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陽光大好，這是年前的最後一周，往往是最忙碌的一周，但是對于一切從頭再來的各大公司，卻是有些閑得發慌。工人數量嚴重不足，最重要的反而是準備招工。
因為各省市之間的道路還沒鋪設完成，所以留在燕京的人還是不少，各個工廠都在爭取這些人力資源，今天的林辰和珊珊得陪著何晴雨去五棵松體育館搭建的臨時人才市場。
這幾個月林辰還真沒見過那麼密集的人群，就算是幾個安置點也沒見過。隨著政府補助的減少，生活的壓力讓還沒走出悲痛的人也不得不爬起來投身整個人類社會的重建中。
在體育館外排隊的人少說十萬，而體育館內的招工單位也將為數不多的展位佔得滿滿當當。
相比之下，天元集團總部這個五十平米的展位確實是不小。
「幾點開始？」從員工通道進入的林辰問何晴雨。
「還有五十分鐘，有人先來整理布置了，你們就負責把一些覺得水平不夠的人的簡歷剔除，我們總部招收主要還是機師，電工，車間員工，哎，那邊有表單，你們待會自己看看。」何晴雨說道，她快步走向公司的展台，打開電腦，準備資料的輸入。
「焦經理。」林辰轉了轉，看見了自家展台前忙碌著的一個熟人。
當時讓林辰來天元集團還是這個人打的電話，人事部經理，今天最忙的應該就是他了。
焦經理當真是忙得焦頭爛額，六點就到這里了，安裝設備，指派人員一直忙到現在才算能稍稍歇口氣，不過幾十分鐘後又得開始忙活了。
「林顧問，你也來啦。」焦經理笑道，他好歹也是公司中高層，雖然林辰只是一個銷售顧問，但是他當時可是看過林辰的簡歷的。
這種簡歷，拿到哪個世界五百強的公司，都夠高層親自接見的了，他在林辰面前自然不敢托大。
「是啊，跟著何經理來打打下手，哦，這是瞿珊珊，我的女朋友。」林辰朝著焦經理介紹道，多認識個人多條路，總不會吃虧。
焦經理滿臉堆笑︰「真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何晴雨在公司里的地位有多高焦經理自然清楚，老總裁死了，于蔚雪手中集中了整天天元集團60%的股份，在中高層里，年輕的于蔚雪唯一的親信就是何晴雨。
包括這次決定著公司能否繼續在世界五百強佔據一席之地的三天招聘會，也是出現了何晴雨的身影，很顯然，現下何晴雨就是于蔚雪的話事人。
就是不沖著林辰的學歷，只看林辰是何晴雨帶出來的，他就得賣幾分面子。
「還有幾分鐘就開場了啊。」焦經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年前露天的場地竟然也能忙得流汗，倒是顯得這個中年人對工作很是上心。
林辰抬頭看了眼，柵欄外人聲鼎沸，裹著軍大衣擠在六個通道口的人們望眼欲穿地看著一個個公司的標牌，那些都是飯碗啊。
今天，「至少餓不死」這句話已經不再會出現了，今年全世界的土地收成幾乎為零，如果沒有一個靠譜的工作，餓死未必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些公司的招聘欄在人們眼中或許不是粉色的華夏幣，而是一盆盆白花花的大米飯。
很快隨著廣播聲響起，人潮從六個通道涌入會場。
各個路口都有各個公司的員工或是臨時工捧著一疊厚厚的傳單，上面寫得基本是工作項目和待遇。
「好多人啊。」一身職業裝的珊珊對林辰吐了吐舌頭，大冬天的這丫頭呼出的氣也不見一絲白色，這屬于功夫有點小成，但還遠沒練到家。
「有一個問題，我們是來干嘛的？」林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珊珊。
珊珊一臉迷茫。
「審核啊，問招聘者的信息啊，別愣著，去那邊坐著。」何晴雨對林辰喊，指了指前頭鋪著紅布的桌子，上頭擺著一台台筆記本，下邊是電線無數，也不怕把人絆死。
