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反應不正常！
過去十年的經驗，告訴沈攸。若是進了屋，他的阿香應該快樂地像只快樂的畫眉鳥撲倒懷中，軟糯糯地撒嬌著。亦或是，在林氏那里受了委屈，卻是個不服輸的孩子，只在他出現的時候，委屈地落淚。
小娘子的反應，讓沈攸的眼神漸漸失去了溫度，目光猶如一道冰錐冷冷地掃向林氏。
林氏有些害怕，她在沈攸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厭惡，盡管迅速地一閃而過，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心里頓然起了叛逆心。
林氏朝沈攸回看過去，嘴里說道︰「老爺回來了，怎麼不去听你那寶貝女兒哭訴委屈了。是不是我和嫂子在，老爺覺得不合適。要不，我這就離開，好給你們父女讓出地方。」
從沈攸進來後，就縮在一旁當鵪鶉，恨不得化作那牆角的高幾，好避開剩下的情。沒曾想，林氏就這麼一句話冒著火藥似地把她給扯了進來。
林大太太心一慌，干巴巴地說道︰「妹夫，這不怪小姑子，實在是……」余下的話在沈攸冷冷的注視下堵在了喉嚨里，像是被塞住了膨脹的海綿。
林大太太劇烈咳嗽了起來，臉慢慢漲紅。
在外面的林子戒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了進來。
一見到他，林大太太仿佛看見了酒醒，眼楮刷的就亮了起來。
就是林氏神情也跟著一緩。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子戒還是個晚輩，老爺多少還是應該有些顧忌，不會當場給她這個太太難堪吧。
她到底是怕了沈攸。
又愛又怕。
越愛越怕。
林氏有心在沈攸面前讓沈妙容沒臉，畢竟她突然地闖入，一通指責，讓她這個做母親的丟了臉面。
然就像以往的那麼多次，惡膽才剛滋生就被心中深埋的秘密給強硬地鎮壓下來。
她終究是不敢。
好在林子戒進來了。
沈妙容一直沒有抬頭，她的右臉頰痛得像在燒。
「阿香。」
小娘子的發旋動了動，只露出一雙眼。
沈攸心猛地一震。
「子戒，你的事我已知曉。既是喜事，為人子孫還應當先回家與親人共賀。」沈相公眼波平靜。
而正是這份平靜才讓人心憂。
姑父對表妹的偏袒，林子戒常出沒沈府，比之林家其他人的感受更深一些。要是真就這樣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完全可以想象。
林大太太卻是听到了這世上最動听的歌聲，疾步沖到林子戒身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妹夫說的是，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邊說邊拽著林子戒往外面退，見林氏朝她看來就露出一抹苦笑。
手腳動作卻是非常迅速，很快母子二人就出了落地花罩外。厚實的棉簾隔住了兩邊的人，也擋住了林大太太對沈攸的害怕。
「母……」
「快跟我出去。」林大太太不容分說，拉著林子戒就出了寧和院，也不管這舉動有些難看，只在出了院子，才嚴肅了表情。
「我不管你心里想什麼，你姑母家的事情，你可別參合進去。」
「可是祖母。」
「你祖母更是不願意的。」林大太太直到坐上馬車後，才全身放松了下來。人都說沈相公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這些人哪里知道這只是因為未到動怒時。
「這是他們沈家自己的事情，你我都是林家的人。人有親疏，何況你姑母……你姑母是妙容的母親。」林大太太目光閃爍，隨後說道︰「沒事的，你也看過，比這還厲害些的爭吵也不是沒有。妙容三歲那年差一點人就沒了，還不是就這樣過去了。」到底人家是夫妻，親母子，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外人怎能知詳。
臨來的時候，林老太太也只是隱晦地叮囑了她一番。林大太太大概知道，或許因為某一種林家人不知道的原因，林氏的行事才這般有肆無恐。
只是這事，別說林老太太不許林大太太也是不樂意讓她陽春白雪般的兒子了解到，內宅的事情，只是女人的事情，也應該止于女子身上。
林大太太看著眉頭緊蹙的兒子，油然升起自豪之情。他的兒子越發地像他的曾祖，眉清目朗，舉止嫻雅，若非林家耽誤，早該鯉魚躍龍門，一飛沖天。
「我的兒。」林大太太滿足地撫著林子戒的面頰，柔聲說道︰「你怎麼不去想，若是換了你，是否願意有其他人在旁邊圍觀。」
家丑不可外揚。
何況是夫妻間的事情，那本是應該關起房門來解決的，讓林大太太和林氏听了去，本身就是一個意外。
若非林氏突然發飆，以沈攸的性情定也是先讓林家母子離開。
這並不難猜想。
林子戒身子一松，倒靠在車壁上。
先前慌亂倉促之下，他匆匆一瞥就望見了那雙彎泉似的雙眼。等安靜下來，焦躁急切如潮水般褪去後，那雙眼楮里的亮光就越發地深刻。
從報喜的人離去後，林家人就聚坐在起秀堂里。
向來萬事不管的林老太爺也哼著小曲翹著二郎腿仰躺在貴妃榻上，子孫出息，就是他也覺得面上有關。
哪怕是立刻去見地下的林家祖宗們，也是有了交代。
不過，林老太爺一輩子過得舒舒心心的，就是林家遭了難的時候，也因為遠在麻城的莊子里而不知曉。等林家的忠僕找了去，又有他們安頓伺候，後來林老太太嫁了進來，更是把他伺候地周全。
這樣悠閑的日子哪怕說是賽神仙也不為過，等孫子成長，林家壯大，只會更加得好。
「祖父、祖母，父親。」起秀堂的下人一見到府中大少爺，立刻就請了他進去。林子戒向來是不用通稟，林大太太也是沾了這個兒子的光。
林老太太神情激動，竭力掩飾，矜持地笑了笑。
林老太爺就沒有想那麼多，看到乖孫立時撫掌大笑︰「好，好，好。我們林家終于有希望了。」
「祖父。」林子戒繃著臉，神情肅穆。「孫子沒有墜了林家之名。」
林家現在哪里還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地方。
往日的光輝早在多年前就同死去的林家族人一塊埋入地下，林老太爺並不在意林家之名，但其他人卻是激動顫栗。
「累了吧，坐下來喝口茶。」林老太太慈愛地看著孫子，親自端了茶到林子戒手里。
林子戒搖頭但還是接了過來，正襟危坐在祖父母的中間。
等到父母都說完話了，林大老爺才清了清嗓子︰「才是秀才，可不能這樣就滿足了。沈家的婚事定下來……」
林大太太咳了一聲。
林克用一愣，月兌口問道︰「怎麼了？」
林大太太苦著臉，她實在不願意講。
林子戒不想母親為難，雖母親有自己的小心思，可能會令別人不喜，但對他卻是慈母之心。
「你說。」林老太太眉毛一抬，指著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心中不虞，然也不願意林子戒像個長舌婦一樣道人是非，再不甘願，覺得婆母只會對著她指手畫腳，卻也是斟酌著說了在沈家的事情。
「無知婦人。」林老太爺臉色一沉，拂袖離去。也不知道那句話說的是林氏還是林大太太，亦或是兩者都有。
就是林老太太也是滿臉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