紹城東城門附近的一條小巷,有一間舊屋,里頭又個瞎眼婆子,她給了顏氏這幾個藥瓶。

比起賀大老爺明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賀懷卿愕然瞪大了眼楮,他難以置信,明明剛才顏氏還親口說過與她無關,為何……

賀懷卿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發直,一動不動。

賀大老爺讓人押著冬兒下去,再讓她帶路去尋那瞎眼婆子,這才關上了書房門,沉聲與兒子道:「你若願意這般逼問,早就有結果了。」

賀懷卿沒有。

「早些尋了魁首,把顏氏處置了,也能堵上維繡娘家人的嘴。這到底是賀家家丑,她也吃了虧,她能往外嚷嚷嗎?肯定是揭,一個字都不會提的。」賀大老爺懊惱地跺了跺腳,「現在呢,金大人那兒,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上門來了,那時候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要怎麼辦?損了銀子不說,還丟了臉面。」

賀懷卿苦笑著搖了搖頭:「父親,我不願如此逼問,是我信她……」

「事到如今你還是信她!」賀大老爺指著賀懷卿的鼻尖,喝道,「你是我兒子,我還不曉得你!你若覺得她騙了你,你現在根本坐不住,飛奔尋她講道理了。可你現在還坐著!」

賀懷卿心虛了,他承認父親說得對,他還是顏氏,或者說,他無法接受顏氏會欺騙他,他甚至連去問一問的勇氣都沒有了。

「不如再問問大夫……」賀懷卿試著轉移話題。

賀大老爺嗤之以鼻,罵道:「問他?他是腦袋叫驢踢了才會在這時候承認一早就瞧出了哈芙蓉!他現在只要不松口,過些日子就能順利離開紹城,去別的地方招搖撞騙。還是說,你想听他說,他叫顏氏買通了,故意不說的?」

賀懷卿的心重重一抽。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替她尋月兌身的法子了,听為夫一句,明日里等維繡娘家人來了,把顏氏的事情說說明白,她要處置那便處置了,她若要報官……」賀大老爺頓了頓,道,「隨她去,我們是受害的,我們也是叫顏氏算計了,才會讓她害了維繡。」

賀懷卿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無言以對,除了嘆氣,她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是顏氏越矩了,謀害主母,怎樣的下場都不過分。」賀大老爺搖了搖頭,「這種不識相的惹事精,還是早些處置了好。」

賀懷卿抬手揉了一把臉,沙啞著聲音,道:「父親,我以為您能理解我的心情。您有閔姨娘,而顏氏與我,就和閔姨娘與你……」

「放肆!」賀大老爺重重拍了拍桌面,這也是今晚他第一次真正動怒,「閔氏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我在一日,你就說不得她一日!況且,閔氏懂規矩,除了你母親不喜她,在這家里她也是規矩做人的。」

「可她和二叔母……」賀懷卿掙扎道。

賀大老爺的面色上閃過一絲不耐煩,他揮了揮手,道:「這能一樣?她們也就是幾句嘴上功夫,酸不溜秋幾句話,能折騰到謀人姓名上去?退一萬步說,你二叔母是什麼人?正經的二房太太!和大嫂身邊的一個妾不依不饒的,她的臉皮子還要不要了?」

賀懷卿接不上話,他只能不停的顧左右而言他,說到了最後便是洪氏與閔姨娘的水火不容。

「父親,設身處地想,我也是……」

賀懷卿說了一半,便被賀大老爺厲聲打斷了:「你從前比現在曉事聰慧!十年前的你,根本不會問這種問題!」

因為,這些事情沒有可比性。

閔姨娘雖是姨娘,但若沒有洪氏,她的出身足夠做嫡妻的,當初也想聘為平妻,若非洪氏娘家人厲害,閔姨娘不會成了姨娘。

顏氏卻不同,她只能做小,賀懷卿不娶楚維琇也會有別的女人嫁進來,說句不好听的,便是她弄死了楚維琇她也絕無可能扶正,只是要換個主母了。

閔姨娘落在這個位置上,算不上循規蹈矩,但也絕沒有生過弄死主母取而代之的心思,她和洪氏再鬧再吵,也是女人的花拳繡腿嘴上見分曉。

而顏氏,卻是在謀楚維琇的姓名。

「你不要問我為什麼,除了顏氏自己,我們怎麼會知道她的想法?」賀大老爺看著賀懷卿大受打擊的樣子就煩心,道,「你與其在這里胡思亂想,還是去問問她自個兒吧。問明白了,便押住了,等明日交出去。」

賀懷卿搖搖晃晃出了書房,思前想後,還是往顏氏的院子去了。

顏氏屋里點著燈,從窗外能瞧見她坐在桌布,手上針線不停。

賀懷卿挪著步子進去,顏氏抬頭看他,淺淺笑了:「爺不是說,今夜里歇在前頭嗎?」。

賀懷卿在顏氏身邊坐下,看著她落針,道:「不是讓你別趕嗎?當心眼楮。」

顏氏放心繡繃,垂著眼簾,道:「我怕不趕緊些,就來不及了。」

賀懷卿胸口一緊,偏過頭道:「冬兒怎麼不在屋里伺候?」

顏氏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而後才緩緩勾起了唇角,試著讓自己笑得開心些:「不是老爺和爺把冬兒叫走了嗎?我知道的,這事情總要有人挑肩上的,府里頭,也就是我一人是最恰當的。爺,既如此,便不要興師動眾的了,您操勞了幾日,我舍不得讓你再煩心下去。官府里,大女乃女乃娘家那兒,你把我交出去吧。我什麼都會認下的,這樣,他們就不會再逼著你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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