林辰正慢悠悠地走過去呢，珊珊那邊都接待上人了，一身救濟用的黑色羽絨服，看上去今天還特地洗過，手背上的道道疤痕大概是那場毀天滅地的災難刻下的痕跡。
「大叔，把你的資料給我，嗯，機床工啊，我們海澱區的工廠是在招，有幾年經驗了？」珊珊笑容甜美，看得周圍的男性動物一愣一愣的。
「啊？哦，十幾年了。」中年人看珊珊看得出神，要不是後頭人實在等得不耐煩，說不得還得看會。
林辰直懷疑這就是于蔚雪叫珊珊來的目的，而自己只是附加品。
「這個電話號碼請保持開機狀態，我們在這兩天里會安排您到工廠面試，錄用後的工資是每月3000，節假日，年底雙薪，包吃住。」珊珊在電腦里照著表格念道，然後把中年人的資料放在一個鐵盒子里。
林辰坐下後，面前刷地一聲就排起了長龍，誰都知道天元集團資產雄厚，找工作的人當然願意找這種大公司。
跟陌生人交談對林辰來說還真的挺犯難，以前可都是用刀子交代的啊。
幾張資料放進鐵盒，退回去幾張後，林辰已經和焦經理一樣焦頭爛額。
不過下一張很快就拿過來了。
「網絡工程，應聘程序員，哦，職位空缺不多了，還有三個，唐志強，嘿，叫這名兒的真多。」林辰抬抬頭一愣，「唐哥？」
林辰不熟悉業務，一直把頭埋在電腦那邊看數據，唐志強排隊幾分鐘還真沒認出這個穿著西裝的林辰來，這時候在這里見到林辰也是頗為驚訝。
「真巧啊。」唐志強不知道該說什麼，看得出來，這個曾經被他視作小弟的人出息了，至少能來當面試官了，就不會是天元集團里的下層員工。而曾經指點他找尋工作的自己卻落了個到處找工作的下場。
「唐哥你明兒到總部技術部報道就成，簡歷我給您收著。」林辰二話不說直接把簡歷放在了鐵盒里。
何晴雨抬眼看了看林辰的背影，也沒說什麼，她知道她和于蔚雪欠了林辰多少她們兩個自己都算不清楚了。
「哎，這不走後門麼？」唐志強身後一個小伙兒不滿地念叨。
林辰當做沒听見︰「說好了啊，明天早上8點。」
「林辰，謝謝啦。」唐志強在燕京滾模爬打那麼多年，不像身後的小伙兒那麼還有那比天高的心，這個當兒能找到工作就不錯了，還是這種大企業。今天要不是林辰在這里，就算他工作經驗豐富，但是能不能進還是兩說呢。
「不客氣，唐哥對我照顧有加嘛，我這還有事，明天再聊了啊。」林辰笑著送走唐志強。
「喂，你听見沒有，你這是開後門。」小伙子憤憤地把簡歷摔在桌上。
林辰沒看那人的臉，只是看了看簡歷，一邊念叨︰「28歲的人了，應聘部門經理，可以啊，有志氣，工作經驗有沒有？」
小伙子頓時一股自豪感涌上來︰「我是燕京大學畢業的。」
「這燕京城里名牌大學畢業的哪兒沒有，28歲的人了這些都不明白麼？部門經理的職位空缺，哦，還有銷售部副經理，人事部副經理，產品部經理，你能哪個？」雖然林辰看不上這毛頭小子，不過他也知道人家這大學學歷不像他似的是混出來的，還是多問了幾句。
「當然是要正職了，我是燕京大學的研究生。」小伙子頗為倨傲。
「你要是樂意，明兒一早上，去產品部報道，不過不是經理，就一普通員工，愛去不去。」林辰把簡歷放進鐵盒，「年輕人鋒芒畢露不是什麼好事。」
他說這話，周圍人的眼光各異，林辰也是渾然忘了自己也才26歲而已。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剛才那個就是個二本畢業的程序員，我就跟他一樣當個小員工？」那小伙子頓時不樂意了。
「不想干可以不干，下一個。」林辰懶得解釋這里又不是國企，哪來那麼多規矩，今天就是于蔚雪在面前，林辰也敢開這個後門。
「怎麼了？到我這邊來吧？」珊珊及時地看了過來，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孩知道林辰性格剛烈，說一不二，爭起來就沒完，忙將禍水引到自己身上了。
