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未定的抬頭看向深沉夜幕下閃爍的亮點,欒藝藝一度分不清繁星與直升機的差別。
許歡顏關上頻道,不想再听陳翔那只走狗的聲音。
就讓他在計劃失敗後被自己氣到七竅生煙,然後摔了控制器滾回申念那領罰吧。
她不陳翔此舉是得到過申念批準的。
那個男人有千百種方法利用自己從二叔哪里竊取他所需的利益,他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能給他帶來長期利益的肉票就這麼機毀人亡。
有此她可以大膽推斷,陳翔為了陸筱筱那個不知所謂的女人失去了理智。
摘下耳麥,許歡顏享受著耳邊振聾發聵的噪音。
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連這個世上最難听的噪音都開始留戀。
當一個人的人生即將走到盡頭,她會發現生命中的許多遺憾如同幻影燈一般在她的眼前走馬觀花,一一掠過。
小時候,她有理由留下阿爸阿媽,不讓他們為了生機用自己的生命冒險,她沒有。
雙親過世後,她有能力帶著弟弟過活,卻走上了打家劫舍的歧途,意外之下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她有機會從善,但是,她沒有。
與二叔生活的六年是她人生中最光芒奪目的回憶,她不懂珍惜,自以為是的憑著一腔孤勇追隨著他,唯一的希望便是他能接受自己的感情。
結果,諷刺的是,厲少璟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她。
但是,她的身影也只能存在于他的記憶,他深藏著無數心緒的心底。
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許歡顏想,如果有朝一日她遇到一個叫厲少璟的冷漠男人,他在自己脆弱無助的時候朝她伸出手,她一定不會傻傻的握住他的手。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因為心有所愛,所以當死亡一步步逼近,她才操蛋的忍不住眼眶里打轉的眼淚。
她還有大把的大好年華,她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實現,她還沒有……與心愛的男人攜手步向神聖的婚禮殿堂,執手許下共度一生的浪漫試驗。
許許多多的遺憾如星際的繁星,焦灼著她無助的內心。
這一刻,她真的怕了。
看著油量表的指針越來越低,許歡顏覺得她的心髒就要從身體里蹦出來了。
「二叔,我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膽小到這種地步。」
她連自嘲都無能為力,平日里稀松平常的笑容卻成了苦難時彌足珍貴的東西。
「老大,臭丫頭就是能作,但是每次她都逢凶化吉,這樣生死關頭她遇到的還少?」
牧袁駕駛著F/A-18大黃蜂戰斗機迅速接近前方兩萬米外搖搖晃晃的軍用直升機,他不敢分神,他必須救下臭丫頭。
厲少璟深邃的眸光晦暗不明,不過他一直看著儀表盤上雷達趨于內的移動點。
阿顏,如果你敢死,我定要讓申念陪葬!
申念故意拖延時間,實則讓他的手下帶走許歡顏。
更可恨的是,那個男人竟然是他上次下令格殺勿論的陳翔。
若是阿顏今晚出了什麼意外,他會讓所有與此事有關的人員一起為他的阿顏殉葬!
許是厲少璟沉寂下的殺氣過于冷冽,牧袁起了一聲雞皮疙瘩,手一松,戰斗機的速度明顯降了一節。
「牧袁!」
厲少璟的聲音猶如從地獄而來,陰森可怖,透著道不明的陰鷙。
牧袁收心,正色道,「老大,除非我死,不然一定要追著臭丫頭到海角天涯!」
且不說臭丫頭開的是一架落後的軍用救援直升機,單看他們兩人駕駛直升機的經驗與技術,臭丫頭這個菜鳥也肯定比不上他。
「嗡……」
突然震動,厲少璟神色微沉,「喂。」
「boss,那個家伙終于招供了。但是……」
黑虎跟白狐帶著隊員緊急出動,雖然抓到了已經陷入瘋狂的陳翔,不過一開始他們無論用何種手段,還是撬不開這個男人的嘴。
直到白狐將陸筱筱被抓住,甚至割掉一根小拇指的時候,陳翔瘋狂的狀態才終于靜止,然後交代了他所做的一切。
「控制器呢!」
厲少璟听著黑虎陳述的基本情況,背脊一陣發涼。
他早該料想到,他的阿顏哪里會大半夜開著直升機欣賞夜景?
