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笑鬧當兒,一陣吆喝聲從不遠處傳來。
「讓路!讓路!請大家讓一讓!」
一頂八人大轎由遠而近走來,街上的人紛紛朝兩旁退散,自動讓出一條路來讓轎子經過。
「派頭這麼大,是誰來了?」蘭飛鷹好奇地湊近圓圓小聲問道。
「看到轎頂上那只漆得金光閃閃的鳳凰了嗎?」圓圓小手指著逐漸放大的轎子,「那就是咱們這兒首屈一指的大美女金鳳凰的座轎,也就是……你的未婚妻來了。」圓圓說到最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是說…金鳳凰現在就坐在里頭?」蘭飛鷹愣了一下。
「廢話!難不成還會是阿嬤呀!」圓圓真想敲他一記響頭。
蘭飛鷹突然有股沖動,想看看這首屈一指的大美女究竟生得何種天姿絕,色心里才剛這麼想,雙腿已經毫不猶豫地一拐一拐的朝人群最前面的地方擠去。
「噯!你要去哪兒?」圓圓嚇了一跳,連忙揚高聲音,眼捷手快地拉住他,跟他一塊兒走。
「看看我的未婚妻,這位眾所矚目的大美女究竟生得什麼模樣。」蘭飛鷹回過頭來對圓圓咧嘴一笑。
「不行啦!人那麼多,你看不到的!」圓圓拉住蘭飛鷹的手,在他後頸嚷著,「而且轎子遮得密不通風,哪看得見什麼?」
「有什麼關系,反正踫踫運氣。」蘭飛鷹心情倒是出奇的好。頭一回這麼爭著一睹佳人風采,感覺還真是挺新鮮有趣,況且那位佳人還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哩!
眼看著轎子離他倆只有四、五尺的距離,蘭飛鷹和圓圓終于擠到了人群前頭,不但可以看見整座轎子,連抬轎的隨從和隨侍在一旁的婢女都看得清清楚楚,光是婢女就生得清麗動人,走起路來風姿掉約,吸引不少人的目光,那麼轎子里的人兒究竟有多美,簡直無法想象。
蘭飛鷹想一睹佳人風貌的好奇心更加強烈了。
要是現在能刮來一陣風該有多好!只要紗簾一吹起,他就可以看見轎里頭的可人兒了。
就在這時,那婢女仿佛感受到他們的深切注目似的,俏臉朝他倆看來,出乎蘭飛鷹意料之外,她竟朝他們淺淺一笑,好像認識他們似的。
老天爺終究沒有將蘭飛鷹心里的話听進去,轎子很快的從他眼前過去,人群也逐漸恢復原來的擁擠,終于,轎子在街角轉個彎後便不見蹤影。
「真可惜,什麼都沒看到。」圓圓很惋惜地對蘭飛鷹說道。
「沒關系,」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只是覺得好湊湊熱鬧而已,不過,光是婢女就已經這麼美了,實在很難想象正主兒究竟有多美。」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像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是不可能有機會見到那種千金大小姐的模樣兒的。」圓圓聳聳肩。
「下次我就帶你去瞧瞧,嗯?」
「下次?!我看是下輩子吧!炳!」圓圓訕笑出聲。
「哼!咱們走著瞧吧!」
「少裝模作樣了!咱們該走了。」圓圓白了他一眼。
「對了,剛剛那個婢女在對誰笑?」蘭飛鷹好奇地問道,「我怎麼覺得好像是在對我們?」
「本來就是。」圓圓一點也不意外。
「嗄?」蘭飛鷹受寵若驚地怪叫,「不會吧?她什麼時候認識我了?」
「你把頭低下來一下。」圓圓究然神秘兮兮地朝他招了招手。
「干什麼?」蘭飛鷹依言乖乖地把頭低下。
「你豬頭啊!」圓圓受不了地敲他一記響頭,「人家認識的是我,不是你,少不要臉了!」
「嗄?」蘭飛鷹更驚訝了,「你是說……你認識那個婢女?」
