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吳彥犯起了一個消失了多年的毛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閉不上眼楮。
不是不困,也不是不想睡覺,只是本能的不願意睡,不敢去睡,這一晚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想起了他們曾經不帶絲毫雜質的青春。
周天翔從不曾告訴吳彥他們的,就連那一次吳彥救了奄奄一息的周天飛,就算他真實地見識到了他們晦暗的生活,周天翔依然沒有告訴吳彥他們完整的。
可吳彥也是個有血有感悟的人,雖不知道完整的真相,卻也能斷斷續續的知道一些。
他們倆從沒提到過自己的家,也從沒說過任何跟家人有關的東西,而他們的生活,其實並無什麼差別,都是與形形色色的做著皮肉交易。
周天翔圓滑,所以他可以有自由,可以去學校上學;而周天飛倔強,所以永遠被禁錮著囚禁ˋ著,永遠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明面上看起來永遠是這樣,可吳彥還是下意識的覺得,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他不知道的東西。
至于耿俞堯……
吳彥多年前就已經見識過這個男人了,溫柔的時候,即使他對你傾盡一切,你也只會覺得毛骨悚然,而當暴戾的時候,自然還要比魔鬼陰冷上三分。
那是一個對自己夠狠,對別人更狠的男人。
吳彥甚至都記不清的歲月里,周天飛在他的手里險些死掉和重傷過多少次了,吳彥和周天飛的交際並不深,因為他每次見到周天飛的時候,那個男人都是奄奄一息的,然後再昏迷多日好不容易蘇醒之後,又突然的消失。
然後又突然的出現,然後再消失,匆匆忙忙的節奏中只留下了神秘莫測、難以追究的印象。
而上一次見面,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吳彥記憶中對周天飛的最後一次印象,徹底月兌離髒亂的人生,月兌去了平日里悲慘和陰郁的氣質,仿佛浴火重生般,男人整個人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他說他一個人會好好的,他會自由自在的去追求自己的新生。
可是現在……
他所謂的新生,變成了比往日里還要糾葛錯亂的故事。
腦袋仿若一團雜亂無章的絲線,吳彥皺著眉,恍然間想起了周天翔,他當年也不過留下只言片語就離開了,如今多年未曾聯系,他的生活又是如何呢?
是徹底的擺月兌,還是更加的泥足深陷?
一直一來忙著給自己作繭,盡可能的武裝加大自己的生存能力,吳彥從沒像此刻一樣去思考,去細想周邊的變化……
吳彥一直是個懂得生活的人,他向來知道該如何的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只是現在,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忽視和錯過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就在自己刻意的轉移注意力的那些年里。
黎明漸現,一夜已然走向了嶄新的盡頭。
男人從床上爬起來拉開了窗簾,看了看窗外蒙著淡淡光暈和晨露的風景,側身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喂,易……」
……
因著昨夜醉酒之後的不快,早餐的時候大家遇到了也冷冰冰的並不搭話,食堂的氣氛詭異的透著疏離。
「昨天晚上……」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吧!」
王經理剛開口想當個和事佬,老何就把筷子一扔,冷冰冰的撂下一句話就離開了,「他這人就這樣,等過幾天咱再說說就好了……」老吳笑著對王經理道,看著吳彥點了了點頭。
「這事兒是我引起的,還是由我去解決吧,謝謝您了王經理!」吳彥笑笑。
……
飯後,吳彥便去找了老何。
深知工程內部的向心力之重,更明白這世上其實因著個人的立場,並無明確的是非對錯,所以即便是道個歉吃個虧什麼的,也並不是什麼要不得的事情。
骨氣?氣節?
是非生存面前,他吳彥從不是一個講究骨氣的人,若真要講究什麼氣節的話,他怕真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老何的房間和他並無什麼太大的差別,吳彥去找他的時候,男人正在房間里拿筆記本斗著地主,房門也沒有關,吳彥敲了敲一邊的門走進去。
「何哥,昨晚的事兒……」
「你怎麼來了?」老何瞟了他一眼,「昨晚的事,不就是撒酒瘋嗎,沒啥事,想著干嘛呢?」
「昨夜總是我不對,不應該……」
「行了,少跟我冠冕堂皇的,我不過一個破管材料的,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也不是和老板有什麼親屬關系,你用的著跟我說這些麼?沒什麼事就出去吧!」
「……」
「出去啊!」說著,起身將吳彥推出了房間,並關上了門。
吳彥有些失落,他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可對方居然半點也不領情。
苦笑著搖了搖頭,男人轉身離開的時候見著了遠處的王經理,便走了。
「這就是工地的現實,哪怕你因著一件小事得罪了他,可對方就是會記恨著你,任憑你巧舌如簧如何解釋,對方都不會听!」並肩而行,王經理笑著跟吳彥講解著。
「我知道你的意思!」
王經理點點頭︰「你在公司,接觸的大都是遠見卓識的人精,是巧舌如簧的談判者,和他們講話雖是虛與委蛇,卻是心照不宣,可在這里……」
「這里的人直接、簡單、豪爽,你選擇示弱,人家並不會覺得是善意!」一直以來吳彥不是不明白這些,只是這一刻的感受更加的來得真切實在罷了。
王經理滿意的點點頭︰「在工地,從來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壓制著對方,在成功的壓制之後讓人心服口服……」
……
人生就像是一本書,看起來薄薄的,翻起來也算是簡單,可當你細細品味的時候,就會這本書遠遠超越你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