那丫頭對除了他之外的一切事物都不感興趣,直升機完全是靠著自動控制儀所驅動。
「boss……」黑虎欲言又止,他默默跟白狐交換了一下神色,白狐重重的點了下頭,他才繼續說道,「控制器已經被這孫子崩了個粉碎。」
「嘟嘟嘟……」
就在黑虎不知道該怎麼主動承認自己的失誤時,對方已經掛斷了。
他不知所措的撓了撓後腦,「白狐,我就說不應該告訴boss的!」
白狐悵然,「他遲早是要知道的。總不能在boss看到小的尸體後你再說原因吧?到時候我們就是知情不報了。」
掛斷,牧袁剛欲開口問黑虎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他就听到耳邊響起金屬扭曲的冰冷聲音。
眼角的余光落到老大被血液染紅的右手以及他右手里零散的碎片,他立馬收回注意力,全神貫注的追前方的直升機。
老大這副表情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臭丫頭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從小到大惹了那麼多禍事,今天,他再也無法在她釀成大禍之前阻止她。
厲少璟甫一抬頭,寂靜漆黑的夜空驀地變成了血盆大口,搖搖晃晃的直升機就這麼橫沖直撞,沖入了怪獸嘴里。
阿顏神情泰然,轉頭看著他,莞爾一笑。
他還來不及抓住她的手,她就化成了一片片透明的碎片,徹底消失在他眼前。
「牧袁,不要有任何顧慮,追上阿顏,救下她……」
雖然是最新型號的大黃蜂戰斗機,但是他們出發的時間太晚,想要追上阿顏的直升機有很大難度。
他們能否追上許歡顏同時也取決于她所乘的直升機油量是否充足,是否還能載著她再多飛一段……
「老大,只要能救她,我拼了這條老命也值了!」
牧袁眥睚欲裂,戰斗機的速度直逼極限值。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莫過于一秒一秒,倒計時自己的死期。
感覺到機身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再也無法保持平衡,連悅耳的螺旋槳轉動聲也漸漸慢了下來,許歡顏長吁了一口氣,「人生也不過如此。」
無論她這輩子做過多少天怒人怨的壞事,做過多少人人稱贊的好事,又有過多少令她死不瞑目的遺憾,她總要閉上她的眼楮,停止思考,停止回憶。
人死後,大腦緊接著也會停止運作。
二叔的臉……也會在她的記憶中越來越模糊,最後變成一片虛無。
「許歡顏,你不準死!我不準你死!」
男人冷冽低沉的聲音仿佛就在身後,許歡顏蹙眉,臨死前還會出現幻覺嗎?
她竟然听到了熟悉的聲音,那個男人,又一次霸道的出現在她身後,用他一貫的冷冽獨裁恐嚇自己不準死。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今天真是她的死期,她又怎能公然逃過死神的召喚?
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知道耳邊的聲音不過是她過于期盼產生的幻听。
回頭,不過是徒增遺憾罷了。
就算她還能苟延殘喘的多活一陣子,她一樣無法擺月兌死亡的命運。
厲少璟重重垂著防彈玻璃,若不是艙內艙外氣壓差太大,在高空飛行狀態下打開窗戶會致使艙內人員窒息,眼前唯一的阻隔早就不是問題了。
「無法聯系上阿顏麼?」
厲少璟看到安然無恙的許歡顏後,澎湃的心緒趨于平靜。
牧袁無奈的搖了搖頭,「臭丫頭不知怎麼,關了無線電。」
他嘗試聯系過許多次,都不能接通。
飛行動作敏捷的大黃蜂無法近距離接近已經搖搖欲墜的直升機,牧袁只得嘗試駕駛戰斗機飛過直升機,引起許歡顏的注意。
他這麼做了,但是直升機駕駛座上的女人半點反應也沒有。
「老大,她不會睡死了吧?再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
如果可以騰出雙手,牧袁肯定會佩服的五體投地,給許大神來個隆重的跪拜大禮。
心寬到這種境界,不得不說,臭丫頭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典範。
厲少璟卻遠沒有牧袁樂觀,「她應該窒息了。」
男人端著紅外線軍用望遠鏡,深邃的目光從直升機的艙門處一掃而過,很顯然,艙門被打開過,直升機上的人質不止許歡顏一人。
再聯合欒藝藝突然不見的事件,厲少璟已經可以肯定。
「阿顏救了欒藝藝。」
「什麼?」
牧袁這下更不能淡定了!
「老大,她是不是瘋了?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可沒這麼聖母!恨不得弄死我們!」
他就覺得奇怪,以這丫頭的手段,她怎麼能死在陳翔那個狗東西的陰謀詭計之下?
臭丫頭才是玩手段、耍陰謀的鼻祖,她想玩人,那個人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會找不到頭緒。
「這樣的她正是我的阿顏。」
深深望了一眼陷入昏迷的女人,厲少璟薄涼的唇角卻勾勒出一抹難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