「廢話!淨淨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我當然認識了!只是她後來被選進金府當婢女,我們就比較少聚在一起了。」
「哦──那你怎麼不一起去呢?你長得也不差呀!臉圓圓的很可愛、又常面帶笑容,看起來相當討人喜歡,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大戶人家應該都會喜歡像你這樣的小泵娘。」
「我才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哩!」圓圓垂下眼睫,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其實,當初我也有被選上,雖然工酬相當優厚,但是當了金府的婢女,就必須住進金府,只是逢年過節時才能回家一趟,阿嬤年紀那麼大了、耳朵又不好,沒人照顧她是不行,所以我就婉拒了這份差事兒,而且我也不懂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更不愛讓人管東管西的,還是一個人賣這些小東西還來得自在些。」
「圓圓,」蘭飛鷹感動地按上她小小的肩頭,「你真的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
圓圓的臉更紅了,「別說了,我都被你夸得不好意思,好像我多偉大似的。」
「好吧!我看我再說下去,你的臉都可以煎蛋!」蘭飛鷹故意捏了她臉頰一下,手指登時感受到滑女敕細致的觸感,突然覺得這樣一張未施脂粉的臉蛋兒,遠心以往所見過的任何美女都要來得純真自然,而且動人……
兩個人說說笑笑,一下子就來到了圓圓平常做生意的地方。
「到了,就是這兒。」圓圓指著前頭五、六步遠的地方,在賣饅頭跟賣青菜的小販間還留了一個空位,她還有禮貌地一一跟平常比較熟的小販打招呼。
「這兒很熱鬧。」
「是啊!我們這兒都是這樣的,白天碼頭上一堆人進進出出的,熱鬧得不得了,不過到了晚上可就冷清許多。」圓圓解釋道。
說話當兒,兩人已經來到空位上,蘭飛鷹看了看其他攤販貨物的擺法,便問圓圓道︰「那麼,我們是不是要把推車里的東西一樣樣擺到地上?」
「沒有。」圓圓搖搖頭,「平常我都統統放在推車里,讓客人自由挑選。」
「那壓在下面的東西,客人不就看不到了?」
「勤勞的客人就會往下翻出來看,有的人懶,看不到喜歡的就走了,我不會勉強人的。」圓圓將平常的情況說給蘭飛鷹听。
「那麼在價格上,你都是怎麼算的?」
「這些東西都是我撿來的,而且有都已經很舊了,所以我有的賣一文錢、有的賣兩文,最多賣十文錢,有時候有些大娘們也會跟我殺價,我就半買半送,算她們一半價錢。」
「噢!」蘭飛鷹不由得申吟了聲,哪有人這樣做生意的?照她這種作法,沒餓死就不錯了,別指望能嫌錢了。
「你……你怎麼了?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圓圓端詳著他一臉扼腕的神色。
蘭飛鷹食指點了她鼻尖一下,「哪有人這樣做生意的,這樣要怎麼賺錢?」
「難道不對嗎?」圓圓大感意外,這還是有人第一次說她不會做生意,一直以來,她覺得這樣就很好啊!
「你怎能因為東西是撿來的就賣得這麼便宜呢?別忘了,這也是你走遍大街小巷,辛辛苦苦找來的,而且每樣東西的價格都不一樣,這不是很傷腦筋嗎?最重要的,你不能隨便就讓人殺價!」蘭飛鷹如數家珍般滔滔不絕地說道。
圓圓不由得在心底「咦」了一聲,不禁對他多了幾分敬意,看不出來他對做生意滿在行的!不過,他既然對她做生意的方法有那麼多意見,總該幫她想個辦法解決吧!「那不然你說,我該怎麼賣?」
「這個嘛…」蘭飛鷹模著下巴,一雙慧黠的黑眸直盯著眼前的推車,絞盡腦汁思索著。
