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的債主 第十六章

作者 ︰ 白翎

第七章

受到奸臣所害,那一年,南門靖終究被奪了軍權,以謀反之名流放塞外,他無恨無怨,只求問心無愧。

墨殤隨著他四處流浪了幾個月,最後落腳在一個小而純樸的村落里,他倆是一對務農的平凡夫妻,生活倒也自在愜意。

日子就這麼匆匆流逝,南門靖也將屆不惑之年,他的鬢角開始出現了幾絲銀白色的發,而墨殤卻依然是那麼年輕、妖艷、美麗。

于是,村子里開始有一些不好的謠言不脛而走。

甚至曾經有那麼幾次,幾位年紀較長的村民鬼鬼祟祟地把南門靖拉到一旁,悄聲道︰「小伙子,你那娘子怪怪的,瞧她怎麼也不會老。你來這兒幾年了?五年?八年?你瞧瞧她,不但沒成了黃臉婆,還一日比一日妖嬌,你是不是精力全被她給吸光啦?啊?」

南門靖听了,雖然是笑笑帶過,心里卻隱隱約約開始擔憂。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墨殤不會變老是事實,她將永遠都是那麼明艷動人,然而,一般人可不會樂見這種事情出現在自己的村落里。

他可以想見,一旦她的身分曝光,她將被全村子的人給獵捕、綁在樹干上,一把火狠狠把她燒死,當時人們就是這樣對付傳說中的狐妖。

不過,即使明白她有妖丹護體、一般人很難置她于死地,他卻不想沾惹什麼麻煩,只想和她平平靜靜過著接下來的日子。

于是,反復思量了幾天之後,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墨殤,並且商量著是否開始尋找下一個落腳的地方。

墨殤沒有意見。他好,她便好。

然而,就在他們整束好行囊家當、準備離去的前一天,幾名意料外的訪客,就這麼突然上門,然後澈底毀了他們的一切。

不,或許正確來說,是造就了他,卻摧毀了她。

「你們……怎麼會……」南門靖瞪大雙眼,看著門外就站著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將軍!」幾名彪形大漢突然跪下,聲音幾乎哽咽,「將軍!終于找到您了,您知不知道我們找了您好久!」

他嚇了一跳,趕緊彎身攙扶,「別這樣,快起來,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將軍了,只不過是個喜歡種田的粗漢子而已,你們快別這樣子。」

但他們哪里听得進去?左一句將軍、右一句大哥的,幾個大男人就在門口哭哭啼啼。

為了不引人側目,南門靖速速要他們進屋去。

墨殤認得這幾個人。當年,他們在軍隊中都是南門靖的親信,也是他最得意的部下。

幾個男人一見了墨殤,登時看傻了眼,「夫人,您……還是這麼年輕漂亮,真是保養有方。」

幾年了?十年有了吧?

這女人仍是貌美如花,仿佛像是凍在冰磚里,恆久不雕零。

墨殤不是傻瓜,南門靖亦不是楞子。他們都听得出來,那不是夸贊,而是強烈的質疑。

南門靖趕緊轉了話鋒。「你們今天來應該不是為了敘舊吧?」

這一問,氣氛驟然凝結。幾個男人面面相覷了好半晌,似乎是不知該從何開始說起、也不知道該由誰來開口。

南門靖吁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有話,你們就直說吧,這不也是你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的目的?」

男人們考慮了一會兒,道︰「大哥,恐怕我們說再多,言語的微薄之力也無法形容境內的悲慘淒涼。請您一定要跟我們回去一趟,親眼看看您曾經守護過的地方成了什麼樣子。」

聞言,南門靖靜了片刻,轉頭看了墨殤一眼。

墨殤不語,了然于心,輕輕頷首應允。

就這樣,他什麼行囊也沒拿,連夜隨著那幾個男人趕回中原一帶,再歸來時已經是月余之後。

回來之後,南門靖卻不再提起另尋落腳處的事。

墨殤明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很糟糕的事吧?可他不說,她也不問。

某天深夜,大雪紛飛,她趁著南門靖熟睡了之後,幻化為她原有的狐狸模樣,連夜疾奔至邊界處,找了幾個同是狐族的人打听。

原來,約莫四年前,小人當道、奸臣囂張,在朝廷內自成一派,最後毒殺了君王,連其血脈一並誅殺。

奸臣上位之後,立刻加重民間稅收,貪圖自己享樂,終日不理國政,幾年過去了,如今除了京城繁榮之外,境內許多地方早已成了一片荒蕪,許多孩子都是活活被餓死的。

她听了很難過,也終于明白南門靖肩上扛的是什麼。

前往中原的那幾天,南門靖親手埋了好幾具孩童的尸骨。

他的心劇痛也震怒,當年他替先王打下這些地方,可不是為了造就這個人間煉獄。

回到塞外的家中,他郁郁寡歡了好幾日。

想起兄弟們對他說的那些話。

「回來吧,大哥。如果是你領軍的話,軍中兄弟們肯定願意跟著你再戰千百回。」

「我……」他很猶豫。

「你還考慮什麼?難道你真的忍心眼睜睜看著人民受苦嗎?除了你之外,已經沒有人可以指望了!」

就這樣,事情擱在他心上,夜夜總會被一具又一具的白骨給驚醒。

直到某一夜,他又被惡夢所擾,煩心地下了床,卻被坐在床邊的墨殤給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她似乎已經坐在那兒許久。

她淡淡一笑,拿了行囊給他,道︰「回去吧。那兒需要你,對不對?」

南門靖啞口無言,靜靜接過手,懷里的行囊仿佛有千斤重。

「我……」

「唬。」她以指月復輕抵著他的唇,「我都知道了,那邊的人正在過著很苦的日子,你不回去怎麼行?」

「墨兒——」他皺了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其實,令他為難的還有一件事。

那日在中原,有位弟兄告訴他,「現在掌握軍權的是一個叫作範駒的年輕小伙子,跟當今腐敗的朝廷是一掛的,他是個有實力的年輕人,可惜心術不正,若是同時與他杠上,恐怕會造成我們這方的嚴重傷亡。」

「你的意思是……」他有不好的預感。

那人果然面有難色,躊躇了半晌,說出了「美人計」三個字。

美人,自然是指墨殤。

于私,他當然千百個不願意,然而,回頭看看昔日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他自己也明白,若是硬踫硬,死傷勢必慘重。

這究竟是不是必要的犧牲?若是,他又有何權利要求墨殤這麼做?這讓他陷入了兩難,日日天人交戰。

墨殤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伸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怎麼了?」

他不語。

「說吧,我們之間不需要無謂的秘密,就算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

南門靖低著頭,苦思了老半天,才困難地把那該死的美人計告訴了她。

有那麼一時半刻,他多希望墨殤會站起來,怒斥他無恥、下流、摑他一把掌,然後就這麼拂袖而去,從此不再回來。

是的,他真心希望是這樣。

但她沒有,她先是怔楞了一陣,而後爽快答應。

「好,我去。」媚術正是她所擅長的術法,要讓兩個男人為了她而互相殘殺,何難之有?

「可是……」他啟口。

「我去。」

她沒讓他再爭論什麼,就這麼離開了他,前往京城。

然而,當她以虛假的笑容與真切的淚水,終于讓兩個男人自相殘殺、斗垮彼此之後,在後頭迎接她的卻不只是新的王朝、新的時代,竟也包括了他的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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