小伙子原來怒火沖天的，看見瞿珊珊，不禁咽了口口水，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了。
林辰翻了翻白眼︰「下一個。」
隨著隊伍越排越長，招工的標準也越來越高，焦經理一遍一遍地跑過來告訴幾個審查員工招工標準，一個程序員都要求起五年工作經驗，名校碩士生了，要不是林辰死咬著唐志強那個名額不放，唐志強找這工作也是夠懸。
整個上午當真是忙得不可開交，林辰和珊珊作為審核還算好的，背後那幾個輸入檔案的才叫做悲催，才輸入兩份，那邊一盒檔案就又送過來了。
「這些還只是初審啊，明天開始公司那邊各個崗位是要經過筆試或者實考的。」中午扒拉盒飯的時候，珊珊問何晴雨經過面試的人是否就意味著找到工作了的時候得到了這樣的答復。
「找工作那麼難呢。」珊珊吐了吐香舌，繼續扒拉盒飯里的紅燒肉。
「下午繼續提高要求，合格的應聘人數已經到1630人了。」何晴雨坐在電腦後邊一邊看著電腦一邊吃飯，確切說是一盒飯加上幾根水煮的青菜葉子一點油腥都看不見，據說是為了減肥。
「一共要招多少人？」林辰抬頭，對于這個數字他倒也很詫異。
「1800人，是不是很驚訝，因為就你那邊要求最高啊。」何晴雨翻了翻白眼，「現在存留下的北大研究生可不是三個月錢那麼不值錢了，沒必要把人家氣走吧。」
林辰聳聳肩，不說話，好像訓話的不是他的上級一樣。
不遠處一個保安模樣的人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拿著個喇叭︰「下午人流量是上午三倍，各個公司展位維持好秩序，二十分鐘後開始下午的招聘會。」一口濃重的燕京郊區口音回蕩在整個會場里。
林辰看了眼體育場外啃著面包死死佔著自己位置的人們，心中不是滋味。
「政府的救濟還能維持多久？」林辰問身邊的珊珊。
珊珊搖搖頭。
「那之後沒找到工作的人怎麼辦呢？」林辰萬萬不曾料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如此，悲天憫人。
伴隨鐘聲，人如潮水般涌入，整個體育館再次嘈雜如菜市場，只是下午的局面有些不同。不僅是遞送簡歷了，現場竟然如同選秀節目一般比慘起來，到處都是訴說死了親人然後銀行存款追不回來有多慘多慘的，剛開始還有人被感動得落淚，到後來實在是同情不過來了。
林辰心最硬，直接戴個耳塞只看簡歷不听故事，弄得在他面前排隊的走掉了八成，全到了幾個心軟的女孩那兒去了。
這其中不包括珊珊，盡管看起來好像被人們說的故事打動，但是在審核的時候貌似沒有增加一絲感情因素。
只有林辰知道是怎麼回事，無盡冰極讓這個嫵媚的小女人增添了數倍的冷靜，突破了天級的武學，對于人的性格竟然也有一絲改造的功用。
林辰沒有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時因為，冷靜，在大多數情況下不會是一件壞事，盡管自己的女朋友以後不會那麼好騙了。
「招保安麼？」一個披著綠色軍大衣，看起來稍稍有些邋遢的人把簡歷直接甩在了林辰的桌上，將周圍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林辰先是一愣，然後竟然仔細地翻看起了簡歷，五分鐘後隨著身前人們罵罵咧咧的聲音抬起頭︰「很久不見了啊，怎麼在做裝卸工。」
「和你什麼關系？」那人雙手撐在桌子上，一股酒氣撲鼻而來︰「老子來應聘的。」
林辰抬頭，直視那個人，散亂的頭發，絡腮胡，一雙眼透著銳利。
「給你一個保安隊長的位置，不過麻煩明天裝束整齊來上班，老班長。」林辰直接把簡歷扔進鐵盒，「你是知道我在這兒還怎麼地？」
那人沒有說話，揚長而去，留後嫌棄和猜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