不一會兒,他立刻笑道︰「哈!有了!」
「快點說來听听!」圓圓興致勃勃的瞅著他,等待他的意見。
「對面那個算命的攤子你熟不熟?」蘭飛鷹忽地指了指對面。
「方大叔?還好啦!反正大家生意做久了,也都熟了,你問這個干嘛?難不成我的生意跟風水還有關系?」圓圓只覺得頭大,連忙慎重地說道;「笨鷹,我可沒錢請方大叔來幫我們看風水喲!」
「放心!我只是要你去跟他借一下手上的毛筆,順便看看能不能要到一張用紙而已。」蘭飛鷹好笑地看著她緊張的神色。
「早說嘛!」圓圓責難地瞪了他一眼,很快蹦蹦跳跳地走到對面。
蘭飛鷹要的東西圓圓很快就弄回來了。
他很快在紙上頭寫了幾個字,趁圓圓將毛筆還給方大叔時,拿了個圓圓撿到的硯台將紙壓在推車邊緣。
「你……你寫了什麼字兒在上頭呀?」圓圓一回來就看到了隨風輕揚起的紙張,「我只看得懂「十」而已。」
「不二價,統統十文錢。」蘭飛鷹笑嘻嘻地給她听。
「嗄?!統統十……十文錢?!」圓圓嘴巴登時張得老大,「不行啦!這樣太貴了!」
她急著要將紙拿下來。
「等一下!」蘭飛鷹連忙制止她,「不賣看看,又怎麼會知道太貴了呢?要是真的沒人來買,那可能的確是太貴了,就算這樣也沒關系,我們再把價格再降到九文錢,要是再沒有生意的話就再降,反正總會有人來買的。」
圓圓仔細想想他話,覺得很有道理,不過,她還是有些猶豫,「可是,你瞧瞧,像這盒已經用了一半的香粉,也要賣十文錢嗎?還有像這枝我從林大富家里撿來的簫,也要賣這個價錢嗎?」
「傻丫頭!想那麼多做什麼?」蘭飛鷹好笑地拍拍她的肩頭,「不管多少價錢,有需要的人自然就會賣的,不信的話,我就把它們賣出去給你看,你乖乖在旁邊等著收錢就好了。」
「真的嗎?」圓圓一臉狐疑,「笨鷹,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放心吧!別的我是不知道,不過要是說到做生意跟算帳,我可是穩賺不賠的!」蘭飛鷹自信滿滿地說道,只差點沒對圓圓拍胸脯作保證。
「好吧!那今天的大權就交給你!」連圓圓都感染了他那份信心,拍了下推車的把手大方地笑道。
「那我要開始了!」蘭飛鷹一下子就拉大了嗓門嚷著,「來喲!來喲便宜又耐用的什貨來!十文錢!十文錢!統統只要十文錢而已。客倌們,趕快把握時間來挑,晚了就沒了!」
圓圓局促站在一旁,覺得有點兒難為情,她從來沒有這樣又叫又嚷地做生意過。
不過,他顯然比她厲害多了,沒多久,向來門可羅雀的推車前居然已經擠滿好奇的圍觀人群。
就見他指著一個看來明明就該喚聲「大嬸」的婦人說道︰「老天!這位「姑娘」,你的皮膚真是又白又細,要是再撲上這盒香粉,包準連那艋舺第一美人金鳳凰都要遜色你三分哩!」
「你這小子嘴巴真甜!」婦人嗔看他一眼,「什麼姑娘!我都三十二歲,是五個孩子的娘了。」
「什麼?!」蘭飛鷹驚訝地撫著心口,「姑娘別說笑了,莫非是知道小弟想向姑娘搭訕,才這麼騙小弟的。」
一伙人立刻哄笑起來,連圓圓都笑出了眼淚,這種話他也掰得出來?真是騙死人不償命!
「死小子!真是亂沒正經,竟敢吃老娘豆腐!」
「姑娘生氣了!小弟給姑娘賠不是,來嘛、來嘛!買盒香粉消消氣嘛!」
不過兩、三句話,十文錢就這麼輕輕松松賺進圓圓錢袋里。
從那位大嬸兒滿意的神情來看,圓圓知道笨鷹已經幫她多拉了一名老主顧。
接下來蘭飛鷹又發揮了他那妙語如珠的口才,哄得一干人是服服貼貼,心甘情願地掏出十文錢來,買了各自認為最有價值的東西,不到半天光景,就把圓圓推車里的東西賣得一樣都不剩。
這是圓圓這輩子以來,錢袋里裝過最多錢的一次!她就像個呆瓜似的,從頭到尾笑得合不攏嘴,一對亮晶晶的大眼里,淨是對蘭飛鷹崇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